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腹中孩子給誰養
第63章 腹中孩子給誰養
遼東冬獵, 在康熙帝十八年臘月,如期舉行。
從京城到遼東,行程數千裏。
皇家車馬在前, 官員車馬在後, 隊伍浩浩蕩蕩,滿蒙漢八旗的黃紅藍綠白等各色旗幟,迎着寒風飒飒飄揚。
沿路百官萬民争相接迎,排場是空前絕後的盛況。
失憶中的雲卿, 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帝王二字的含義。
想到前幾日那位坐擁天下的男人,被她連着數日關在門外,總是忍俊不禁。
“夫君,我日後會再對你好些的。”
偶爾路上停歇, 康熙帝來瞧雲卿時,她抿嘴笑道。
“現在才知道, 晚啦。”
康熙帝一瞧她就是心口不一,故意板起臉來,等着她再多說幾句好言軟語。
結果:“既是晚了, 那多說無益。”
“小白眼狼!就仗着朕寵你是吧?”
雲卿乘坐的馬車上鋪着厚厚的軟墊,碳火取暖也是足足的,康熙帝當即将人按在上面, 好一頓懲罰。
好些禦前侍衛尚未娶妻,聽着馬車裏傳來的閨房私話,一個接着一個地臉紅躲遠……
心裏頭對雲卿的重視更上一層樓, 守衛當差皆是打起十二分精神。
康熙帝對雲卿的寵愛,在此次冬獵中展現的可謂是淋漓盡致, 人盡皆知。
考慮到冬獵過程中人事繁雜,冰天雪地, 深山老林,野獸橫行……容易出現意外,先是在路上,給雲卿調派過去數名禦前侍衛。
後來到了冬獵地,也将雲卿的帳篷安置在主賬附近。一出門,就能瞧見。若是碰上急事,但凡雲卿聲量大些,康熙帝在主賬裏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其他嫔妃雖然心有不甘,但如今雲卿懷着子嗣,終究是敢怒不敢言。
不僅如此,雲卿雖是入宮不過兩年,此次冬獵還獲得特別恩典——與家人一聚。
這讓那些進宮數年,甚至都記不得家人長相的嫔妃,更是嫉妒不矣。
……
衛家額娘攜衛家長兄的妻女、衛家十歲小阿弟衛瀛來拜見時,是一個大雪紛飛的午後。
松凝和柳常森一左一右,站在帳篷門口兩側放風。
寬大的毛氈帳篷裏,雙倍的紅羅炭“噼啪”作響,燒得暖意融融。
雲卿圍着厚實的銀白狐裘,倚着靠枕,坐在軟塌上。雖是懷着孕,小臉仍是紅撲撲的,精氣神很好。
衛家額娘一進來,略略一掃,屋內滿滿登登的擺設規制,雲卿完全沒有普通孕婦的低迷疲憊神色,就知道外面傳言不假,康熙帝很寵雲卿。
按照貴人的份例,這紅羅炭和狐裘,本都是沒有的。
“見過良貴人。”
衛氏額娘按照該有的規矩,屈膝行禮,後面衛家長兄的妻子衛秦氏抱着三歲的奶娃娃,十歲小阿弟衛瀛,都跟着一并跪下。
衛氏額娘四十出頭,打扮不如那些诰命夫人,但人也保養得珠圓玉潤,逢人便笑,一瞧着就是個好性情。
衛秦氏身材窈窕,性子溫和,一直抱着孩子跟在衛氏額娘後面,想來平日裏也聽話孝順。
倒是懷裏的小女娃娃,大眼珠提溜亂轉,小小腦袋裏似乎裝着很多大大的問號。
最後是十歲的衛瀛,出落得又高又壯,身上還背着一個灰黑色包裹,就是性格沉默寡言,自始至終都肅着張臉。
“自家人,無須多禮。”
雲卿身子不方便起身,連忙命一旁的窦嬷嬷攙扶衛家阿娘起身。
擔心壞了規矩,會連累雲卿吃挂落,衛家幾人依舊禮數周到,坐在矮墩上端端正正。
雲卿見狀,只得将目光放到那三歲的奶娃娃上,笑着朝她招手,“姑姑這裏有酥糖,你要不要過來吃些?”
“想次!”
