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雲卿懷孕後神傷
第56章 雲卿懷孕後神傷
雲卿醒來時, 已是第二日午後。
屋外水珠“叮咚”,雨打芭蕉。
屋內碎冰涼意徐徐,摻雜着甜意瓜果的馨香, 要比厚重的香料更讓人舒緩心情。
雲卿睜眼, 無聲瞧着頭頂的明黃色帷幔頂部,不難想到如今躺在哪裏。
她眼珠微動,看向一旁,是宜嫔的大宮女奉書, 正在桌前輕手輕腳地搖着銅釜冰扇。
昨晚的意識漸漸回籠,雲卿想到玉珠為她挨了好幾悶棍,但此刻不見身影,擔憂道:“怎的不見玉珠?”
“貴人您醒啦!”
奉書歡喜地湊過來, “玉珠如今在朱雀樓修養呢,宜嫔娘娘給她請了太醫, 也安排專門的人上過金瘡藥,您不必擔心。”
雲卿心裏挂牽玉珠,沒怎麽注意到奉書對她的稱呼。
“無事就好。”她感激一笑:“宜嫔娘娘身子如何了, 中毒遭罪那麽大,醒來後就為我奔波,累着了吧?”
“你還是先關心關心你自己個吧。”
恰是這時, 宜嫔挑簾進來,聽到雲卿的話,欣然笑道:“本宮再遭罪也就遭罪自己, 你如今可是雙身子的人了,還要兼顧小的, 切莫再過于煩憂。”
“……雙身子?”
雲卿愕然了會,手掌心下意識摸向小腹處。
略略轉睛, 回憶起昏迷前小腹一陣接着一陣的墜痛,恍然明白過味來——她懷孕了。
Advertisement
雲卿本就無血色的臉龐,越發慘白。
本以為她落入冰水後,會落下宮寒的病症。所以每次事後,她也沒特意服用避子湯。
所以,靈泉還能治療婦女疾病?
“這是高興傻了?”
宜嫔将雲卿的反應不着痕跡看在眼裏,便明白自己之前猜想不假。
雲卿對這個孩子的到來,且不說比不得康熙帝高興,恐怕連高興二字都談不上。
可她如今卻是帶着康熙帝的囑托在身上,“萬歲爺得知消息這會,也甚是歡喜,連夜下旨冊封你為貴人。這般殊榮,便是整個大清上百年裏,也是屈指可數的。”
宜嫔極力為康熙帝說着好話,做足鋪墊,以便等會康熙帝過來時,能得雲卿一個好臉。
想到這,宜嫔又是一陣心酸。
長這麽大,就從來沒聽說過,萬歲爺想見見誰還得三思而後行的。
“……有些意外。”
雲卿再是心裏有疙瘩,也不會沖無辜的人使臉色。
聽到晉封的事,她也就勉強笑了笑:“之前落水的事,娘娘也是知道的,以為此生與子嗣都無緣了。”
“你心眼好,吉人自有天相。”宜嫔坐在床邊,拍了拍雲卿的手,“昨晚那麽折騰,這孩子依舊巴巴地跟着你,可見是上天注定的母子緣分。”
聞言,雲卿的心一軟,臉上溫柔的笑意也多了些。
她前世是當過母親的,為人母的慈愛,只多不少。
只是這孩子,是那個男人的,真的要生下來麽……
“昨晚的事,後續如何?”
雲卿一時拿不定主意,索性暫且擱置。昨晚那般大動幹戈,她總不能就此了事,“可有查出什麽新線索?”
“萬歲爺昨晚一直陪着你,一大清早又提審了劉常在和季林霄。劉常在是個硬骨頭,到現在都沒開口。但從季林霄那,查出些端倪。”
宜嫔見雲卿不想再談孩子的事,也知道她需要些時間适應,便随着她轉移話題。
“他說與你原定的見面時辰,是亥時過半。但他足足等到子時過半,才接到昏迷的你。”宜嫔意味深深:“這話,值得推敲。本宮中毒那會,恰是亥時剛過。”
雲卿由着奉書扶起來,靠在龍床床頭,點頭贊同宜嫔的意思。
“嫔妾之前也這麽推測過,由着您中毒一事将嫔妾引出院子,也确保事發後奴婢無人幫襯。畢竟她們沒料到您,能那麽快就醒過來。”
畢竟,對方不知道雲卿身懷靈泉,可以解百毒。
“哼,她們哪裏是沒料到本宮能那麽快醒過來。”說到這事,宜嫔就氣不打一處來,“她們就是打量着讓本宮永遠醒不過來!”
