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微我無酒,以敖以游
微我無酒,以敖以游
等魏無酒到達旺財小店的時候,他剛剛走進門,旺財就如同一顆炮彈一樣蹿到他面前,在他的腿上瘋狂地蹭了起來,口中還“嗷嗚嗷嗚”地喊着,仿佛受了什麽天大的委屈。
魏無酒摸了摸旺財的狗頭,擡起頭問:“他怎麽了?你欺負他了?”
沈游的聲音聽起來比旺財還委屈:“我哪裏敢欺負他?他可是我祖宗!”
短短半個小時,旺財就從“狗兒子”變成了“祖宗”,魏無酒無語了片刻,才問:“發生什麽事了?”
沈游仿佛啞巴打開了話匣,立刻滔滔不絕起來:“你知不知道他幹了什麽?他把你的玻璃茶壺給撞碎了!”
旺財不太聽沈游的話,大概是沈游在這個家裏太沒有威信的緣故,旺財也知道他能欺負。因此在被沈游拽出家門之後,旺財充分發揮了雪橇犬精力充沛的優勢,開始了從祖宗遺傳下來的優良傳統。
一路上旺財都在上蹿下跳,讓沈游滿心的心事都來不及想,滿腦子都是“怎麽炖了這只蠢狗”。
好不容易才把這二百斤的祖宗拽到了旺財小店的門口,沈游甚至覺得自己比取一次真經還累。沈游進屋之後去了旺財狗繩,便轉身到了後面的水池,拿出抹布打算打掃一下衛生。
結果抹布剛剛到手,沈游甚至還沒把抹布洗幹淨,外邊就傳來了一陣“噼裏啪啦”的聲音。
像是什麽東西落地的聲音,更糟糕的是,沈游還聽到了玻璃碎裂的聲音。
在那個剎那,沈游就擔心會不會是魏無酒那套玻璃茶具碎了。玻璃茶具不是什麽名貴的東西,哪怕魏無酒那套玻璃茶具做得還挺好看的,但加一加價錢恐怕也到不了三位數。
但尴尬的是,魏無酒說過,那套茶具是他一個朋友送給他的。不值什麽錢,但好歹是一份心意。魏無酒不想糟蹋朋友的心意,便将那套茶具拿來待客了。
上帝保佑,碎什麽東西都行,可千萬別是那套茶具碎了。
結果當沈游走出水池時候,他的眼前瞬間一黑——
旺財就站在魏無酒平時用來待客的小茶幾旁。小茶幾此時已經倒在地上,地上滿是玻璃碎片,還有玻璃茶壺裏的、清亮的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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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游:“……”
沈游到處看了看,找了半天沒找到雞毛撣子,于是決定露胳膊挽袖子,自己上手。
結果他還沒來得及碰這祖宗的一根狗毛,魏無酒就來了。沈游還沒來得及訴說他的委屈,這祖宗反而先開始告起了狀。
沈大少爺這輩子沒受過這種委屈:“阿酒!你的狗欺負我!”
像是在反駁沈游的誣陷,旺財瞬間“嗷嗚嗷嗚”地叫了起來,聲音凄厲,仿佛自己受了多大委屈,訴說着那個邪惡的人類仗着他不會說話就随意往他身上扣鍋的可惡行徑。
沈大少爺氣得咬牙:“魏無酒!你信我還是信一條狗!”
魏無酒:“……”
魏無酒低下頭,摸了摸三歲的狗兒子;又擡起頭,聽着二十來歲的成年人和一條狗計較,頓時覺得自己的太陽穴有點疼。
他看不見,哪裏知道現在究竟發生了什麽。做不成法官,他只能哄了這個哄那個。手上摸着旺財的狗頭,口中說着:“旺財還小,正是調皮的時候,你別和他計較。”
別問,問就是頭禿。
好在狗兒子不知道魏無酒究竟說了什麽,而沈游聽到了魏無酒的拉偏架之後還覺得很滿意,這才揚了揚下巴,仿佛大發慈悲一樣地說:“算你聰明。”
魏無酒:“……”
有時候,一個人生活也挺無助的。
沈游老老實實打掃了衛生,旺財則趴在魏無酒的腳邊打盹。
就在這時,沈游突然說:“阿酒,我出去一下,買點東西。”
魏無酒手中的刻刀停頓了一瞬,才恢複剛剛的節奏:“要去買什麽?”
沈游:“想買幾瓶果汁,你要什麽口味的?”
魏無酒歪了歪頭:“要甜的。”
這個要求實在是太籠統,沈游卻說:“好,你等我一會兒,我馬上回來。”
魏無酒點點頭,沈游便脫了身上的圍裙走了出去。
門前是有着幾十年歷史的老槐樹,樹蔭遮擋下,柏攬洲正站在那裏抽煙。淡金色的長發遮住一點點淺藍色的眼眸,袅袅的煙霧從指尖徐徐升起,模糊了柏攬洲的神色。
沈游走近他:“你怎麽又來了?”
柏攬洲吐着煙圈:“來看看他。”
這個“他”指的毫無疑問就是魏無酒,沈游翻了個白眼:“看完了?可以走了嗎?”
