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良常在

第51章 良常在

自那夜之後, 雲卿被迫又搬回了乾清宮角房。

一連幾晚,康熙帝都會宣召她侍寝,以極盡屈辱的方式, 讓她感受到最末等宮女應有的境遇。

兩人全程沒有任何交流, 所有的表達,均來自于身體上的感知。

疼痛,無力,無助, 無望。

這件事是她虧欠在他先,所以她任由他發洩火氣,凡事都順着他的意。

可是她的順從,換來的是他更大的不滿, 床笫間的手段也越發粗魯。

她越是咬牙忍着,他越要發狠到讓她哭饒。

身上往往是舊的淤青未褪去, 新的手指印已然青紫斑駁。

這晚事後,康熙帝到淨房沐浴,小太監按例遞過來一碗避子湯, 恰逢雲卿這幾日胃口也不好,沒怎麽進用飯食。

一口避子湯剛咽下,就刺激地胃部往上返酸水。

雲卿倒也不是嬌氣之人, 強忍着繼續往下灌,結果這回胃裏徑直湧起一股惡心,她匆忙放下藥碗, 背過身去,撫着胸口不住地幹嘔。

半晌, “谙達,這湯藥我能帶回去喝嗎?”

不知何時, 康熙帝已悄然走出淨室,正站在她身後。

雲卿轉身時,一不小察撞進他懷裏。

“……萬歲爺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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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他多日來對她的厭棄,雲卿下意識後退兩步,低眉垂眼而立。

此時小太監們,很有眼力見地紛紛退出去。

沒了人氣的淩霄閣,空氣驟然變得冷肅。

雲卿瞧着手邊的那碗黑乎乎避子湯,實在是倒胃口,于是硬着頭皮請求:“萬歲爺,這湯藥奴婢能帶回去再喝嗎?”

頭頂傳來男人的冷聲譏諷:“一個宮女而矣,有資格在這嬌氣麽?”

雲卿卷翹長睫微微一顫,“萬歲爺教訓得是。”

而後強忍着不适,将餘下的避子湯一飲而盡,頭也不回地離開淩霄閣。

其實仔細想一想,反倒釋然。他對她無情,她也不必對他抱有虧欠,這樣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回到角房,雲卿吐了大半宿,喝下一杯靈泉後,才勉強阖上眼。

這夜她睡得極其不踏實,即便躺在那張沉水香木的大床上。

大約天快亮時,朦胧間聽到窗外有鳥叫聲。

雲卿的臉頰忽然癢癢的,好似有蟲子在臉上爬。

她随手拂開,結果那只蟲子又不老實地爬了過來。

無奈之下,她只得打掉那只蟲子,整個人都鑽進被子裏,這才算了事。

……

第二日雲卿醒來後,特地在滿屋找了一遍,并不見有蟲子爬進屋來。

她覺得有些不對,問起玉珠,“今早有人來過我房裏嗎?”

玉珠放下早膳,“沒啊,怎麽了?”

“沒事。”

雲卿早膳只吃了小半碗粥,一如前幾日。

梁九功過來時,撞見玉珠端着餘下早膳出去,心疼得嘆口氣。

“萬歲爺今早拟旨,要封你為答應,賜局承乾宮。”

承乾宮的主位,是佟貴妃。

雖是近日一直在閉門思過,但偌大的承乾宮,仍是由她說了算。

加上烏雅氏、沈答應、禮貴人等人也住在那,雲卿若是搬過去,無異于往火坑裏跳。

故而,梁九功趕忙悄悄來遞消息,“丫頭,趁着旨意暫未下達,趕緊去跟萬歲爺低頭服個軟,這可是最後的機會了!”

