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私奔大罪
第55章 私奔大罪
“嗡嗡嗡——”
石別拉震耳的鳴響似前進的行軍號角, 響徹在整個暢春園上空,頓時無數只火把亮如白晝!
禦林軍傾巢出動,很快就在門口攔截住載有雲卿的那輛馬車。
原本安定的暢春園, 也随之陷入一片恐慌之中。
即便康熙帝急速傳令下去, 只道廚房不慎走水,并無傷亡,這才令衆人稍有緩和。
但此時寧光殿內,恰是一片肅然殺伐之氣。
想要帶雲卿私奔的男子, 乃是京城富有學名的南麓書院院長的幼子季林霄。
院長老來得子,甚是疼愛這個兒子,乃至于心性過于純善,辨不清人性是非黑白。
“萬歲爺, 奴才當真不知雲卿是您的人,她一直跟我說自己只是衛府阿布鼐官老爺的妾室。”
季林霄得知雲卿的真實身份, 反倒先委屈上了,“我那麽喜歡她,她為何要騙我呢?”
“放肆!”
得知雲卿出事, 梁九功半夜匆匆回值。如今站在康熙帝身邊,厲聲呵斥:“萬歲爺跟前,休得胡言亂語!”
“奴才說的都是實情, 奴才有雲卿寫的書信為證。”
季林霄一邊說着,一邊就将包裹裏的幾封書信掏出來,呈遞上去。
“她的閨名也是你配叫的?”康熙帝冷眼睨着他, “來人,掌嘴。”
Advertisement
立即有小太監上前, “啪”“啪”就是幾個耳光,季林霄當即便老實了, “奴才知錯,奴才再也不敢稱呼良小主的閨名。”
康熙帝擺手命人退下,而後才接過書信,垂眸略略掃上幾眼,打在木幾上的手驀地攥緊。
又很快松開,“字跡亦可仿造,将她帶出來,朕要聽她親口說。”
理智告訴他,他應該選擇相信她。
可當親眼瞧見熟悉的筆跡,是如何訴說着對他的排斥,對季林霄的相思時,他的心還是被刺痛到。
“萬歲爺英明,良小主如今還未醒來。”
梁九功暗暗慶幸雲卿在康熙帝心裏的地位之重,“沒的遠行之人,還未出門就昏睡的理。此事恐有誤會。”
“她不過這幾日憂思過度,睡過去了。”
季林霄堅信他與雲卿兩情相悅,“萬歲爺若是真的心疼她,可否明日再審?奴才願意為了她,被關押一整晚……”
“你可閉嘴吧!”
眼見康熙帝臉色肉眼可見的陰沉,梁九功氣得恨不得撕爛季林霄的嘴,指着他痛罵:“也不瞧瞧你那副德性,連萬歲爺的一根汗毛都比不得,良小主那般天仙的人物,都不屑看你一眼,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鵝肉。”
“奴才不敢與您争辯,待良小主醒來,一切自會真相大白。”
季林霄的嘴雖是被打得皮開肉綻,依舊硬氣的很。
就在僵持不下之時,裏屋宮女來報:“啓禀萬歲爺,良小主醒啦!”
……
雲卿是被迷暈的,醒來時渾身都軟綿綿的,當玉珠告訴她發生何事時,只覺當頭一棒。
她下意識将自己的事與宜嫔中毒的事聯系起來。
震驚設局之人的心思之深。
很顯然,對方已經察覺她與宜嫔兩人私下聯手的事。
先扳倒宜嫔,那她這個小常在就少了一大靠山。
而且得知宜嫔出事,即便她平日裏怎麽抱病閉門不出,今晚都定然會到朱雀樓瞧上一眼。
來回路上,趁着人少的時候,便是對方得手的時候。
“劉常在如今人在何處?”
雲卿略略思忖,而後問道。
劉常在丢失玉镯的時機,玉珠落水的時機,她被人昏迷帶走的時機,過于巧合。
“劉常在如今也在昏迷着……難道,小主是懷疑她?”玉珠臉色也凝重起來,“您這樣說來,或許奴婢當時不慎被劉常在的宮女不慎帶入水裏,并非巧合!”