胖乎乎的小姑娘,還不懂大人間的規矩,聽到有糖吃就樂呵呵張手想要。
笑嘻嘻露出小奶牙,其中一顆還是蟲牙,可見平時沒少吃糖。
雲卿被她逗笑,讓窦嬷嬷将她抱到自己身邊。
“這孩子不懂規矩,恐是會沖撞了小主腹中皇嗣。”衛秦氏擔心道:“小主還是将她放遠些吧。”
“無妨,我瞧着倒是挺聰慧乖巧的。”
雲卿溫柔地捏了捏小姑娘的臉頰,交代窦嬷嬷:“去将那箱子取來。”
知道在獵場要跟家人見面,雲卿一早就準備了禮物。
……
等着窦嬷嬷這會功夫,衛家額娘趁着旁邊沒外人,壓低聲音,問及雲卿失憶後,在宮中一切可都适應。
“有萬歲爺護着,一切都好。”
提及康熙帝時,雲卿臉上是不加掩飾的幸福喜悅之情。
衛氏阿娘等人瞧着,算是徹底放下心。
但也不免叮囑:“自然是越好越好,但萬歲爺到底不似尋常家老爺,貴人侍奉起來定也艱難些,委屈你一人在宮裏,為着整個衛家殚精竭慮。您阿瑪交代臣婦,讓貴人務必保護好自己,遇到難事,盡管給家中來信。咱們能幫上一分是一分,他雖是官職不高,但總歸人多力量大。”
雲卿頗為感動。
這可能就是血濃于水的親情吧,雖是失憶了,也不妨礙互相關切。
她擡手摩挲着小女娃娃的腦袋,“家中如何,一切可都安好?”
“托貴人的福,一切都好。”
衛氏阿娘一說到這,神色與有榮焉:“先是您阿瑪升至四品,如今您阿兄也接到了冬獵采辦的好差事,如今衛家人走在外面,都會被人高看一眼。說是祖墳冒青煙,出了貴人這麽位菩薩來報恩啦。”
采辦是個肥差事,雲卿倒是未曾聽康熙帝提起,心想着晚些時候得好好謝謝這位“默默做好事不留名”的好夫君。
雲卿不忘養育之恩,推卻說不必言謝,“說起來前朝後宮,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阿瑪和阿兄辦差事得臉,我也跟着沾光。”
“往後啊,咱們整個衛氏一族,都唯小主和您腹中骨肉馬首是瞻。”
衛氏額娘堅定地表明立場,“話既然說到這了,臣婦倚老賣老,就不得不提點小主兩句……”
她将聲音壓得更低:“若是位小阿哥,您打量着要交由誰來撫養?”
因着前幾位阿哥早夭,也怕外戚幹政,康熙帝後面的兒子都不養在親生額娘身邊。
剛出生不久的四阿哥胤祺,已然抱到皇太後那撫養。
雲卿臉上笑意一凝,“先前沒人跟我提及此事。”
因着失憶,雲卿認知并沒有這個概念,先入為主地以為自己的孩子就自己養。
如今聽衛氏額娘提及此事,心跳倏地漏了一拍……
這時,窦嬷嬷端着箱子走近,談話順勢轉回禮物上。
箱子很大,打開後裏面塞得滿滿當當的。
雲卿拿出一只實金的長命鎖,挂到小女娃娃頸上,“姑姑送你個長命鎖,保佑你平平安安長大。”
“好。”小女娃娃吐了個泡泡,歪頭瞧着雲卿半晌,大眼睛轉悠着:“你是……姑姑?”
“哎!”雲卿欣慰應道。
“這孩子倒是與貴人有緣。”衛家額娘自嘲一笑:“在家裏邊怎麽教她,她都不肯叫。如今吃了您的糖,還拿了好東西,她就知道誰是親人了。”
“呵呵呵……”
在場的人,不約而同笑出聲。
随後雲卿又送給衛家額娘和衛秦氏一人一套鑲着大顆東珠的首飾頭面,并一件防寒的裘衣。
她們大老遠過來,也是一早有準備。和宮裏的賞賜比,都不夠貴重,但勝在真心實意。
雲卿很是珍惜,忙命窦嬷嬷仔細收好。
然後招呼衛家十歲的小阿弟衛瀛到跟前,“你怎麽一直不說話,不認識阿姐了?都長這麽高啦,可有去書院讀書?”
“他不好讀書,平日裏就喜好舞刀弄槍的,打量着歲數再大大,就從軍去。”
也不指望着衛瀛自己說話,衛氏額娘主動解釋道:“他這性子也不适合當文官,索性随他去了。”
“挺好的,恰是和阿兄一文一舞,來日能互相幫襯。”
雲卿含笑打量着衛瀛,應是平日不讀書竟在外面跑,皮膚偏黑,但勝在強壯健康,“阿姐原是給你準備了文房四寶,既然你不喜好讀書,便等上阿姐兩日,回頭求萬歲爺幫你尋件趁手的兵器,來日從軍上戰場,亦可助你自保。”
“卿卿要求朕什麽?”
