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微我無酒,以敖以游
微我無酒,以敖以游
魏無酒拄着拐杖在派出所門前等他。
派出所門前的老槐樹年紀也不小了,茂密的樹葉欣欣向榮,撐起一片陰涼。魏無酒就站在樹下,聽見沈游的聲音,轉身對沈游揮了揮手。
沈游笑嘻嘻地走過去,問:“沒有等多久吧?”
魏無酒嘆氣:“你說得對,确實沒有等多久。”
畢竟警察也不好意思為難他一個盲人,所以魏無酒真的就只是來走了個過場。
魏無酒再一次嘆氣:“你們倆怎麽打起來了?多大個人了,像個小孩子一樣。”
旺財在沈游的腳邊轉了幾圈,“嗷嗚嗷嗚”地叫着,仿佛是在應和魏無酒的話,嘲諷這個膽敢做他爸爸的“小孩子”。
沈游蹲下身摸了摸旺財的狗頭,難得對旺財露出笑臉:“我的寶貝兒子,有沒有想爸爸啊。”
旺財也任他摸,難得的好脾氣。
魏無酒在一旁搖頭:“多大個人了,就知道占旺財的便宜。”
沈游站了起來。派出所門口的老槐樹遮住了一大片的陽光,樹蔭縫隙漏出的點點陽光灑在他的臉上,恰巧映襯着他那雙流光溢彩的眸。他的眸中像是有流光在閃爍,遍覽這世間所有的顏色。
沈游說:“我可沒有占他的便宜,我只是在實話實說。你就說吧,他是不是我兒子?”
沈游将旺財的毛都要揉炸了:“我給他買狗糧,還要每天給他順毛、帶他遛彎,我爸對我也就這樣了。”
魏無酒:“……”
哄堂大孝了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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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爸聽到了不會拿掃把揍你嗎?
這時,柏攬洲走了過來,帶來一地的陰影。他的影子遮住了陽光,讓旺財都不滿地叫了起來,不再是像撒嬌一樣的“嗷嗚嗷嗚”。
魏無酒說:“旺財,別鬧。”
旺財依舊在叫,看起來焦慮得不得了。他圍繞着柏攬洲轉,推着柏攬洲的雙腿,像是要把柏攬洲推得遠遠的。
魏無酒又叫了幾聲,旺財才不滿地退了回來,圍在魏無酒的身邊委委屈屈地叫。
魏無酒說:“不好意思,旺財被我寵壞了,不太聽話。”
說是這麽說,語氣中卻沒有任何“不好意思”的意味,仿佛道歉只不過是用來堵柏攬洲的嘴,而他本人則覺得這也不過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柏攬洲也真不能和一條狗過不去,只能沖着魏無酒無所謂地笑笑:“無妨,也不是什麽大事。”
魏無酒又說:“沈游和你打架是他的不對,我替他向你道歉。”
依舊是那副無所謂的姿态,道歉像是随口一說的敷衍。
這一次,柏攬洲卻反問:“你不問問我為什麽和沈游打架嗎?一點都不好奇?”
魏無酒笑笑,竟是搖頭:“我只好奇你們誰贏了。”
“當然是我!”沈游頓時跳了起來,“我把他按在地上打!”
柏攬洲竟是沒有說話。魏無酒看不見,也不知道他們倆究竟是誰贏了。但看柏攬洲的反應,魏無酒忍不住想,八成還真是沈游贏了,不然柏攬洲不會閉嘴。
魏無酒沒有嘲諷落水狗的習慣,聽了沈游的話也只是說了一句:“這麽大個人了還胡鬧。”
卻沒有一點指責的意味,反而像是打情罵俏。柏攬洲在一旁聽着他們打鬧,只覺得臉上一陣陣的火辣,像是被人反複扇了好幾個巴掌。
好一會兒,柏攬洲才整理好心情。他努力在臉上揚起一個笑容,用還算平靜的語氣問:“可是我想告訴你,怎麽辦?”
柏攬洲的話瞬間讓沈游變了臉色。沈游的目光仿佛鷹隼一樣釘在柏攬洲的臉上,像是要把柏攬洲的臉盯住一個窟窿來。他的眼底是再明顯不過的警告,警告柏攬洲不要胡說八道,說出他不想讓魏無酒聽到的話。
柏攬洲接收到了沈游的警告,但他的臉上卻滿是無所謂。他一點都不在乎沈游的警告,反而很喜歡在沈游的底線處反複蹦迪:“你真的不好奇嗎?沈游什麽都瞞着你吧。”
這話一出口,沈游的臉色也難看起來。只是這一次他沒再只顧着瞪柏攬洲,而是瞬間轉頭看向魏無酒,拉着魏無酒的手說:“阿酒,你別聽他胡說八道,他這個糟老頭子壞得很。”
“糟老頭子”柏攬洲:“……”
魏無酒也被這句話逗笑了,他帶着幾分無奈的語氣說:“你這都是和誰學的。”
也沒指望沈游回答,魏無酒吐槽完,就對着柏攬洲說:“我這個人的好奇心沒那麽重,對很多事情也沒有那麽操心。沈游不想告訴我,我也懶得知道。”
沈游的嘴角揚起笑容來,看起來比旺財聰明不了多少。
柏攬洲一頓,像是沒想到魏無酒竟然會回答得這麽風輕雲淡。好一會兒,他才問:“哪怕是和你有關的事,你也不在乎?”