雲卿不答反問:“你若不會浮水,今日又當如何?”
“那就是……死無對證!”
想到劉常在宮女落水後的屍體,玉珠只覺後脊一陣發寒。
“你扶我出去看看。”
大致梳理清楚事情來龍去脈後,雲卿強忍着不适站起身,由玉珠攙扶着出門。
如今她還有一事不解,這個叫季林霄的是何許人也?
原主衛氏的記憶,如今她都一清二楚,從未有過這麽一號人物。
……
“嫔妾叩見萬歲爺。”
雲卿屈膝行禮,小臉泛着蒼白。
康熙帝沉眼凝着她幾息,終是別開眼,“坐吧。”
這就是還願意相信的她意思了。
雲卿、玉珠、柳常森、梁九功等與雲卿交好的禦前侍從,皆是送了口氣。
“雲……良小主,你身子好些了嗎?”
雲卿還未坐下,季林霄就盯着一張紅腫的臉,笑着關切道。
雲卿擡眸瞧去,仔細辨別着他原本模樣,還是确信原主衛氏不曾與此人有過交集。
她心裏略是踏實地坐下,“你便是那位……季家少爺?我們認識?”
“雲……良小主,你怎的會如此說,叫我……叫奴才好生心傷。”
季林霄急了,“我們此前多日來往書信,你在信中,都喚奴才為季郎,如今怎的……”
“書信能模仿筆跡造假,此事我們容後再議。”
感受到康熙帝周深寒氣越來越重,雲卿果斷打斷季林霄情意綿綿的糾纏,只關注事實:“你既然說我們認識,請問我們是何時何地,何等場景下相識的?”
“我們第一次見,就是不久之前,當時你喝醉酒了,但我對你一見傾心。哦,不對,”季林霄因為着急,思緒開始有些混亂:“你說過,你第一次見我要更早些。在你選秀未入宮前,到城外山上寺廟祈福,曾遠遠對我驚鴻一瞥,此後心裏便再也難以裝下其他人……”
“不可能。”
雲卿搖頭,“你說的這兩件事,我一件都不知曉。你莫非是認錯人了吧?”
“怎麽不可能?”季林霄更是激動,竟是忘記規矩,直接指着康熙帝道:“在格格府那晚,萬歲爺也在……”
“大膽!”
梁九功一腳踹倒他,“萬歲爺也是你能指摘的?來人,給雜家剁了他的手指頭。”
康熙帝擺擺手,命人先退下,而後淡淡地看向雲卿,“你怎麽說?”
索綽娅大婚當晚,兩人在馬車裏纏綿至半夜的事,心照不宣。
這也間接證明,雲卿有說謊的嫌疑。
提到格格府,雲卿若有似無的記憶才慢慢湧上來,“嫔妾當時的情形……萬歲爺知道的或許更多些。”
馬車裏羞人的一幕幕,讓她碰上康熙帝的目光顯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識別開眼。
又小又白的臉頰上,染上一抹緋紅,異常明顯。
康熙帝面色漸漸和緩,回想起她當時醉酒的黏人嬌軟模樣,的确有可能記不起一些事。
當晚全程在車廂外陪同的李德全,這回瞧着康熙帝柔和下來的眉眼,心裏不由佩服雲卿的能耐。
瞧瞧,果然是夫妻床頭打架床尾和。
這良小主雖然沒說什麽,但萬歲爺肉眼可見地高興起來了。
玉珠、梁九功等人也察覺到康熙帝的變化。
心裏巴巴地好奇: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麽,怎的良小主看似随随便便打個馬虎眼,便能将萬歲爺哄好了?
……
“前者之事做不得數,後者也是你一面之詞。除這書信,你可有其他證據?”
康熙帝看向季林霄時,語氣再度威嚴肅然。
“有!”