很顯然,康熙帝這是在以退為進,倒逼雲卿。

梁九功在禦前伺候多年,還是能猜得透幾分聖心的。

康熙帝看似厭棄雲卿,實則是在較勁。皇帝想要磋磨一個人,手段千千萬,偏偏選擇侍寝這種他親力親為的法子。

此前雲卿與康熙帝經過兩次冷淡,一是雲卿堅持回浣衣局當差,二是雲卿落水後兩人長達兩個月相見無言,但最後為着衛家人,都是雲卿主動去低頭求和的。

顯然,這次康熙帝也在等着雲卿主動低頭求和。

但經由這段日子的相護折磨,雲卿反倒想清楚很多事。

她始終過不了心裏那道坎,每一次侍寝,他的每一分好,于她而言都是一種裹着蜜糖的折磨。

有前兩次易容、落水的事例在先,她這次即便服軟,後面還會有反反複複地冷戰與糾葛。

而且她治療失憶的事,也迫在眉睫。

在康熙帝這段時日的折騰下,饒是有靈泉暗中滋養,雲卿的記憶也越來越差了。

前幾日胤礽正式移居毓慶宮,索綽娅捧着盛開的荷花來祝賀,雲卿強打精神起來想做糕點,請小祿子一道帶過去。

然而原本信手拈來的荷花羹,她做到中途,大腦一陣眩暈,竟是忽然忘了後面的步驟。

直到大半個時辰後,記憶才慢慢複蘇,好似雪水劃開後、涓涓細流重新滋養着貧瘠幹涸的土壤,這樣的感覺叫人後怕。

送走索綽娅後,雲卿又讓玉珠悄悄去了趟浣衣局,掩人耳目,托衛姑姑催問衛府,可否在民間找到了能根治多忘症的大夫。

約莫又多去三日,衛姑姑主動過來乾清宮找雲卿,“家裏尋到一個雲游的神醫,有過治愈此病症的先例。”

玉珠喜出望外:“果然高手在民間。”

“但是這治療法子,短則三個月,長則數年。”

衛姑姑将神醫的醫案和藥方一并交給雲卿,“神醫說,多忘症源于腦後有淤血未清。想要徹底治愈,淤血需要先化開,再慢慢吸收。這個過程,會先徹底失憶,再慢慢恢複記憶。正所謂,不破不立。”

雲卿仔細研讀醫案和藥方,神色複雜。

解決辦法就在眼前,可她能用嗎?如今被困住乾清宮,若是哪一日徹底失憶,豈不是任人宰割?

可若是不治,失憶也是早晚的事。

唯一的法子,就是盡快搬離乾清宮,在醫治這段時日裏,盡量脫離衆人的視線。

最好的去處,自然是浣衣局或者毓慶宮,但顯然毫無希望。

既然如今康熙帝的心意已定,賜位分是板上釘釘之事,那麽雲卿只能盡可能地争取一個最有利的結果。

……

當晚侍寝完畢,康熙帝将草拟好的聖旨,扔過來後。

雲卿裹緊松散的衣衫,慢慢跪在他身前,“若是萬歲爺一定要賞賜,可否将東邊空着的聞水汀,賜予奴婢。”

聞水汀,顧名思義,這處院子在一處宮內的護城河附近,冬季濕寒,地段偏仄,比不得東西六宮的安逸氣闊。

原就是給不受寵官女子住的,只是康熙帝如今嫔妃不多,東西六宮住得綽綽有餘,這處偏院就空置下來。

而且,這院子離着東宮毓慶宮、浣衣局皆是近便,于雲卿而言,已是最好的選擇。

或許搬離乾清宮後,難免會卷入後宮紛争,但也只是費些腦子,好過如今這種心靈上的折磨。

幸好年前已将佟貴妃和烏雅氏釜底抽薪,如今六宮大權在宜嫔、榮嫔、惠嫔三人手裏,多半還是能在夾縫中求得一絲生機。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雲卿說完後,康熙帝慵懶地倚在床頭,定定瞧她良久,才擡手摩挲了兩下她的臉,淡淡出聲道。

男人一瞬間的溫柔,讓雲卿又似乎看到些希望,她咬了咬唇:“若是奴婢懇求萬歲爺收回成命……”

“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吧?”

他忽地扣住她後腦,一口咬上她的唇,“事到如今,你即便擔着個宮女的虛名,這輩子也只能給朕老死宮中!”

又是一個粗暴幽長到窒息的吻,吻得她連連求饒,男人才滿意松開。

而後他便像往常一樣,下床去淨室沐浴。

雲卿照例等着避子湯,可是等了良久都未等到。

小太監說:“萬歲爺今晚沒吩咐,奴才也不敢擅專。”

“那我先回角房了,若是等會萬歲爺吩咐下來,勞煩谙達幫我送到角房吧。”

雲卿回去後,等到第二日也沒有等到避子湯,倒是等來一封聖旨。

晉封她為常在,封號“良”,賜居聞水汀。

雲卿面無表情謝恩接旨。

名分什麽的,她并不在意。如果可以,最好沒有。

只是對于“良”這個封號,一言難盡,難道就真的逃不過前世命運的牽絆嗎?

