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 9 章
青山縣城地處平原,城郊田地河流交錯,城內人流如織,是處安居樂業富饒之地。
寧霜霜按趙如水的指示來到一條長街,街邊商鋪林立,路上人聲鼎沸。
她勉強錯身,才還不容易在人流中站穩。寧霜霜艱難朝松鶴說一句:“我們去前面那戶揚了旗子的店。”
松鶴點頭,擡腳先一步走去。不知是不是錯覺,寧霜霜覺得前面擠來的人少了許多。她擡頭看一眼松鶴一動不動的背影,小聲開口:“你不用為我擋着。”
“無妨。”松鶴一貫冷淡的聲音在喧嘩中格外明顯,末了他頓了頓,又補充道,“寧姑娘跟好我,別走丢了。”
嘁,寧霜霜在背後張口想要辯駁,不知道說什麽又閉上了。
上次還是你跑丢了,這次倒先教起我來。
兩人終于進了店,這家是間成衣店,按趙如水的說法,他家的冬衣質量最好款式最新。
老板熱情接待:“二位有看上的衣服嗎?”
寧霜霜看一圈,随手點了件青色短襖:“那件能看看嗎?”
老板手腳麻利地去取,寧霜霜就朝松鶴說:“你瞧上那件盡管拿,這點銀子我還是有的。”
“我的衣服夠穿。”
“我們要去的可是蜀山,聽說入了冬那裏冷得火盆都燃不起來。”寧霜霜看一眼松鶴身上的薄衫,眼角餘光一暼,就看見裏面牆上挂了一件雪白透藍的長袍,隐隐約約能看見上面繡了金絲,整件衣服挂在那亮眼得很,看上去有些像蓬萊弟子着裝。
寧霜霜心裏忽然起了壞心思,當年松鶴就是穿着這身衣服,整天冷眉冷眼地晃來晃去,現在讓他穿着這身衣服和自己一路去蜀山,不知道該有多大快人心。
于是老板取了衣過來,她便說:“老板,麻煩您幫我把那件衣服取來。”寧霜霜指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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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順着她的指向看,表情瞬間驚訝,他轉過頭來上下打量一眼松鶴,馬上放松下來:“好嘞,這件衣服可是我們店的珍品,姑娘您可真有眼光。”
于是即使松鶴再三拒絕,寧霜霜還是好哄緊逼着讓他去換了衣服。
兩人再開門回來,寧霜霜看着眼前的人眼睛放光。
一樣的松姿鶴立,一樣眉眼銳利的面容,要不是他現在并不是那副冷漠表情,寧霜霜幾乎都要以為這就是大師兄了。
松鶴顯然拘束,他進了屋子後便僵硬地不動了。
寧霜霜圍着他轉了幾圈,口中啧啧稱贊:“你怎麽這麽适合這種衣服啊?”
松鶴難得咳嗽幾聲:“寧姑娘莫要打趣我了。”
老板看着兩個神仙般的人站在面前,屋子都像要被兩人的容貌照亮了,再加上寧霜霜後來又選了不少,付錢又爽快,将人送出店時眉開眼笑:“姑娘真是人美心善吶。”
寧霜霜聽了走過很遠後忽然嗤笑一聲,轉頭問松鶴:“我人美?”
松鶴在寧霜霜看不見的側面微微低頭:“自然。”
“我心善?”
松鶴沉默了一會,但也只是一會,快得沒讓寧霜霜察覺:“嗯。”
寧霜霜仍是笑着,目光卻沉了下來。
回到趙府,趙如水早為二人備下了好酒好菜。席間她起身敬酒道:“我能報仇雪恨,要多謝二位仙長相助。”說完她仰頭一飲而盡。
寧霜霜跟着端起酒杯幹了,餘光裏她瞥見松鶴也要端酒杯的樣子,下意識伸手攔下。
看見松鶴不解的眼神時,她才反應過來。大師兄酒量小還是從前在蓬萊時,她和幾個頑皮師兄們試探出來的。當然松鶴一醉不醒,幾人都被師父罰得不輕。
但現在她并不清楚此事,突然攔着他飲酒,松鶴自然起疑。
寧霜霜硬着頭皮解釋道:“怕你傷沒好,不宜飲酒。”
趙如水剛剛在交代家仆上菜,不知道這邊的暗潮洶湧,此時她轉過頭看見松鶴還沒來得及放下的酒杯,因為是要與自己敬酒,她便笑笑先幹為敬了。
如此一來這酒不喝也不行了,松鶴飲下酒,寧霜霜仔細緊張地盯着他的臉色,見無大礙才放下心來。
自己都能重活一回了,大師兄酒量變好也是有可能的。
三人便在一飲一酌中用完晚飯,席散,寧霜霜與松鶴回了院子,趙如水酒勁上頭過來和寧霜霜聊了會兒天,等院子重新安靜下來,已是月上中天。
明日要出發蜀山,寧霜霜有些睡不着,便飛到屋頂看月亮。
此時秋末,天上飄着幾朵暗雲,不時遮掩圓月。寧霜霜看得了無趣味,喝完一瓶酒就準備走。
然而下一刻對面屋子的門打開,松鶴從裏面走出來,一眼就看見屋頂逆着月光的寧霜霜:“寧姑娘。”
“啊……你還沒睡啊。”寧霜霜尴尬地撓頭,手足無措站在原地。
松鶴點點頭,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自己。寧霜霜想了想,問出一句很不可思議的話:“你要上來嗎?”