季林霄心有成竹地解下自己的荷包,又指着雲卿腰間的荷包,“萬歲爺您瞧,這荷包本是一對,裏面放着我二人的定情之物。”
定情信物四個字,讓康熙帝和緩下來的臉,再度繃緊。
說起來,雲卿紅女刺繡的手藝精湛,卻從未給他做過一件物件。
如今,當真給一個外男親生縫制定情信物?
結果,“嫔妾這荷包是劉常在所贈,平日裏也就裝着一張銀票以備不時之需。”
雲卿解下荷包,交給玉珠,“至于這位季家少爺為何有着同樣的荷包,以及所謂的定情信物,只怕還要請劉常在親自來說一說。”
玉珠接過荷包,轉遞給梁九功,暗嘆自家小主的機智。
一旦察覺劉常在不對勁,便聯想到晚間劉常在冒冒失失撞掉這荷包一事,提前将這荷包裏的玉佩換作銀票。
否則,真是百口莫辯。
“真想不到,我家小主見您多次形單影只,有心照佛,劉常在您竟是不識好人心,還反咬一口?”
待劉常在被帶上後,玉珠氣憤不過,厲聲質問。
而後便将劉常在丢失手镯,自己被人牽連落水,雲卿被迷暈的時機巧合,當衆說出來。
“萬歲爺,嫔妾并不曾送與良常在荷包,也實在不知玉珠為何如此說?”
劉常在仍是怯怯地縮着脖子,“嫔妾也是剛剛醒來,得知自己是被……被良常在迷昏時,嫔妾也很是心痛……”
說着,她吓得掩面低低啜泣起來。
實則暗自勾唇:這荷包送給衛氏時,并無旁人在場,根本無從證明跟她有關系。
怎料,“嫔妾在侍奉宜嫔娘娘時,這荷包曾被劉常在不小心撞在地上,嫔妾笑成讓她再幫自己做一個新的,她當時自己也是應下的。宜嫔娘娘屋裏的豐書,當時也都在。”
雲卿看向劉常在,她既然敢繼續戴着這個荷包,自然有能力證明此事。
劉常在心裏一緊,但面上仍是怯生生地哭紅了眼,“嫔……嫔妾當時被吓到了,口不擇言……”
“去傳豐書。”
康熙帝不予理會,徑直下令。
在場沒有人比他,更希望雲卿清清白白。
……
與此同時,已有人将一塊染着迷藥的手帕呈給康熙帝。
帕子上面繡着一朵祥雲,是雲卿一慣喜歡的花樣。
雲卿在禦前侍奉許久,是不是她的帕子,康熙帝也能辨認得出。
他将帕子緊攥進手心,看向雲卿時已是面色不悅,“朕,給你一個解釋的機會。”
随着康熙帝聲音冷下來,整個屋子的聲音亦是冷下來。
“萬歲爺,嫔妾近日确實一直在用這塊帕子。但今晚因着給宜嫔擦去染着黑色毒液的汗珠,帕子污了,便順手丢棄。”
雲卿沒料到劉常在竟然連帕子也模仿出一模一樣的。
眼見事态于自己不利,她只好跪到他腳邊求情,“還請萬歲爺允許嫔妾再問上幾個問題。”
康熙帝定定瞧了她一會,“你問。”
雲卿轉頭看向季林霄,“自打來到圓明園,我便很少離開院落,在場的人都能證明。你若堅持稱這信和荷包是我交于你的,我是何時何地如何交于你的?”
劉常在明顯是有備而來,雲卿眼下,只能先從季林霄身上找突破口。
季林霄:“是一個女子轉交于奴才,她說自己是你的表親。”
雲卿:“哪個表親?姓甚名誰?”
