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晚上九點,喬岸做完兼職下班,進校門後沒回宿舍,拐了個彎往相反方向走去。
美術學院晚上十點鐘鎖門,九點半保安大爺開始趕人,值班大爺共有三位,今天這位脾氣不太好,學生為了避免和他産生沖突,會提前一點收拾東西離開。九點半,喬岸到達美術學院,他站在對面的林子裏,擡頭去看四樓左邊第三間畫室,燈剛剛熄滅,他又等了幾分鐘,果然看見一個清瘦的身影從學院裏出來。那男生手上抱着幾個立軸,低頭正拿手機發消息,喬岸從樹幹後面微微探出頭,直到那身影消失在夜色中,這才轉身往宿舍走去。
在他重生回來的這一個多月裏,沒有什麽事情的晚上就來美術學院樓下等宋淼放學,也不打擾,就站在樹後面看着。
褪去了重生最開始那段激動的日子,兩輩子的大學生活沒有什麽太大的變化,學校、兼職、宿舍三點一線。有些小說裏的主角會重生之後大幹一場,但喬岸沒有這樣的打算,他上輩子活的循規蹈矩——畢業之後當了幾年打工人,攢了些錢開了家自己的小公司,混到四十歲也就那規模。他的欲望值很低,沒有什麽非要得到的東西,即使是他從高中開始就暗戀的宋淼,也不是非要在一起,階級身份的鴻溝讓他前半生甚至沒有嘗試去追逐的念想……這大概和他的身世有關,說起來,至今喬岸也不知道他父母是誰,從記事起,他就一直住在孤兒院,周圍的同伴來了又走,那時他就懵懂的意識到,沒有什麽東西是長久的,所有的一切最後都将逝去,既然是這樣,那麽沒有也沒關系,他孤零零來到這個世界,一個人成長,最後一個人離去。就像是這個社會龐大體系之中的一個bug,孤獨的游離在所有人之外。
抱着這樣的念頭,他即使重生,也不打算幹出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不過他倒是想提前攢點錢……不是為了自己,上輩子他再遇見宋淼的時候,後者眼瞎腿殘,他沒有觸動對方的傷心事,所以從不問他以前的經歷。他重來一生,唯一希望的事情就是宋淼能夠安好,他不清楚宋淼在這段時間經歷了什麽,不過,以他們那樣的家庭,想要幫助他,總歸提前攢點錢更好。
作為一名剛剛成年的大學生,好像也沒有什麽能一夜暴富的路子,喬岸高考考得不錯,高中給他發了獎學金,再加上貧困生補助等等雜七雜八的,他留了些生活費,剩下的投了記憶中勢頭比較好的幾支基金,不過本金也就那麽點,也不指望靠這個暴富,好歹能攢一點是一點。他在網上接點活幫人寫代碼,現實生活中則在學校後街一家裝裱店兼職。
裝裱店離美術學院比較近,開了有十幾年了,老板技術好,收費便宜,很多美術學院的學生會來裝裱作品。上輩子他在那裝裱店做過一個月寒假工,年前正是裱畫店最忙碌的時候,他邊學邊做,幹一些最基本的裝裱工作。這種裱畫店的店主多半是會些修複技能的,不過修複學起來比較慢,上輩子喬岸還沒學到那一步。這一世,他重生回來的第二天就去了,這段時間店裏生意不忙,本不需要兼職,但喬岸诓老板說之前在老家做過這個,想跟着老板學字畫修複,老板看他手裏活不錯,也肯吃苦,就把他留下來了。
禁不住喬岸再三請求,老板答應閑暇的時候教喬岸一些簡單的修複,喬岸第二天就去古玩市場淘了張老畫,從洗畫開始一步一步學。
洗漱完之後,喬岸爬上床,從床頭拿出筆記本,這本筆記本還是他考上大學的時候學校領導送給他的,能從孤兒院考進重點大學的人不多,當時有媒體想要報道,但喬岸覺得自己只是走了狗屎運,壓中題目,就沒接受采訪,不過學校裏面還是很慷慨的給了他筆獎學金,還有一臺嶄新的手提電腦,喬岸打開電腦,輸入一串代碼,美術學院四樓的監控畫面便被切出來了。
宋淼的大學專業是中國畫,喬岸上輩子把宋淼撿回家的時候,他已經眼盲不能畫畫了,他偶爾聽宋淼提過大學的事情,說他在大學二年級的時候本來有機會參加一個重要的展覽,但他的畫在提交作品前被破壞掉了,最後就沒能上展,他遺憾了很久,喬岸沒有問細節,只是知道這件事情。下鋪舍友鄭起的女朋友和宋淼是一個畫室的同學,喬岸這段時間一直在關注美術學院的消息,結合鄭起帶回來的一些小道消息,推測出宋淼口中的展覽大概就是在今年年底——是美術學院一個老教授教學五十周年的展覽。
這位教授是學校退休返聘的,在國內畫壇地位很高,他帶出來的弟子也遍布海內外國畫屆,校方本來是想把展覽辦在校內美術館的,但受到國畫院的邀請,場地改成了省美術館,且在年末,是今年的最後一場展覽以及來年的第一場展覽,足以見這次展覽的重要程度。目前官方只是發了一張簡單的海報預告,告知了展覽時間和內容,是這位老教授和他弟子的一些作品,不過具體的參展人員還沒有公布,不過他托鄭起問了問他女朋友,得知宋淼是這次唯一參展的本科生。
學校的監控系統很老舊了,這些年沒有鬧出什麽大事,所以一直沒有更新,想要黑進去不難,喬岸每天晚上都會加速看監控。宋淼所在的畫室裏面一共有四個人,他看完今天的監控,揉着酸脹的眼睛,有些頭疼。到現在為止,畫室裏并沒有除了這四個人以外的人進出……可是就算沒有,也說明不了什麽,誰知道動手的會不會是畫室裏的內部人員呢,再說,那個人要是真的動手,說不定會在監控上動些手腳……喬岸安分守己活了兩輩子,對處理這些肮髒的手段毫無頭緒,況且此時的他對于宋淼來說只是一個陌生人,就算跑到他面前對他說:“喂有人要毀了你的畫。”對方也可能只是認為他腦子有問題。
距離交稿還有一周時間,喬岸之前想了個辦法,本來不打算用的,但事到如今,他沒別的辦法,只能冒險一試了。
“喬岸,”鄭起從下鋪探出頭,打斷了他的思路:“上次你讓我找我對象打聽的畫技好的同學,她推薦了宋淼,不過瑤瑤說他人有點高冷,不太好接近,不知道接不接你的活。”
喬岸從屏幕上挪開眼睛,狀似驚訝地“啊”了一聲:“那……能把他聯系方式給我麽,我自己去問問。”
下鋪縮回床鋪:“你等下,我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