第5章 還逃嗎?
第5章 還逃嗎?
明州在偌大的魔宮裏繞了許久,腳也不知何時磨破了皮,鑽心般的痛。
他全靠着一口氣,竟也誤打誤撞真找到了出去的路。
修為幾乎散盡,大病初愈的羸弱讓離開魔宮的他就是一塊行走的,香噴噴的魚肉罷了。
從魔宮逃出後,便是陡峭的懸崖峭壁,連着的石橋地步深不見底,不見綠植,倒有變成枯枝般的藤蔓蜿蜒遍布。
明州沒有思緒,他根本不知道該如何離開,他不敢回頭,忘記痛意只想拼盡全力逃離。
那藤蔓似有生命一般,在明州經過時發出噼啪的碰撞聲。
在即将穿過石橋時,明州好似聞到了一股花香,甜膩異常,讓人不禁停下腳步,力氣仿佛都被抽走一般。
緊接着便是天旋地轉,呼吸不暢,胸口沉沉悶悶的疼痛,腳踝瞬間被什麽濕滑冰冷的東西圈出。
他遂然驚醒,低頭才發現,一條黑白紋理的蛇拉纏着自己的腳,那蛇吐着猩紅的蛇信,正張着獠牙咬破了明州的小腿,鮮血流下,恐懼讓他忘了痛意。
明州這才發現,周遭響起了“嘶嘶”聲,他定睛一瞧,竟是.......
一群蛇,從四面八方圍了過來。
他一向膽小,海裏物類那麽多,明州最怕的便是沒有腿的海蛇一類,別的鲛人不同他這樣,明州年齡還小一點兒的時候沒少吓得哭,拼命往雲笠長老懷裏躲。
眼前的畫面帶來的心理陰影,只叫明州百來年後都常夢見。
就在他閉上眼睛以為自己命喪蛇堆時,突然聽見了利爪刺破皮肉的聲音,血流成河,血肉模糊。
蛇血濺在了明州身上,素白的長衫被暈染成了一團一團的紅,像一顆圓潤瑩白的珍珠被沾染了豔麗的紅,沖擊感帶來的破碎感,仿佛讓他也更添了幾分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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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血液的黏膩的觸感讓明珠止不住的惡心,他呆滞的,驚恐地看着宗枭。
宗枭的右手化作蛟龍的原型,利爪上還紮着死掉的蛇類殘肢,沉着的臉色宛如深淵,冷眸居高臨下睥睨着中了蛇毒,狼狽不堪的明州。
當他嫌惡地扔掉利爪上的血團,然後俯身掐住了明州的脖頸。
利爪已經化作了寬厚冰冷的大手,宗枭力道不小,冷聲道:“我看你真是想死。”
他将另外一只沒沾上蛇血的手指劃破了一條小口,并不顧明州的掙紮,強行塞入明州的嘴裏。
這是作甚?!
明州嘗到血味,慌張而害怕。
宗枭卻覺得有趣,端詳着他的臉,愣是好半晌才将連着白絲的手指抽出。
明州彎腰咳嗽,只當剛才嘗到的是蛇血,他幹嘔得厲害,宗枭卻已經淡然起身,他已經看出這條蠢魚似乎很怕蛇,便故意抛下一句,“要麽跟我回去,要麽我将你抛蛇窟裏去。”
死的方式有很多,但絕不願意選被蛇吃掉那一種。
宗枭已經抓住自己了,逃也不可能逃掉,明州如今修為散了,連遇險後自保的能力都沒有。
他光着腳,跟着宗枭慢悠悠回了魔宮。
被纏繞過的腳踝仿佛錯了位,腳底也被磨破了皮,流了不少血。
宗枭懶得管他,沒将這條魚直接掐死,他都該燒高香了。
宗枭見他生無可戀要死要活得樣,覺得十分礙眼,于是忽悠道:“我知道你想回去,但你們長老想你留在這,知道嗎?”
“我知道你想回去,但你們長老想你留在這,知道嗎?”
宗枭這句話一說出口,明州都傻了。
蠢魚就是蠢魚,心裏想的什麽,面上全表現出來了。
明州的神情從最初的震驚變成錯愕,最後眼皮一眨,頃刻間水汪汪的,長睫也被浸濕,眼淚大顆大顆簌簌往下掉。
那眼淚沿着下颌垂落,掉到地上時便化成了小珍珠。
“你騙人......”明州哽咽道。
要不說他蠢,說他傻得好騙呢。
嘴上說着宗枭是騙他,可給出的反應,明顯就是相信了。
宗枭忍住笑,假裝正經的繼續忽悠,“那天在壽宴上,你也聽見了,仙魔兩族即将迎來大戰,你那天後長老說了,讓你待在魔界,當魚質。”
“長老才不會......”明州泣不成聲。
宗枭知道他更相信了,“你怎麽知道他不會?他寫了信給你,要看看嗎?”