“她一個婦道人家不好見外男,每次都是蒙面,但奴才能将她的眼睛畫出來。”
季林霄出身于書香世家,作畫于他而言,稀疏平常。
很快一雙女人的桃花眼便呈現在衆人面前,但單憑一雙眼睛,雲卿暫且不能從原主記憶裏搜尋出來。
且身份是否真實,還要另說。
“讓衛府的人,一個個給朕辨認。”
康熙帝皺眉吩咐道,周身氣壓越發低沉。
趁着雲卿問話的這會子功夫,去劉常在屋裏搜羅證據的禦前侍衛已然回來,什麽都沒搜到。
相對于雲卿的百口莫辯,劉常在的清清白白,季林霄的話有依有據,使得康熙帝看向雲卿的眼神,已透露出一絲失望。
當滿滿期望跌落的一瞬,免不掉的失望。
雲卿的心裏,也泛起一絲失望。
即便以前再怎麽濃情蜜意,他這會終究是,不會毫無保留地信任她……
恰在這時,雲卿的後腦再度刺痛難耐。
……
不知為何,近在朱雀樓的豐書,會比衛府的表親先一步到。
此人是衛府的旁支,名喚衛鵑,如今嫁與五品內管領做填房。恰是此次與自家老爺一同随駕。
得知衛鵑犯下如此大罪,那五品內管領一路上對她拳打腳踢,禦前侍衛差點都沒攔住。
到了寧光殿,五品內管領跪在地上戰戰兢兢,衛鵑亦是哭訴:“萬歲爺饒命,奴才是豬油蒙了心,才想着幫良貴人做事。良貴人說,只要事情辦成,衛老爺便會提攜奴才的相公。怎知不僅連累相公,便是将表哥也牽連進去。”
衛鵑所謂的表哥,正是康熙帝今晚查出來的,在宜嫔飯菜裏下毒的幕後黑手。
此話一出,屋裏的人都大為震驚。
只有雲卿一臉疑惑,不知衆人在說些什麽。
玉珠瞧着她迷茫的樣子,心頓時沉入谷底。
不好,小主又開始失憶了!
見雲卿不辯解一詞,康熙帝看着她的眼神越發失望,“她說的可都是真的?”
“我……”雲卿疑惑地望着衆人,“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些什麽?”
“不知道,還是不敢承認?”
衛鵑語氣咄咄逼人:“您忘了您是如何寫信向奴才訴苦,說在深宮過得痛苦不堪,務必讓奴才設法聯系到季公子,想和他遠走高飛。如今東窗事發,您就想明哲保身了?可憐我那表兄,他死的好可憐吶……”
衛鵑越哭越傷心,将這些嫁人作填房的痛苦,都一腔發洩出來。
憑什麽都是衛家的小姐,衛雲卿就能入宮享受榮華富貴,她就要被男人一次次暴打。
與其生不如死的或者,還不如拉着衛雲卿一起下地獄!
想到那人已将她唯一弟弟順利送入學堂念書,衛鵑也按照事前答應好的,一頭撞死在大殿上,“奴才以性命擔保,絕無半句假話——”
“啊!”
素來膽小的劉常在,也适時尖叫出聲。
那五官內管領,原本就膽戰心驚,這會更是昏死過去。
康熙帝依舊穩坐如鐘,揮揮手,很快便有人将他們拉出去,濺出來的血也即刻收拾妥當。
寧光殿看似再度恢複如初,實則發生了質的改變。
……
康熙帝看向雲卿的目光裏,失望之色已濃郁如墨:“事至如今,你還有什麽可說的?”
一旁梁九功看向雲卿,不斷地暗示趕緊她好生解釋。
所有的事都能對上,所有的證據都指向這丫頭。
稀罕了那麽久的女人,竟是如此背叛。別說是堂堂九五之尊,便是随意一個男人,也容不得被如此背叛!
估計萬歲爺肺都要氣暴了。若非跪着的是這丫頭,這會恐是已經一腳踢過去,按例發落。
“夫君……”
雲卿凝着康熙帝駭人的丹鳳眼,意識到什麽,滿臉受傷:“你不相信我?”
這會,玉珠已經言簡意赅地與她說明處境。
可雲卿不理解,為何這個作為自己夫君的男人,為何不會堅定不移的站在自己身邊?
她的心,開始一震一震地抽痛。
雲卿的一聲夫君,聽得康熙帝冷峻的神色怔了怔。
但随即又恢複一派冷肅,他将手邊的帕子重重扔給她,“證據确鑿,你讓朕如何相信你?”