松鶴不說話,一雙眼被月光照得通亮。寧霜霜一看就明白了,從前大師兄想要什麽卻不說時就是這副表情。于是她下了屋頂,一手輕握松鶴的肩,飄飄然就将自己和他帶上屋頂。
“我學藝不精,麻煩寧姑娘了。”
以後不知道是誰和自己練功練着練着就打得天昏地暗,寧霜霜心裏哼笑一聲,面上卻不表露:“你自己修行能有如此修為,已是常人所不能及,日後有緣入仙門,定有大成。”
松鶴垂着頭,目光不知暼向哪裏,表情似笑非笑,寧霜霜還以為是自己說的話不恰當,惹他不高興了。
于是寧霜霜緊急道:“不然我給你講講蓬萊什麽樣吧。”
松鶴終于擡眼看向她,微笑點頭。
“呃這個蓬萊……”寧霜霜想了想,發現竟然沒有什麽好說的。自己八歲入門,一入十年,每天在蓬萊修習,竟已經習慣山上種種。
“蓬萊山四周環海,廣闊無垠,常人難以到達,因其地靈氣豐沛,多有靈獸,蓬萊宗也就建于此山。”寧霜霜想了想師父在學堂上說過的話。
“诶山上有種靈獸,通體潔白頭上有角,小鹿一樣的小獸,經常在山林裏穿梭跳躍。”寧霜霜說着還往自己頭上用手比了個角,“聲音可好聽了,就是每次喜歡跑到蓬萊宗偷仙草吃。”
寧霜霜想起那時和它鬥智鬥勇的日子就憋屈,偏偏靈獸還傷不得:“那些仙草師父師叔們種了好多年,仙門上上下下都在驅趕,就是不知道為什麽,老往我們這跑得更多些。”
“師兄們慣會偷懶,趕靈獸的差事就交到我手上,那些靈獸見到我就要擠過來,打也打不得,傷也傷不得,別提多難受了,但是每次——”
——每次一看到你過來,它們就都跑了,你說氣不氣人。
寧霜霜說話勁上來,差點就要朝着松鶴說出這句,幸好她臨時收回來,這才不至于後面抓耳撓腮的解釋掩蓋。
“但是每次師父一來它們就跑了。”寧霜霜終于憋出來這麽一句話。
然而一擡頭,她卻發現松鶴眉眼帶笑地看着自己,臉側月光柔柔一層光影,照得眼底笑意更亮。他本生了副冷括皮囊,笑起來卻意外柔和儒雅不少。
寧霜霜覺得松鶴肯定醉了,她從沒見過他這副模樣。
她覺得自己可能也醉了,不然為什麽兩頰似酒意上臉般熏燒。
“寧姑娘怎麽不繼續說了。”松鶴慢慢開口,嗓音醇淡。
“我,我有點困了。”寧霜霜低下頭,雙手搓了搓臉,想掩飾自己飛紅的臉頰。
寧霜霜剛想道別,突然手臂被人輕輕握住,她剛擡頭,就感覺身邊景象陡轉,徐風吹飛自己的頭發。
原來是松鶴帶着自己下屋頂了。
“你,你會啊?”寧霜霜震驚地收回胳膊。松鶴沒說話,只看着自己,不過眼神中可沒帶歉意。
寧霜霜頓覺又羞又氣,瞪圓了眼睛氣鼓了臉,哼一聲怒而轉身回房去了。
甚至關門聲音都在寂靜夜裏格外響亮。
松鶴站在門外,看着面前緊閉的房門,低頭無聲彎唇一笑。
翌日大風,吹得枯枝亂舞滿地雜亂,趙府家仆清掃着地面落葉,趙如水親自送二人出發。
“二位仙長,此去遙遙,好自珍重。”趙如水擡手齊眉,行了個大禮。
寧霜霜連忙将她扶起:“外面冷,趕緊進去吧。”
話畢松鶴遞給寧霜霜一個瓶子,寧霜霜接過來轉身交給趙如水:“我們離開後難免會有妖邪找上門來,你将這瓶子裏的水每日在府裏左右上下都灑點,灑足七日,上你身的妖邪自不敢叨擾。”
松鶴補充道:“曾經聽來偏門術法罷了。”
趙如水接過瓶子道謝,又派人要用馬車送二人出城。寧霜霜不想打草驚蛇連忙叫停,兩人一身行裝直接上路了。
找了家酒樓吃飯時,寧霜霜買了根糖葫蘆,百無聊賴地提了一句:“那水真有用?我怎麽沒聽說過這種偏門術法。”
“沒用,也沒有這種術法。”松鶴語氣徐緩,一邊拿出帕子遞給寧霜霜,意思讓她擦擦嘴邊的糖屑。
寧霜霜胡亂抹了一下就攥回手裏,表情驚訝,眼睛瞪圓:“什麽?”大師兄竟然也會使這些小把戲?
松鶴解釋道:“趙姑娘逢遇大變,心神波蕩,雖然表現不出,但仍有思慮,我借術法一說,讓她安下心來,在外多走動也是好的。”
這麽一想好像是有點道理,寧霜霜發着呆直愣愣讓松鶴将帕子抽走,不嫌棄似的問店小二借水盆火爐,仔細地洗幹淨又烘幹。
寧霜霜看着他松緩的動作,忽然想到,他真能看出旁人心中思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