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章
第 60 章
南宮夫人的臉色,已經不能用不大好來形容了。
說是慘白如鬼都不為過。
“母親你怎麽了?”南宮賜一回頭,就見到一貫以來儀态端莊的母親,竟然在發抖,只是有寬大的衣袍遮掩着,離得遠的人應該還沒有發現。
于是南宮賜快速地走了兩步,來到南宮夫人的身邊,用力地攙扶起她的手臂,關懷地說道:“母親,那不是眠眠,您不要關心則亂,落入蘇無奇的圈套呀!”
有了南宮賜的這一聲提醒後,南宮夫人的臉上才回了兩分血色。
她告訴蘇無奇:“有些玩笑是開不得的。”
“玩笑?”風雪霁怔愣了一下,但她很快就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微妙的“啊”了一聲,接着就陰陽怪氣地附和道,“比起南宮夫人做過的那些子事情,眼前的這些,确實也只能算得上是玩笑了。”
“既然如此,那南宮夫人就稍安勿躁。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在下從另一頭說起好了。”
說罷,風雪霁也不給南宮夫人繼續說話的時間,徑直話鋒一轉,雙手當作醒木脆響一拍,開始說起了書。
他說的是青鳥和虞家堡之間的恩恩怨怨。
“青鳥是長生教毒使的名字,但諸位不清楚的卻是,眼前這位姑娘名叫青鳥,她的師傅也叫青鳥,她死後繼任者還是叫青鳥。而要說青鳥和虞家堡最早的緣分,就得追溯到十六年前了,也就是虞大小姐的生母不幸病逝的時候。”
風雪霁的語速不快不慢,令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有個得知了身世的人,想要永保自己的地位,于是便投靠了長生教,他為此獻上了虞家堡的一切,同時長生教給了他想要的毒藥,助他一舉坐穩了少堡主的位子。”
蘇靈犀忍不住抓耳撓腮地想要打斷。
這個假“蘇無奇”的說書方式,實在是——太、裝、了。一不接地氣,二不講清楚,模棱兩可的,總要人去猜。
可別人為什麽喜歡聽書,他們要的就是一個酣暢淋漓之感啊!
這完全就是在敗壞“蘇無奇”這個品牌的口碑。
但蘇靈犀的腳下剛一有動作,就叫湛予承一把抓住了手腕:“蘇老板稍安勿躁,稍後定為‘蘇無奇’正名,亦不會白借用‘蘇無奇’之名。再者,靈犀姑娘,虞家堡的人想聽的,未必就是多麽激情澎湃和确實無比的字眼,因為他們聽的,并非說書啊。”
并非說書,而是生活。
是切實發生在他們身上的過去。
蘇靈犀面上不由得一哂。
也正是因為這個蘇無奇沒有指名道姓,所以虞天縱即便知道是在暗指自己,也不能此地無銀三百兩地橫加幹涉。
于是就在所有人心知肚明的意有所指下,蘇無奇講了虞天縱是如何地毒害了真正的虞家堡繼承人,又是在察覺到虞傾城在武學上的天賦和造詣後,如何布置殺手謀害虞傾城。
又如何一計不成再生一計,并且野心越來越大,直至最後親手殺死了老堡主。
“做下這一切罄竹難書之事的人,叫虞天縱。”
“是荒年動亂中被虞老堡主救回,并悉心教養長大,最後卻用金針封穴,生生将老堡主折磨至死的白眼狼。”
“是親生父母歷經千難萬險,終于得見幼子,卻被幼子一刀封喉的不孝不悌之人。”
“這幾枚金針,便是在老堡主下葬前,被虞大小姐發現,并悄悄取下的。而虞天縱靴筒裏的匕首,正是他弑父殺母的兇器。”
風雪霁伸手一指,幾乎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牽動。
小師叔更是直接近身了虞天縱,想要去拿他靴筒裏的匕首,兩人自然就是當場就打了起來。
他們是同門師兄弟,都得到了老堡主的親傳,招式間都是你來我往,不分上下。
只是稍微看了一會會,大家就紛紛回過味來了。
也難怪虞天縱這麽急着動手要除掉老堡主了,比他小了近二十歲的小師弟,居然能和他打個平手。小師弟天資聰穎,假以時日定然能趕超他,可倘若只是除掉一個小師弟,難保還有下一個!
于是,他就想了個最為一勞永逸的辦法。
而當單打獨鬥進入到白熱化階段,虞天縱依靠他更為深厚的內力與精良的兵器将要壓制住對方的時候,一直站在虞傾城旁邊的紙錢女子,身形猶如閃電一般地沖了過去。
她的武功招式雜亂,乃各門各派的基礎功夫,就連徒有其形也算不上,一看就是通過偷看所學,不通要領。
唯有那腳下的輕功,是經過高手指點的,看起來有模有樣的。
所以女子躲閃的極快,雖然武功不高,但出手的角度刁鑽,且專挑要害攻擊,是以一時之間,也給虞天縱帶去了些許幹擾。
“諸位!諸位!是否好奇這位姑娘是何人,與虞天縱何冤何仇?”安靜已久的風雪霁突然間吼了一嗓子,“沒想到,就連名不見經傳之輩,也想要殺了最是樂善好施的虞堡主,各種緣由,想來只有虞大小姐清楚了吧?”