他也想相信她,可一想到她此前的一次次抗拒,很難不讓人聯想她心有所屬。
康熙帝緩緩別開眼,目光望向門外的遠方,眉宇緊皺,嘴角卻牽起一絲嘲弄的笑。只是笑得有些力不從心,更像是自嘲。
康熙帝的一番反應,讓劉常在心裏越發得意。
衛雲卿,看你這次還不死無葬身之地?
雖是沒料到玉珠會浮水,但這一套連環計,勢必要将你徹底碾進塵埃裏。
我對萬歲爺那般愛戀,他卻從不正眼瞧我一眼,結果你卻将他的寵愛晾在一旁,自視清高,你活該得到應有的懲罰!
“我如果當真做這種見不得人的勾當,為何要帶着荷包、手帕招搖過市?”雲卿即便失憶,但大腦并不糊塗,“難道不該盡快藏起來麽?”
她痛心地質問着他,亦是失望極了。
難道兩人的夫妻感情,都抵不過所謂的證據确鑿?
“萬歲爺,良小主言之有理。”梁九功也厚着老臉幫着求情,“不若再等等豐書,或許事情并非衆人看到的這般……”
“小主!小主您怎麽了?”
恰在這時,跪在地上的雲卿,小腹一陣墜痛,原本慘白的臉色也大汗直冒,玉珠擔憂地不由驚呼出聲。
康熙帝也跟着神色一變,靜默注視了會,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徹底放棄雲卿時,他終是發話:“命太醫來給她瞧瞧。”
到底是捧在手心裏疼過的,事情沒到最後一步,他總是不忍她這般。
可她,又何曾理會過他的感受?
“先審問她。”
奉書遲遲未來,康熙帝的注意力轉向玉珠。
主子犯沒犯錯,貼身丫鬟最是知曉實情。
玉珠自然是堅稱雲卿無罪,乃是被人栽贓陷害。
可事實擺在眼前,并非單憑玉珠一面之詞就能輕易相信的。
随着康熙帝一聲令下,玉珠便被人拖到院子裏,“砰砰”打起板子。
……
“住手,她怎麽能受得住?”
雲卿不顧小腹的墜痛,掙紮着跪到康熙帝腳邊,拉着他衣擺苦苦哀求:“我求你,你快讓他們住手。”
但康熙帝不為所動。
并不是每一個女人,都值得他去憐惜和寬恕。
梁九功無奈勸道:“小主,萬歲爺也是為着您好。”
如今雲卿沒有有利證據,若是身邊的丫頭在重刑這下堅稱主子無罪,尚可讓形勢扭轉一二分。
雲卿明白他的意思,但目光決絕:“我不需要這樣的好!”
雖是失憶,但誰是真心為她好,她自己還是感受出來的。
她決然地看了康熙帝最後一眼,而後踉跄的奔出院子,擋在玉珠身上。
行刑之人沒料到她真的願意替宮女挨打,一時不慎,一板子打了下去。
一想到康熙帝對雲卿的珍視,當即吓得跪地,抖如篩糠。
“雲卿——”
季林霄不顧地就要沖過去,轉眼就被康熙帝一腳踹昏。
康熙帝大步走上前,心疼也震怒:“你便為着一個宮女,如此違逆朕?”
雲卿此刻疼得渾身都在顫抖,但面對心腸冷硬的男人,她咬牙不肯低頭:“不論你信與不信,我和她都是無辜的。今天若想懲治她,便先替我收屍吧!”
一番苦心反被她以死相逼,這一刻,康熙帝徹底失望。
他狠狠捏起她下巴,淩厲目光竭力隐藏着眼底的黯然神傷,“衛雲卿,你當真以為朕舍不得殺你……”
“兒臣願意相信她!”
不知從哪得到消息,六歲的胤礽連夜趕了過來,跪在雲卿前面,“皇阿瑪,良常在的為人,還有您與兒臣更清楚嗎?她在禦前伺候這麽久,何曾有過一句虛言?”