柏攬洲失笑:“你就這麽讨厭我?我又不會和你搶他。”
然而,面對柏攬洲的退讓,沈游卻是搖了搖頭:“不是因為這件事。”
沈游的目光落在柏攬洲的身上,黑曜石一般的眸中是柏攬洲看不懂的神色。沈游問:“你知道我第一次聽說你的名字的時候,是什麽時候嗎?”
柏攬洲想了想,說:“聽到別人一起議論我和魏無酒?應該是這樣。”
然而沈游卻說:“不是。”
在柏攬洲詫異的目光中,沈游說:“我第一次聽到你的名字,是從我爸爸口中聽到的。那時候我爸爸說,‘都是中法混血,怎麽人家柏攬洲老實聽話有出息,你就只會氣我’。”
柏攬洲的母親是美豔的法國女郎,沈游的父母都是華國人,但他的祖母卻是法國人,某種意義上也算的上是中法混血。
說到這裏,沈游先笑了出來:“沒想到吧,我會以這樣的方式聽過你的名字。”
柏攬洲愣了愣,才說:“确實沒想到。”
沈游雙手插在兜裏,他向柏攬洲靠近了一步,雙眸直視柏攬洲:“你可能不知道,你對于我們來說,一直都是父母口中羨慕的對象。我和朋友搞機車的時候,二十幾個人裏,幾乎所有人都被父母和你對比過。”
在他們這堆不知上進的纨绔子弟中,每個人都聽過柏攬洲的大名。天賦卓越的小畫家,小小年紀就在繪畫界創出了自己的名聲。這樣一個優秀的人,他還懂禮貌,他還聽父母的話,他還小時候長得可愛長大了長得帥氣。
柏攬洲曾是多少纨绔子弟的對照對象,就連沈游的母親——沈游認為是天底下最好的母親的姜姒女士,都對柏攬洲贊不絕口。
可是,此時此刻,沈游卻說:“我現在回家,我卻可以對我的爸爸媽媽說,我其他的比不上你,但有一點我比你強。”
說到這裏,沈游的笑容都冷了起來:“最起碼,我不會在背後搞這些上不得臺面的小動作。”
這依然是赤/裸/裸的嘲諷,然而聽到沈游這幾乎可以說的上是撕破臉的話,柏攬洲臉上的表情卻沒有任何的變化。他的臉色非常的平靜,平靜到仿佛剛剛沈游所說的不過是“今天天氣還可以”“你晚上想吃什麽”。這句如此尖銳的話,沒有在柏攬洲的臉上留下任何漣漪。
柏攬洲用一種十分平靜的語氣說:“我在背後搞什麽小動作了?沈游,說話要負責的。”
他将手中的煙頭扔在地上,沈游眼睜睜看着煙頭上斷斷續續的煙霧被皮鞋踩滅,徹底變成一地的灰燼。
柏攬洲聲音低沉:“那怎麽能叫小動作?那不過是達成目的的必經之路。”
他看着沈游,口中的話輕柔得像是天邊的雲:“沈游,我想要的東西,沒有得不到的。你為什麽一定要阻攔我?他是個天才,我也不想看天下落幕得那樣難看,所以現在只不過是小小的警告。但是你要相信,我是為他好。”
說到這裏,柏攬洲甚至笑了出來:“你別害怕,我也不想把事情鬧得太難看的。”
沈游閉上了眼睛。
下一秒,他睜開雙眼,一拳頭掄上柏攬洲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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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都要氣笑了:“你是說,是他抓着你的手往他自己臉上招呼的?”
說着,警察真的笑了出來:“這位同志,請你搞清楚,這裏是警察局!”
沈游眨眨眼,一臉的無辜:“警察叔叔,不信你問他。”
剛剛大學畢業沒幾年的警察“叔叔”餘途:“……”
警察“叔叔”轉頭問柏攬洲:“你別告訴我他說的都是真的!”
柏攬洲:“我們就是鬧着玩,結果沒收住手,警察先生,你別想多了。”
柏攬洲臉不紅氣不喘地說:“我們在大學的時候都是拳擊社的,一起切磋是家常便飯了,沒想到會給您造成這樣的麻煩,真的很抱歉。”
這話說得就很有水平了,只是依舊掩蓋不了那股令人發瘋的憋屈。
餘途左看看右看看,發現這兩人統一口徑他還真做不了什麽。畢竟不統一口徑也不過是調解,總不可能真把兩人抓進去。
現在兩個人都一副“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他也只能口頭批評教育一頓,然後罵罵咧咧地讓兩人滾蛋。
沈游出了派出所,他眯着眼看外面的陽光,忍不住說了一聲:“外面的陽光真好啊。”
柏攬洲不理解他什麽意思,便跟着附和了一句:“是很不錯。”
只是緊接着,沈游便說:“維洛琉斯看不到吧?”
柏攬洲的臉色在瞬間變得很難看很難看。
是的,沒錯,仰賴于沈游的死咬着不放,即便他們找了無數律師論證維洛琉斯還是未成年,維洛琉斯依舊要在少管所待很長一段時間。
沈游微笑:“這樣的陽光不常見啊。”
說完,笑嘻嘻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