事情定下來後,不等康熙帝下朝,雲卿就匆匆收拾簡單的幾件行禮,帶着玉珠搬到聞水汀。

至于康熙帝之前賞賜她的那些奇珍異寶,一件沒帶走。

康熙帝下朝後,得知此事,登即龍顏大怒,抄起那些賞賜砸了個稀巴爛,“以後由着她在那自生自滅,誰若敢幫襯,朕便摘了他腦袋!”

這話,主要是說給梁九功聽的。

但其實雲卿早在離開時,就已悄悄留下信件,唯有四個字“勿念,祝好。”

……

雲卿來到聞水汀後,按照規矩,常在應有四個宮女并四個太監伺候。

但雲卿治療失憶的事,本就想掩人耳目,遂聲明自己已是失了寵、沒有前途的主子,叫他們各自散去奔前程。

起初那些人是不信的,誰不知道禦前的雲卿姑娘是被萬歲爺捧在手心裏疼着多時的。

但後來,康熙帝一整個月都未到聞水汀,在擡了小赫舍裏氏進宮後,這些個宮女太監們漸漸生出二心。

雲卿求之不得。

本想一口氣将人全打發走,偏是太監總管柳常森堅持要留下。

幾經追問,雲卿才得知,此前在太醫院門口随手救下的小太監,是柳常森的弟弟。

當年全族造了難,要麽在流放路上被活活凍死餓死,要麽就在宮裏被活活折磨死,如今也就剩這麽一個親人。

“小主的性子和善,奴才跟着您,不求富貴,只求能被當個人看。”柳常森道。

“這院子裏也的确需要個跑腿的,你既然話都說到這了,那便留下吧。”

雲卿雖是留下柳常森,但也只讓他在院中幫襯,屋裏偷偷煮藥治病這種事,終是要防着一二。

至此,聞水汀就只剩下雲卿、玉珠、柳常森主仆三人。

整個後宮觀望多時,終于相信雲卿徹底失寵,就連內務府也開始跟着落井下石,克扣份例是常有的。

如今主要是宜嫔負責內務府的事,但原本兩人之間只是偶有合作,談不上多少感情。宜嫔沒有主動出面幫助,雲卿也沒有主動開口。

衛姑姑和慎刑司的小福子,原本有意主動調過來。

“我這裏一切都好,你們留在原來的位置上,權力更大些,或許日後反倒能幫襯我一二。”

雲卿婉拒。

前世被圈禁時,比這還難的日子都能過得下去,如今更算不得什麽。

衛姑姑問:“可曾後悔?”

“若是日子這般過下去,也挺好的。”雲卿笑道。

雖然沒有乾清宮的錦衣玉食,但勝在心裏踏實,不必日日愧疚于誰。

索綽雅有意請孝莊太皇太後做主,但雲卿不好總去麻煩她老人家。

總共就那麽點子單薄的情誼,總要用在刀刃上。

按頓喝着藥湯,雲卿失憶的次數越來越頻繁,索性偏安一隅,忙裏偷閑還在院子裏,自己用靈泉中了些果蔬的秧苗。

時不時會做些膳食,讓玉珠趁着夜色以禦膳房的名義,送去毓慶宮一些。

小祿子面上雖是氣鼓鼓的,不明白雲卿為何總是躲在胤礽,但手還是會誠實地接過去,“看在太子殿下還鐘意的份上,雜家勉為其難吧。”

……

在這期間,宮裏也有兩件大喜事。

先是宜嫔成功誕下四阿哥胤祺,後是索綽娅被指派給一位骠騎大将軍為妻。

宜嫔坐月子期間,按照宮裏規矩,雲卿第一次走出聞水汀去探望。

只是沒想到在宜嫔這裏,先是撞上康熙帝,甚至還碰見了多日不見的胤礽。

更令雲卿想不到的是,半個月後索綽娅出嫁那晚,她再一次跟康熙帝扯上了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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