“這裏沒有你的事,給朕回去。”
如此髒污之事,康熙帝不願這麽小的兒子來沾染。
但胤礽為着雲卿,頭一次忤逆康熙帝,“皇阿瑪,兒臣不走。兒臣用自己的儲君之位擔保,良小主絕不會作出這等行徑。”
“逆子,你再給朕說一遍!”
指着這個親手養大的兒子,康熙帝氣得渾身顫抖。
儲君之位關系國之根本,何等重要莊嚴,怎可輕易拿來作擔保?
梁九功等人紛紛吓得跪地求情,“萬歲爺息怒啊!”
就在事情眼看一發不可收時,突然傳來一聲:“嫔妾也願意為良常在作保。”
衆人尋聲看去,赫然是被毒昏的宜嫔,扶着豐書的手走了進來。
……
六歲的胤礽,到底還是被康熙帝送去偏殿,他重新給宜嫔和雲卿賜了座。
“萬歲爺,劉常在這帕子有假。”
宜嫔雖是身子虛弱,但話語底氣十足:“嫔妾之前在良常在見過她用這塊帕子,當時刺繡的絲線斷了一根,嫔妾還笑她怎麽不換新的?良常在說這是雙面繡,實在難得,便一直沒舍得換。”
“您瞧,”宜嫔拿着帕子給康熙帝看,“這塊帕子上的絲線,完好無損。”
雲卿正處于失憶中,不确信地看向玉珠。
玉珠半癱在她腳邊,只咬嘴不敢哭出聲:小主的帕子剛用沒幾日,從不曾斷線,宜嫔娘娘這是在作假證啊!
玉珠大為感動,只恨自己腦子不夠靈感,白白叫小主糟了那麽多罪。
受毒藥所害的正主,宜嫔都願意替雲卿這個“罪犯”作證,局勢頃刻間扭轉。
這時,豐書也趁機跪地證明道:“奴婢今晚也确實聽見劉常在,親口應承要給良常在再繡一只荷包。”
“當時劉常在的确神色不對,與其說被吓到了,倒不如說是……心虛。”
劉常在搖頭,“不,嫔妾沒說謊,”她慌不擇亂地指着雲卿,“宜嫔娘娘和良常在一向交好,她們定是在作僞證……”
“如何一向交好?”
恰是這時,渾身刺痛将雲卿的後腦刺激過頭,反倒清醒過來,涅槃而生。
她下意識背對康熙帝,不願再去瞧他一眼。
“我不過就是念着宜嫔娘娘為我來圓明園一事,今日報答一番,此前鮮有交集。”雲卿很快梳理清楚當下局面,巧稱:“且我與劉常在認識也不過幾日,“一向”二字,劉常在可得解釋得明白些!”
“我……我不過是推測而出,你又何必咄咄逼人?”
劉常在心裏一慌,竟是忘了裝懦弱。
雲卿抓住這一蛛絲馬跡,乘勝追擊:“劉常在這會倒是不再膽怯。宮裏的人都知道你一向膽子小,感情也是能锱铢必較的。”
她一字一頓,擲地有聲。
劉常在一時不知所措:“我我……”
“嫔妾也覺得這劉常在可疑。”宜嫔随即從旁附和:“當時來圓明園分配院落時,一向安靜的她,竟是主動提及要住在良常在隔壁。現在想來,她怕是早就有此準備。”
“可有此事?”
康熙帝黑眸微眯,銳利仿佛利刃般泛着寒芒,射向劉常在,“你若膽再敢有一句虛言,朕就讓你九族之人千刀萬剮。”
劉常在渾身猛地一顫,而後卻仍是孤注一擲。
她怯生生地哄着眼圈,癡癡望着康熙帝,滿臉愛意:“嫔妾對萬歲爺的真心,日月可見。”
“這便是你陷害我的原因,是嗎?”
雲卿想到之前劉常在描述康熙帝為她蓋毯子的畫面,“因愛生恨,得不到萬歲爺正眼相看,就想徹底毀了我。”
“不……我沒有!”
