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微我無酒,以敖以游
微我無酒,以敖以游
沈游頓時尴尬到不敢看魏無酒,他實在是無法想象如果他告訴魏無酒,柏攬洲之所以搞這麽多小動作很可能是因為他禁止柏攬洲見魏無酒,魏無酒知道後會不會掄起拳頭揍他。
但瞞着好像也不行,瞞着魏無酒,魏無酒得知了真相以後只會揍他揍得更狠。
伸頭縮頭都是一刀,沈游決定早死早超生。他動了動唇,半天才嗫嚅出一句:“可能是因為我禁止他見你 。”
魏無酒“看”了過來。他正對着沈游的眼還是如同以往的空洞,但沈游卻從這雙暗沉如同雨夜天幕的眸中看出了十分明顯的不解,還有幾分淡淡的驚訝。
但是還好,從魏無酒的臉色中,沈游沒有看到愠怒,沒有看到不喜,沒有看到任何負面的情緒 。魏無酒只是不理解,但是沒有怪罪。
這樣的認知讓沈游頓時放下心來。魏無酒沒有怪他——這個信號讓他剛剛忐忑的心瞬間安定了下來。他深呼一口氣,繼續說道:“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不想他打擾你。你知道的,我見他的第一眼就說過他不是好人。”
魏無酒:“……”
魏無酒還真想起來,在他記憶中,沈游和柏攬洲的第一次見面 。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那應該是佛羅倫薩藝術大學的一場講座,主講人是沈游的母親姜姒女士。
姜姒女士是一位很有名的收藏家,她不會畫畫,但是對于美有着十分獨到的理解,姜姒女士的每一場講座都座無虛席,想搶到一個座位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但是作為姜姒女士的寶貝兒子,沈游有一個獨屬于他的位置。因此那天,沈游興沖沖地跑到魏無酒的畫室裏問他:“阿酒,我媽媽的講座,你要不要去聽?”
但是當沈游推開門之後他才發現,原來畫室裏不只有魏無酒一個人。
在魏無酒身旁的,是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孩子。那人穿着一件雪白的襯衫,金色的波浪長發像是太陽一樣耀眼。他有着一雙湛藍色的眼睛,看上去像是洶湧的大海。
是一個長得非常好看的人。沈游當場拉下臉來,語氣聽起來也有些沖。他沉沉地看了一眼那個男孩子,問:“他是誰?”
聲音聽起來真是冷極了,像是釀了幾百年的醋,酸味都要溢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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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沈游這樣差的語氣,魏無酒當時差點笑了出來。他主動走到沈游身邊,拍着沈游的肩膀說:“他叫柏攬洲,是我的同學。”
“同學?”沈游面色沉沉地看着眼前這個長相精致的、像是傳說中的太陽神阿波羅一樣的男孩子,聲音中頗有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你哪來的同學?我怎麽沒見過他?”
魏無酒笑道:“我之前也沒見過他幾次,他是來問我要不要一起參加姜姒女士的講座的,他說他有辦法弄到前排的門票。”
前排的門票可不好弄,因為前排的門票往往是被學校的領導們瓜分的。這些位置會被優先送給那些很有名望的前輩們,普通的學生只能憑借自己的能力去搶座位,亦或者搶不到座位,只能坐在走廊上或者站在禮堂門外。
柏攬洲能弄到前排的門票,還願意給魏無酒一張,顯然是誠意十足。
但沈游是真讨厭這樣的誠意十足,因為這是他想送給魏無酒的禮物,卻被這個莫名其妙的人給搶先了。
他迎着母親的打趣與飽含深意的目光才拿到手的禮物,就這樣不值錢了。
沈游氣得想揍這個人一頓。
但他又沒有理由。
最終,沈游也只能委委屈屈地說:“你想要母親講座的前排位置,我也可以給你的,你為什麽要找別人?”
這樣充滿委屈的話,讓魏無酒直接笑了出來。他無奈地點了點沈游的眉心,好氣又好笑地說:“你多大個人了。”
沈游嘟着嘴,一臉的不情不願:“你又要說我做事幼稚是吧?”