“不在乎。”
魏無酒牽着旺財的狗繩轉身就走,口中還招呼沈游:“走了,回家,還等着你做午飯呢。”
旺財回頭沖着柏攬洲龇牙,平日裏看起來憨态可掬的哈士奇竟然在此時露出了難得一見的攻擊性。
被一條狗鄙視,柏攬洲都要氣笑了。他擡起頭,正好看到沈游和魏無酒的相依偎的背影。他們靠得那樣近,柏攬洲甚至還看到,沈游的手正拉着魏無酒的衣袖,像是在撒嬌。
這麽大個人來了還撒嬌賣萌,惡不惡心。
柏攬洲突然就沖着魏無酒的背影喊:“魏無酒,那種畫法真的是你自創的嗎?”
魏無酒頓時立在那裏。
沈游覺得他的耳朵好像幻聽了。
他聽到了什麽?
柏攬洲說了什麽?
柏攬洲怎麽敢?
沈游近乎機械一般轉頭看向魏無酒,卻只能看見魏無酒被樹蔭遮住了表情的臉。陰影打在魏無酒的側臉上,此刻看不出一絲陽光的痕跡。
柏攬洲剛才問什麽?
沈游又問了自己一遍。
柏攬洲問那種畫法是不是魏無酒自創的。
沈游這樣告訴自己。
柏攬洲怎麽敢問出這句話的?
沈游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他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魏無酒的臉色,然後悲催地發現現在在魏無酒的臉上,他看不出半絲痕跡,更看不出魏無酒的想法。
魏無酒此刻會想什麽呢?
沈游這樣問自己。
沈游忽然間發現,他好像也不知道魏無酒現在會想些什麽。不知道魏無酒在想什麽,他就不知道該對魏無酒說些什麽。
他很少會和魏無酒提起畫畫的事。自從重逢以來的第一面,他得到了魏無酒顯而易見的拒絕後,沈游根本不敢和魏無酒提起這些會令他不愉快的話題。
只是他小心翼翼守護的秘密,被柏攬洲這個棒槌一下子捅破了,還是石破天驚、帶着讓人震驚的力道。
沈游沉默了一瞬,轉身走到柏攬洲面前。
柏攬洲還在笑:“我只是比較好奇罷了,畢竟除了《快哉風》和《卷珠簾》,魏無酒他……”
“砰——”
沈游一拳頭砸在柏攬洲的臉上。
十分鐘後,餘途頭疼地看着這麽快就二進宮的某人,只覺得自己現在還有頭發真是祖宗保佑。
他一臉無語地問:“你們倆現在還堅持剛剛的說法嗎?誤會?切磋?”
沈游理所當然地點頭:“對啊,我們倆就是在切磋武藝。我們倆在大學是武術社的,警察叔叔你知道的。”
警察“叔叔”快要咆哮:“我今年二十四歲!”
我才剛剛大學畢業!
你大爺的叔叔!
沈游眨眨眼,一臉的無辜:“我看動畫片裏都在說,要叫你們警察叔叔。”
餘途閉了閉眼,默念了幾百遍“人民警察為人民”,這才抑制住打死這個小王八蛋的沖動。
沈游鬧夠了,也勉強正經起來:“警察……”
在餘途的警告聲中,沈游愉快地将接下來的幾個字換成了“小哥”:“小哥,不信你問問他嘛,你問問我們是不是只是在玩鬧。”
餘途深吸一口氣,這才僵硬地轉過頭,看向身上又多了幾處淤青的柏攬洲:“這位同志你不要怕,如果你有任何覺得被威脅的行為,都可以和我說,我保證你不會受到惡勢力的騷擾。”
說完,餘途還惡狠狠地瞪了沈游一眼,顯而易見地說明了他口中的“惡勢力”指的究竟是何方神聖。
可惜,柏攬洲也和沈游一個調調,死不承認兩人在打架鬥毆,只用敷衍傻瓜的口吻說:“警察先生,我們真的只是在鬧着玩。”
餘途看了眼柏攬洲胸口露出的淤青,還有沈游臉上的紅痕,只覺得這倆混蛋簡直是在把他當傻子耍。但兩人死不承認,他也只能繼續一頓口頭批評教育。
沈游和柏攬洲點頭連連,表示自己以後一定老老實實做遵紀守法好公民,絕不二進宮……三進宮。
餘途想起來這二人一個小時前才說過這句話,頓時覺得男人靠得住母豬能上樹。他頭禿地擺了擺手,說:“快滾。”
沈游笑嘻嘻地擺擺手。
走出派出所的時候,沈游伸了個懶腰。他問身邊的柏攬洲:“你猜,我們多久之後會再進來一次?”
柏攬洲懶得理他。
沈游卻說:“你不是華國國籍吧,打架鬥毆會不會讓你被遣送回國啊。”
柏攬洲頓時轉頭,眼底滿是威脅:“傷敵一萬自損八千?沈游,你不會這麽蠢吧?”
誰料下一秒,輪到沈游用一種看傻瓜的眼光看向柏攬洲。
柏攬洲頓時有一種不妙的預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沈游說:“你當誰都是你爹那樣崇洋媚外嗎?我是華國國籍哦。”
柏攬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