明州點了點頭,宗枭在回來的路上就想好了法子騙他,能說出這話,當然是有備而來。
叫人送上提前準備好的書信,明州甚至顧不及身上的痛,一瘸一拐從侍者手裏搶過來。
信上确實寫着,讓明州老老實實待在魔界,甚至還說讓他乖乖聽魔尊宗枭的話,否則對方一怒之下,滅了南海鲛族,讓明州勿要忘本,勿要忘記身為鲛族之人,應當以全族安危為重。
文绉绉的話,生澀難懂,但大概意思明州還是看懂了。
但又說不上哪奇怪,他雖只見過雲笈長老一面,可對方溫柔謙和的模樣與信中這充滿了上位者的嚴肅語氣全然不同。
鲛人族避世多年,并非品性喜靜,恰恰相反,鲛人族的小魚們都喜歡熱鬧,上天垂愛鲛人族,給予他們異于常人的修煉體質,得天獨厚的居住環境,也不同其他族類在修行上步步難行,動不動就是天譴與雷劫。
鲛人族就是上天的親兒子,被賦予了其他族類望而不及的優待。
可偏偏品性純良,便越是容易遭人蒙蔽,早在幾萬年前,鲛人族險些迎來滅族之災。
仿佛魔咒一般,只要出了南海去到人界、魔界、仙界、妖界、鬼界的鲛人族,沒有一個迎來好下場。
美得驚心動魄的臉龐,與一身純淨之修為,自然引起了其他族類的觊觎。
鲛人族心太善良,又總是對一切事物報以美好的幻想,三言兩語便能被騙,且對方略微示弱後,便會傾盡全力幫助對方。
險些給整個鲛人族迎來滅族殺身之禍,被騙了身,騙了心的小鲛人們不少心痛難耐,更有甚者自暴自棄險些入魔,甚至因為求而不得,而選擇結束生命。
當時的族長便留下規矩,鲛人族避世不出,居于南海之畔。
而規矩是魚定的,卻不是死規矩。
一代又一代的族長,直至如今,鲛人族的小魚們偶爾溜出去玩,族長跟長老們也是睜只眼閉只眼,只叮囑不可随意與人私定終身,天黑就要回家。
宗枭看着眼前的蠢魚,暗自搖頭,幾萬年都過去了,這鲛人族依舊與傳聞中一樣,沒什麽長進。
“行了,別哭了。”宗枭将他推到軟榻上坐着,“別一副要死要活的樣,你們長老的信我也給你看了,現在還鬧着要走嗎?”
明州眨巴眨巴眼,委屈到極點的模樣。
半晌後,他搖了搖頭。
宗枭沒想到這魚能這麽傻。
傻點也好,傻點容易忽悠。
他大發慈悲伸手,用指腹并不溫柔地揩去他眼角的淚花,“乖乖聽話,懂嗎?”
明州點了點頭,然後帶着哭腔道:“我腳好疼啊。”
那雙白嫩的小腳磨破了皮,血跡都沾在了大殿地板上,小腿被蛇咬到的那塊也變成了淤青,望向宗枭的雙眸都是通紅,瞧着還怪讓人憐愛的。
宗枭讓他去躺着,明州大概已經認定好了要留在着的事實,心理負擔也就沒那麽重了。
在南海的時候,受傷了,委屈了,便會找長老跟族人傾訴,在這魔宮中,明州只認識宗枭一個魔,下意識便對着宗枭說了。
宗枭生性殘暴,并不吃他示弱這一套。
本意是不想搭理,但瞥見那小腿上被蛇咬下的牙印時,驟然感到一陣莫名的煩躁。
“自讨苦吃。”他嘴上不饒人,卻還是将明州抱了起來。
這條小魚好像比起剛來的時候輕了許多,也不如當初在上華天初見時有精氣神。
宗枭将他放在榻上的力道并不輕,明州牽動了心口的傷,他止不住地咳嗽出聲。
好像又惹得宗枭不高興了,一擡眸便瞧見宗枭那張緊繃着的臉。
宗枭見他捂着嘴,一副要将五髒六腑都咳出來的架勢,總覺得這條魚是故意裝模作樣給自己看。
結果明州咳得好似停不下來,唇角甚至溢出了一縷紅。
血色在他蒼白的臉上格外顯眼,宗枭變了臉色,手撫上他的後背,凝重道:“小魚?”
明州虛弱地搖頭,雙眸也因為嗆咳而變紅,一副難受至極的模樣。
他心肺受損,宗枭這個罪魁禍首自然是清楚的。
鲛人不同魔族之人,各個長得五大三粗,明州比起他簡直能用嬌小孱弱來形容。
明州整個人蔫蔫的,弓着身子捂着胸口。
就這麽死了也太可惜了,宗枭貼在他後背上的掌心開始凝氣。
估摸着一盞茶的工夫,明州便覺得灼燒感退去許多,沒有方才那麽難受了。
懂事守禮的魚,這時候應該道謝才對,但前提是對方不是造成這一切的兇手。
明州抿着唇不願說話,垂着腦袋不知道在想什麽。
宗枭想起鬼醫常郗留下的藥,白玉瓷瓶裏倒出藥丸遞給明州,對方卻充滿警惕地看着他掌心的藥丸不肯接過去。
頭發在逃離中變得散亂,衣衫上還留有幹涸發暗的血跡,讓人難以形容的脆弱感與狼狽感,突兀中又是驚心的美。
四目相對,氣氛略微有些尴尬。
小魚欲言又止,宗枭不明所以。
僵局的打破還得歸功于宗枭瞧見了他快要裂開的嘴唇。
荒謬,實在荒謬,堂堂魔尊竟在他滿懷期待的眼神中,毫無尊嚴去給他倒了杯水。
明州服下.藥後,精神依舊不太好。
宗枭瞧他髒兮兮的,忍不住揶揄道:“髒得像條泥巴裏打滾的泥鳅。”
從本質上來說,明州的脾氣是挺好的,但宗枭這魔總是能精準地戳中讓鲛人不開心的底線。
明州別過臉不願同他講話,一生氣,心口的痛感便會加重,讓他有種喘不上氣的窒息感。
宗枭覺得他這條蠢魚實在大膽,敢明目張膽給自己臉色看,不如把尾巴剁了吃了,指不定還能增長點修為。
然下一刻,明州又将臉轉過來,挺委屈挺無奈道:“我是鲛人啊,你怎麽能罵我是泥鳅,你怎麽還不故意不給我水喝,想渴死我。”
“你若是想我死,大可不必這般羞辱,也不必想出這麽折磨魚的法子,叫我心口似火燒般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