被戳中痛處,劉常在激動起來:“我沒有!你別為了洗清冤屈,就對我栽贓陷害。”
“是不是栽贓陷害,一查便知。”
雲卿不再理會康熙帝對她信與不信,所有思緒都集中于案件本身,反而思路得以打開。
她捂着墜墜發疼的小腹,只垂眸瞧向康熙帝的腳邊,“萬歲爺,劉常在如此費心接近嫔妾,想來就是為着近身觀察嫔妾的字跡與帕子上的圖案。嫔妾斷定她有臨摹字跡的本事,若是圓明園搜不到字帖,還可去宮中的寝殿,未入宮的閨閣探查一二。”
康熙帝颔首,“此事不是一朝一夕能想到,也不是她一人之力能辦成。”
他站起身,沉聲命令:“來人,将所有與劉常在有關的人,都給朕徹底盤查。”
“嗻!”禦前侍衛當即整齊列隊,匆匆而去。
……
寧光殿終于安靜下來,只是暗中是一顆又顆起伏不定的心。
就在所有人慶幸雲卿終于劫後餘生,該依例叩謝天子的開明恩典時,卻見康熙帝款步走向雲卿,主動朝她伸出手,“雲卿,是朕錯怪你了。”
衆人皆是呼吸一滞。
就連知道雲卿得寵的梁九功,亦是被震撼到:萬歲爺竟是不惜放下帝王的威嚴,當衆向衛丫頭道歉?
更是意外的是,雲卿只是面色平靜地瞧着他,淡淡一笑:“萬歲爺是天子,天子如何會犯錯?”
康熙帝驀地一怔。
雲卿避開了他的手,那瞬間,他的心仿佛一同空了,要比得知雲卿比人劫走時還要心有不安。
“玉珠,你怎麽樣?我這就帶你去上藥。”
雲卿起身去查看玉珠的傷勢。
剛剛在她惶恐不安地面對所有人的指責時,堅定不移站在她身側的,不是那個曾與她水乳交融、十指相扣的男人,而是這個寧可也不背叛她的小丫頭。
怎料小腹的墜痛感,越來越明顯。
終是疼得忍不住,兩眼一閉,昏了過去。
“雲卿——”
康熙帝眼疾手快地抱住她,匆匆抱進寝屋,“宣太醫!”
……
本來先前,康熙帝就已經命人去給雲卿傳太醫。
故而,太醫很快進寧光殿診脈。
原本凝重的神色,忽而展顏笑道:“恭喜萬歲爺,賀喜萬歲爺,良常在有喜了。”
“當真?”
康熙帝不敢置信,激動得站起身,在床邊走了整整一個來回,而後重重地捏住太醫的肩膀,“你可有十足的把握?”
要知道,雲卿此前落入寒水,他早已對兩人子嗣不抱任何希望。
若是有了孩子,雲卿想來總會不那麽抗拒他了吧。
“老臣有九成以上的把握。”
太醫瞧着向來在人前穩如泰山的康熙帝,頭一次露出如此失态模樣,便知這位皇嗣非同尋常。
他更是不敢把話說太滿,“良常在雖是月份不長,脈象亦是虛浮,但确實是喜脈無疑。只是,”他略有猶豫:“經由今晚一時,良常在的胎像不是很穩固,恐有滑胎的風險。”
“用最好的藥,務必保住這個孩子。”
康熙帝當即吩咐下去,召集所有太醫,“誰若是能保住這個孩子,朕賜予他下一任太醫院院判之位。”
不得不說,帝王最是能拿捏人心。
一下子少熬幾十年的資歷,何等的誘惑,所有太醫頓時卯足了勁:“臣等萬死不辭!”
留在一旁陪伴雲卿的宜嫔,瞧着康熙帝龍顏大悅的模樣,心裏不滿悲傷。
要知道得知她懷孕那日,他雖是也有為人父的喜悅,但兩廂對比,總是高低見真章的。
只是今晚之事,雲卿似乎被萬歲爺徹底傷透心,她還會願意生下這個孩子嗎?
宜嫔凝望着躺在明黃龍床上,小臉慘白如紙的雲卿,下意識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