“萬幸娘娘福大命大,四阿哥也是有福氣的,保佑他額娘能平平安安的。”雲卿寬慰道。
“那可不,就為着胤祺,本宮就還能再跟她們鬥上幾十年!”
聽到這家兒子,宜嫔的心情頓時好上許多,“言歸正傳,看來對方已然知曉你我私下聯手的事了,這是要一箭雙雕啊,其心可誅。”
“那我們就以其人知道還治其人之身。”
雲卿重新盤算起整件事,“能有心思也有能力下這麽大盤棋的人,多半還是承乾宮那位。”
“不錯,”宜嫔也道:“她這次主動申請留在宮裏,一來想重新拿回六宮大權,二來也是想徹底擺脫此事的嫌疑。”
“她雖是沒來,但她宮裏的禮貴人來了。”
對上宜嫔不解的目光,雲卿推測着昨晚的事:“您剛剛提及,對方原定亥時過半把嫔妾帶出去。那會嫔妾正在朱雀樓守着您,禮貴人當時極力想讓嫔妾離開,現在想來,多少是知道些內情的。”
“禮貴人早已與佟貴妃沆瀣一氣,她這次能清清白白才是真反常,只是如今苦于證據。”
宜嫔皺眉,“就看能不能從劉常在那,敲開嘴了。”
“說起來,還有一件事。”她又提及:“原本昨晚一直在朱雀樓照看本宮,按照常理,萬歲爺召見她很快就能過來幫襯你。結果,中間出了點岔子。”
雲卿意外地看向奉書。
“奴婢昨晚是在萬歲爺的人過去之前,先收到貴人您遇事的消息。”
奉書仔細回憶着,“但那人沒有說清楚您是在萬歲爺的寧光殿,奴婢就先入為主地以為您在觀荷小築,急急忙忙趕過去反倒撲空。觀荷小築本就偏僻,奴婢這一來一回,就耽擱了大半個時辰。”
“但那傳話之人的樣貌,你也記不得了。”
雲卿一語中的。
否則這會早就将那人捉拿,審問出幕後之人。
“當時那人是将奴婢喚出去的,他站在陰影裏,低着頭,用太監那花翎子的巧士冠遮住臉,現在想來是刻意為之。”奉書懊惱不已:“奴婢當時一心着急去瞧您,就中他的道了!”
“對方有備而來,怨不得你。”
雲卿笑着道,“好在我們如今已察覺到這其中的端倪,也不算過于被動。”
“本宮已派人暗中跟蹤着禮貴人,瞧瞧她後面都會與誰接觸,總會抓到她馬腳的。”
梳理完事情來龍去脈,宜嫔與雲卿都有些乏了,又閑聊幾句,宜嫔起身離開。
……
“小主,您多少吃些吧。”
晚膳的時候,暢春園的廚房那邊,做了一溜的各式菜色往寧光殿裏端。
雞鴨魚肉,時蔬水果,清淡的,甜的,辣的,鹹的,鹵味的……一應俱全。
可瞧着這麽一大桌子菜,雲卿卻是提不起一點胃口來,“拿下去給大夥分了吧,下次別叫他們做那麽多,省得浪費。”
想到太醫說恐有滑胎的風險,奉書在一旁很是着急:“您自己沒胃口,總要顧念着肚子裏的小主子。自己的孩子,您就不心疼嗎?”
雲卿如何能不心疼?
雖然是個不懂世事的小不點,但又清清楚楚的存在着,與她身心同體。
午後她再次睡過去時,夢裏還聽到它在喊她額娘,奶聲奶氣的,惹人稀罕,越發不忍扼殺掉這個小生命。
雲卿幽幽一嘆:“罷了,你給我盛上半碗白粥吧。”
“哎!”