他在這邊委屈上天了,那邊的柏攬洲冷眼看着這場鬧劇,卻在這個時候插嘴:“看來是我多餘了,你并不缺這張門票。”
這話魏無酒當然不能應,他笑着搖頭:“你別理他,這麽大個人了,還像個小孩子似的。”
——他還是個孩子。
柏攬洲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明白這句話的潛臺詞,但他确實很識趣,沒有再揪着這個問題不放。
他沖着沈游伸出了手,說:“你好,我叫柏攬洲。”
沒有說他的身份,也許是覺得魏無酒已經介紹過了,也許只是單純又自傲地覺得,沈游必然聽過他的名字。
這話還真不錯,沈游還真的聽過柏攬洲的名字,在很多時候。
沈游抿着唇,到底還是握住了柏攬洲的手,算作打招呼。
只是他的表情還是太明顯了,明顯到柏攬洲再裝作看不見也能感受到沈游對他的不歡迎。他無奈地笑笑,對着魏無酒招了招手:“既然如此,我便先走了,改天見。”
魏無酒回他:“改天見。”
再平常不過的一句話,不過是結束問候的結束詞,就連當事人都不知道改天見的改天究竟是哪天。
但就是這麽一句充滿禮貌與生疏的話,竟然讓沈游破大防。他夾着嗓子,陰陽怪氣地說:“改天見~”
魏無酒氣的削他:“少在這裏陰陽怪氣。你又不認識他,怎麽對他這麽沒禮貌?”
沈游“哼”了一聲:“看他不順眼,不行嗎?”
“行行行,我的大少爺。”魏無酒都無奈了,“你來找我,就是為了請我去看阿姨的講座?”
沈游的臉色這才好看起來:“正中央,我保證是最好的位置。我求了我媽媽好久才換來的座位,你不可以不答應我。”
魏無酒笑到失語:“好,大少爺請我去,我肯定去。”
沈游又說:“那個什麽柏攬洲,我看他第一眼就覺得他不像是好人,你以後離他遠點兒。”
魏無酒只能點頭。
現在想起當時的場景,魏無酒還是覺得好笑:“你知道嗎,我從來沒見過你那時候的樣子,像是……”
他想了想,最終歪了歪頭,找出一個他覺得最合适的比喻來:“像是丢了小雞崽的母雞。”
說到最後,魏無酒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沈游咬牙,他走到魏無酒面前,掐着魏無酒的臉說:“小爺好心好意,你這麽說我?什麽叫母雞?爺是孔雀!”
嗯,對着心上人忍不住開屏的孔雀,結果遇到了另一只雄孔雀圍繞在心上人身邊,于是他氣憤到冒煙,嫉妒到發狂。
魏無酒拍了拍沈游的手:“別捏了,疼。”
他明明沒有用力的,怎麽會疼?
沈游努努嘴。
但他還是松開了魏無酒的臉,生怕真的是因為他下手沒個輕重捏疼了魏無酒的臉。
沈游一臉不滿地說:“我這是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來他不是好人。”
如果是幾年前的魏無酒,他可能覺得沈游就是在胡說八道,因為那點男孩子的、不可言說的小心思。但經歷了現在的事,魏無酒也不得不承認沈游說得是對的,柏攬洲确實不是個好東西。
魏無酒撐着下巴,問:“所以你是覺得柏攬洲搞出這麽多事,是因為他想學我獨創的畫法?”
這點沈游也不能确定,但是他想了想,還是說道:“我不敢有十足的把握,說這件事一定是這樣的,但是我想不出另外的可能了。不然柏攬洲還能是為了什麽呢?他做這些事難道真的對他有什麽其他的益處嗎?”
人做事都是要有目的的。那麽,柏攬洲的目的是什麽呢?好像除了魏無酒獨創的畫法之外,沒有什麽是能打得動他的。
柏攬洲家境富裕,既不缺金錢,也不缺名望。沈游想不出來,除了魏無酒獨創的畫法,還有什麽是能讓柏攬洲放下身段親自操勞的。
沈游抓了抓頭發,忍不住說:“人類果然不能和瘋子共情,比如我現在就根本想不出來,柏攬洲究竟是怎麽想的。”
他話語中的煩躁任誰都聽得見,感受到沈游的不愉快,也不知怎麽的,魏無酒竟然情不自禁地伸出手,點在了沈游的眉心。
就像是很多年前那樣,在無數個時空,他們也曾經這樣玩鬧,每當沈游調皮搗蛋的時候,魏無酒都會伸出手,輕輕地點在沈游的眉心,算作不痛不癢的警告。
好像也不能說是警告,因為魏無酒從來沒有想過要阻攔沈游。他只是……只是……
魏無酒也說不出來是為什麽,像他做這些事其實沒有任何的理由,他就只是單純地想點一下沈游的眉心。
好像又不能說是沒有任何理由,因為魏無酒還真能找出來一個理由。
——他開心。
當指尖觸碰到沈游額頭的時候,當他看到沈游笑着順他的力道向後仰的時候,當他看到沈游毫無顧忌地陪他玩鬧的時候,他就是很開心很開心。
和沈游在一起的時候,哪怕只是做着這樣一些無聊的事情,他都會很開心。
指尖突然就變了方向,順着沈游的鼻尖一點點地下落。
然後輕輕地點在了沈游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