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喬岸盯着那串號碼看了許久,再一次體會到他上輩子暗戀宋淼暗戀得有多麽敷衍,有他同畫室同學這層人脈在,竟然沒有想過要打聽一下電話號碼……這是宋家出事前宋淼所用的手機號,于喬岸而言十分陌生,這種陌生仿佛在提醒他,若是幹預現在,那麽未來便不可預測。
把那串號碼輸入搜索框,跳出一個主頁,喬岸備注了一下自己,點擊發送好友申請。
下課的時候,好友申請被對面通過了,喬岸一邊往食堂走,一邊把早就修改過好幾遍措辭的話從備忘錄裏調出來,主要是介紹自己以及請他全色這件事情,他猶不放心,又快速浏覽了幾遍,确定萬無一失,這才複制到對話框給對方發過去,末了還發送幾張那張畫的圖片。
對面很快顯示正在輸入中,卻久久等不來新消息,喬岸躊躇起來,又回頭看了一遍那行字,心裏開始動搖:要是宋淼拒絕怎麽辦?他甚至開始思索半夜翻美術學院的窗把那幅畫偷出來保存的可能性。
窗口的隊伍不知道什麽時候排到他了,喬岸心不在焉選了兩個菜,端着餐盤找了個角落裏的空位,再看手機,對面以及發過來回複了。
“可是我之前沒有全色的經驗诶。”
全色和純粹的創作不太一樣,後者多帶有作者自己的風格,而前者則力求和原作相符。不過喬岸沒有氣餒,宋淼沒有直接拒絕掉,就說明還有商量的餘地,他趕緊打字:“沒關系沒關系,缺口不是很大,我師傅說筆法簡單,就算是畫壞了也可以重新修補。”
宋淼坐在畫室裏面,糾結地用筆撓了撓頭,說起來他之前沒有補過畫,對這些東西還挺好奇的,那幅畫看起來确實難度不大……
“可以,不過我要這周五之後才有空。”
“謝謝學長!那我周五把作品送過來。”
“不用。”宋淼看了一眼用四個吸鐵石固定在牆上的畫:“我周五有東西要送過來,我們直接在店裏見吧。”
宋淼剛和喬岸聊完,畫室的門被推開,他連忙站起身:“老師,您來了。”
陳教授背着手笑眯眯走進畫室,作為參加這次展覽唯一的本科生,宋淼的這幅畫傾注了他很多心血,從開始構思就不斷的在和陳教授溝通,初稿完成之後又一直在磨細節。這次打算參展的畫是一幅四尺的青綠山水,已經畫到尾聲了,陳教授聽他講完這周修改的地方,退後看了一會兒,似是滿意了,點點頭:“不錯,就這樣吧,早點送去裱了把尺寸發給那邊的人,他們接下來要做框了。“
宋淼點頭,陳教授很喜歡這個天分極高又勤奮刻苦的學生,臨走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學,未來長着呢。”
落了款蓋上章,宋淼把從牆上拿下來,用塑料膜簡單包了包放進袋子裏,帶去後街托裱。一個任務終于完成,他長舒了一口氣,連走路的步伐都輕快了不少。周五下午正是裝裱店人多的時候,他之前又有幾個同學把字畫送過來,一個他未曾見過的男生正接待着。
他這幾個月都在畫這幅要參展的字畫,沒什麽其他作品,一些摸魚的東西也都畫在卡片上,沒有裝裱的必要,這個男生他之前不曾見過,十八九歲的年輕人,想來就是喬岸了。裝裱店裏空間不大,宋淼站在門外,等裏面的人都走空了,正要走進去,那男生沒有注意到他,轉身給桌上那張晾着的六尺大畫上漿口準備上牆。六尺的字畫有長度有一米八,往常是老板和助手兩個人擡着,其中一個人踩着梯子貼到牆上,不過這個男生比較高,彎腰在裱臺上忙活的時候甚至讓人覺得有些委屈了。只見他張開雙臂抓住畫的兩邊,手腕擡起來抖了一下,畫作整個從桌面上分離開來,他把畫舉過頭頂,微微踮起腳,就成功避開了底下的水管把畫貼到牆上。
宋淼沒有打擾他,等那男生把畫貼到牆上用棕刷敦實之後才開口:“你好,裱一下畫。”
“來了。”男生一邊熱情招呼着,一邊快速擦掉桌上的漿口,擡頭看到是他,眼睛一下亮了:“是宋淼…學長嗎?”
說起來宋淼還比喬岸大一歲,不過上輩子宋淼眼睛看不見,得知喬岸姓喬,就直接喊他喬先生了,後來雖然知道對方年齡比自己小一歲,不過叫習慣了也沒有改口,這一輩子喬岸喊宋淼學長,多少是一種新奇的體驗。
“是,”宋淼點頭,“你是喬岸?”
“對對。”喬岸從他手裏接過要裱的畫小心放在另一張桌子上,指了指牆上他不久前揭裱重新上了命紙的畫:“之前在古玩市場買的晚清的古畫,修複之後缺了幾塊,我那半吊子水平實在不敢全色,學長你看看?”
所謂全色,就是在書畫作品修複之後用顏料将畫面缺損的部位複原,需要很多年的書畫功底,甚至于比書畫本身都要難一些。
宋淼湊近觀察着,這幅畫筆法簡單,用色也不怎麽複雜,補缺的話對他來說應該沒什麽難度,他點點頭,示意自己可以幹。喬岸連聲道謝,把畫從牆上起下來,報紙在外面包了一圈遞給宋淼。宋淼接過,問了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便拿着回畫室了。
對方一走,喬岸就盯着宋淼送過來的那幅畫,至少到現在為止,這幅畫還是完好的,喬岸希望自己的舉動能起到一點作用。
剛剛畫完的畫不能馬上裝裱,墨沒有幹透,如果不處理直接上漿水會化開。現在的裝裱店其實是有裝裱機器的,機裱用的托紙有專門的背膠,用儀器加熱一壓就托好了,完全不用擔心暈墨的問題。不過機裱是不可逆的,未來沒有辦法揭裱修複,且宋淼指定要傳統的裝裱。
其實這段時間喬岸處理過不少暈墨的問題,剛送過來的字畫要求裝裱他也不是沒做過,但是面對宋淼的字畫,他格外謹慎。
都走到這個地步了,總不能一不小心給他把畫裱壞了上不了展,那他豈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他難得打擾正在忙着修複的老板,請他出來看一眼,老板試了試色,奇怪地看着喬岸:“蒸一下就好了,這不合你前天托的那個水墨差不多?”
喬岸默然,把畫外面包了幾層報紙放進蒸鍋,每隔半小時拿出來試個色,按理說蒸鍋放在那兒燒就好了,不過喬岸總疑心會把畫燒焦了,就守在蒸鍋前面,幹等了兩個小時,又把老板拉過來試了一次,确定畫不會掉色,這才托了上牆。
所幸到這一步都沒有出現什麽意外,周六喬岸去裝裱店的時候,牆上的畫已經幹了,很是平整,一條褶也沒有,老板正站在畫前面欣賞,見喬岸來,朝那畫努努嘴:“這幅畫的真不錯。”
他前腳剛踏進店內,後腳宋淼的電話就打過來了,他接起電話,仿佛已經預感到這件事情了,待聽清對方所描述的事情,提了半個多月的心一下子放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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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畫是裱畫的第一道工序,就是在畫的背面托上一層宣紙,起到加固作用,傳統的接下來會把畫做成立軸什麽的,不過最後裝框的話只要托一下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