奉書歡喜地趕忙端來喂給她進用。
雖是看着像白粥,但其實是用老母雞湯精心煨過的,清淡不油膩,營養又都能融進粥裏。
可雲卿強忍着吃上兩口,還是蹙眉擺手,“撤了吧。”
奉書無奈照辦,端着吃食出來時,與禦駕在門口迎面而遇,她下意識要行禮,康熙帝擺手示意她別出聲。
康熙帝垂眸打量着剩下大半的白玉粥碗,以及其他一筷子未動的菜肴,眼底憂色更甚。
梁九功等人逝去地守在門口,他獨自一人走進寝殿,站定在床邊。
黑色金紋靴子踩在精致軟厚的地毯上,沒有一絲聲響。
在寬敞的明黃龍床上,纖痩的小人正蓋着暗紅石榴花樣的薄毯子,合眼平躺着。只有頭露在外面,黑藻搬的長發披在身下,巴掌的小臉沒什麽血色。
她心情并不安定,蛾眉皺在一處,眼皮下的眼珠也在不住地浮動着。
康熙帝的心口被一股悵然情緒撐得鼓脹,他坐到她身側,伸出手,溫熱指腹輕輕摩挲在她眉心處,不自覺想幫她解開那團疙瘩。
不料,那團疙瘩卻是又皺又緊。
他了然,她并未睡着,只是不想說話。
同他。
心口那團悵然還在繼續膨脹着,康熙帝的眉心随着雲卿一起皺緊,但開口的嗓音異常地溫柔:“晚膳都不合心意?想吃什麽,朕再讓人給你做。”
雲卿緊閉的眼睑下,睫毛顫了下,并未多言。
有時候,無聲的推拒,最是熬人。
明明兩人近在咫尺,可康熙帝清楚,她的心已離他越來越遠。
他下意識地同她再近些,來彌補這段距離,俯身撐在她身側,柔聲哄着:“同朕置氣歸置氣,別傷着自己個,嗯?”
他其實也擔心她肚子裏的孩子,可一個字都不敢提及。
午後宜嫔同雲卿說孩子的事時,其實康熙帝就在門外。
他看得清楚,對于兩個人孩子的到來,她談不上多麽歡喜。
……
雨後的夏夜,寂靜中伴有真真蟬鳴。濕潤的空氣裏,伴着些新鮮的泥草香。
祥和的氛圍下,雲卿本想再躺下歇歇,只是剛閉眼沒多久,身邊就浮動起陣陣龍涎香的濃郁氣息。
而後臉上癢癢的,似有毛毛蟲在爬。
她知道是他,卻提起心情說些什麽。
恍然間,她忽然想起搬離乾清宮的那日早晨,臉上也似有毛毛蟲爬過。
只是那會他一直在惱着她,沒太聯想到一起。
就在雲卿遐思時,身邊的男人又湊近了。他說話時,她能切身感受到他震動的胸膛,還有側着臉皮拂過的濕熱氣息。
一想到昨晚他的所作所為,她下意識想避開,轉身臉朝向床裏。
又是無言的抗拒。
康熙帝看在眼裏,揪在心上。
心知她這次惱大發了,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氣消的。可他也不想由着她自己在這生悶氣,糟蹋自己身子,總要将這股氣發洩出來才好。
“昨晚都是朕不好,不該不信你,往後不會了。”
她轉身時臉頰上捎帶上幾根青絲,他細致地幫她剝到鬓邊,“至于眼下這件事,定會派人全力徹查,給你一個交代。”
雲卿默默聽着,并未答話。
以前的他,也曾這般溫柔。可真到昨晚關鍵時刻,記憶裏的每一次美好,都化作一把溫柔刀,割得她鈍痛不見血。
她又如何再相信他呢?
“朕知道,此時多說無益,日久見人心。”
他深深凝着她,滿眼都是她,“等……等再過陣子,朕就冊封你為一宮主位,不再讓你受委屈。”
他本想說,等她生下孩子,就對她和衛家一并封賞。話到嘴邊,到底又更咽回去了。
豈料,聰慧如她,還是察覺到:“嫔妾擔不起這份榮寵,還望萬歲爺三思。”
宮裏晉封,是有嚴格規制的。想要晉封一宮主位,定是要子嗣加持。
但雲卿如今,還未考慮清楚是否生下這個孩子。
聞言,康熙帝渾身一僵。
他緩緩坐直,定定鉗着她冷淡的眸色,臉上溫柔神情亦是冷下來,“你當真要殺了他?”
扼殺掉兩人的孩子,亦是變相地扼殺掉兩人的過往,與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