風雪霁将話頭抛給了虞傾城。
得來的,是虞傾城的一聲冷哼:“他樂善好施?真正樂善好施的人,是我祖父!祖父曾指點過馬姑娘的輕功,令她能夠在這世道安身立命,也正是祖父這一随手之舉,在他過世之後還庇佑着虞家堡,給我們帶來了一線生機。”
“馬姑娘因着腳程快,是以幹起了類似于镖局的營生,專程為相隔兩地的貧苦人家送東西。有一次,她誤打誤撞地,竟發現了虞天縱在山野間私劃地界,悄悄為慕家馴馬的事。”
“茲事體大,馬姑娘念及祖父的恩情,便幾經輾轉尋到了我。又得知祖父乃虞天縱所害,便立了狠誓,一定要親手為恩人報仇。”
“我身後這些人,皆是祖父曾經結下的善緣,這是虞天縱無論如何算計,都奪不走的。”
虞傾城的話裏有自豪,也有驕傲,更多的卻是想念,她哽咽着,同時又無比堅定地舉起右手,大拇指上的墨綠色扳指,在晨曦下流露出溫潤沉重之感。
“此乃虞家堡堡主的信物,得此扳指者,才是虞家堡真正的堡主!虞天縱當年謊稱祖父遺失了扳指,實為祖父看穿其本性後,拼着最後一口氣将扳指藏了起來。”
虞傾城的話令虞天縱錯眼分了神,很快就被小師叔找到了機會。
重重的拳頭由下及上直捶在了虞天縱的下巴上,令他踉跄着後退了幾步。
眼看着局勢對自己不利,虞天縱再也裝不下去了:“虞傾城夥同外人,想要對堡主不利,你們還愣着幹什麽!”
“虞家堡衆人聽令!我虞傾城,虞家堡第九代堡主,在此宣布,将虞天縱逐出師門,趕盡殺絕。有想要追随虞天縱者,此刻便可提出。”
虞傾城也同時喊道。
她的話擲地有聲,逼着虞家堡的所有人在眼下做出選擇。
但虞傾城到底還是低估了這麽些年以來,虞天縱在虞家堡安插下的人手和塑造起來的地位,竟是有一大半的人都不顧昔日老堡主的提攜,與虞天縱站在了一道。
“今日我可算是看清了你們的真面目。”小師叔目光複雜地看向這些曾與自己并肩的人,當一切的真相都鋪開,虞天縱的罪名也被道明後,竟還昧着良心如此,小師叔感到失望極了。
“不過都是你們的片面之詞,我看是你們百般污蔑堡主,并為父不詳的野丫頭捏造個搶奪堡主之位的身份才是真!”
站在虞天縱身後的人也毫不客氣地反唇相譏。
場面一下子混亂的不行。
蘇靈犀聽得腦瓜子嗡嗡的,不禁問湛予承:“就這?這就是你們的辦法?是不是有點……低級?”
沒有什麽一錘定音的決定性人證,也沒有板上釘釘的物證,全靠紙錢造勢,再加上“蘇無奇”的那張嘴,太兒戲了。
和蘇靈犀想象中的争權奪勢的那種争霸場面,全然不同。
“辦法只有好不好用,有沒有用之分,低級是什麽說法?”湛予承卻覺得這沒有什麽,“門派內務,弟子弑師,清理門戶,這些本就是家醜不可外揚的事。若非想要從慕家謀逆的事裏頭脫身,還需要南宮家的幫忙佐證,虞傾城早就悄悄地就将這事給辦了。”
“啊?”蘇靈犀不信。
小說裏,虞傾城可是憋屈到哪怕黑化,也只敢用自盡的方式來報複的。
小說裏慕家踩着定安侯府的屍骨,證明了自己說一不二的地位,虞家堡怎麽都不至于因為造反失敗而被朱砂殆盡。
相反,她自己變成毒人,反而是将虞家堡給趕盡殺絕了。
啊,趕盡殺絕!
蘇靈犀看着兩相對壘的虞家堡衆人,恍然大悟,哪怕虞傾城将事情說的這麽清楚了,才有這麽一小半的人願意追随她。那麽在小說中,恐怕連一個追随她、追随老堡主、追随“虞家堡”的人都沒有了。
所以虞傾城是抱着寧可全部毀掉,至少保全虞家堡一個清名的念頭,才會用了那麽決絕的方式!
“虞家堡的兄弟們,選擇只有一次,還請都想清楚了。想要改過自新的,若不曾做過傷天害理之事,我虞家堡仍當你是兄弟,若是做過不利家國之事者,我勸爾等,盡早投案。”
“我虞家堡,以匡扶正義為祖訓,以保家衛國為信念,對于蠹國殃民的國賊,絕不縱容。前逆徒虞天縱勾結亂臣的罪證,我會交予大将軍府,為虞家堡将功贖罪!”
原來這就是湛予承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