話音剛落,一道低沉雄渾的熟悉嗓音,忽然從帳篷門外響起。
……
門簾被柳常森從外挑開,棉絮大雪随着呼嘯的冷風灌入,而後是康熙帝穿着玄色鬥篷的高大身形。
衆人皆是跪地行禮。
“今日無須多禮。”
康熙帝擺手叫起,而後由着李德全将玄衣大氅接下去,露出裏面的明黃色常服。
他徑直走到雲卿身側,大馬金刀地坐在軟塌上,繼續詢問先前的話題。
雲卿自始至終都沒有起身,等康熙帝坐下,接過窦嬷嬷遞過來的熱茶,轉手遞給康熙帝,笑着解釋着衛瀛的情況。
衛家額娘瞧着雲卿和康熙帝之間随性的相處模式,與衛秦氏不動聲色對視一眼,皆是心照不宣地安心許多。
自家姑娘在萬歲爺跟前,竟是比尋常夫妻無異,可見比想象中還要得寵。
衛瀛雖是面無表情,但瞧着雲卿在康熙帝面前那發自內心的笑,他波瀾不驚的眸光,亦是悄然微動。
“願意報銷朝廷是好事,值得鼓勵。”
康熙帝放下茶杯,打量起衛瀛,“個頭不錯,瞧着是個從軍的好苗子。李德全,你回頭去給兵部侍郎交代一聲,由着這孩子去挑選件趁手的兵器。若是都不行,就按照他的喜歡從新鍛造一把。”
李德全忙躬身應道:“萬歲爺和良小主放心,奴才務必在今日就辦妥此事。”
心道這衛家人當真是一人得道雞犬飛升,這等殊榮,別說是辛者庫奴才出身的十歲豆芽菜,便是八旗裏面的上三旗世家子弟,不過十歲左右,又有幾個能獲萬歲爺這般重視的?
衛家幾人再度行禮拜謝。
待起身後,衛家額娘趁機出聲道:“說起來啊,瀛兒這孩子得知要來瞧貴人,一早也準備了些許物件。只是他一向不愛說,就這麽直愣愣地背着。”
她慈愛地看向衛瀛,“眼瞧着咱們就得告退了,你且快些拿出來,給貴人過目。”
“快拿出給我瞧瞧。”
雲卿也不介意康熙帝在場,驚喜道:“剛你進來,我就瞧見你肩上那包裹了,看起來好東西不少呢。”
衛瀛腼腆地撓了撓後腦勺,還是不搭話,只是拿下包裹,放到地上,一一掏出裏面的物件。
原是些小孩子的玩具,像是小彈弓啊,小馬鞭啊,一駕搖搖木馬,能讓一兩歲大的孩童坐在上面。
還有一套細工巧思的袖箭,像是給女兒家的物件。
他也不說話,兀自蒙頭展示。
只見那袖箭綁在他手臂上,對準無人的地面,稍稍扣動袖箭尾部的機關,“咻——”得便洞穿厚厚的毛氈地毯。
雲卿一樣一樣瞧去,笑得合不攏嘴:“這些都是瀛兒做的麽?瞧着就是花了心思的。”
“你可是喜好鑽研機關術?”
康熙帝打量下來,似乎還從中瞧出些門道,朝衛瀛問道。
衛瀛平靜的眸光裏,露出一絲意外,而後轉變為驚喜。
他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嗯,很喜歡。”
“不錯,阿布鼐教子有方。”
康熙帝只瞧一眼,便知曉這袖箭是替雲卿準備的。在冬獵這等場合,用來防身最為合适。
衛瀛雖是話不多,但這份缜密細致的心思,難能可貴。
康熙帝頗為滿意:“你能有這份才智,必當着重培養。這樣,待過兩日雪停了,你帶着趁手的家夥,随朕一起進林狩獵。”
是不是棵好苗子,一試便知。
這份榮寵,來得突然。
十歲的衛瀛尚且一知半解,只站在原地琢磨着回頭要帶着什麽趁手的家夥去樹林狩獵。
但衛氏額娘和衛秦氏已然喜不自持,連忙跪下連連叩謝天恩。
“這孩子知道心疼自家姐姐,此番是他應得的福氣。”康熙帝表明立場。
言下之意,只要衛家一想唯雲卿馬首是瞻,他自然不會虧待衛家滿門。
“是,臣婦回去後,會立即将萬歲爺聖喻轉達給衛家全族上下,我等定是銘記于心。
只是誰也沒料到,兩日後的冬獵,衛瀛竟是惹惱了大阿哥。
連帶着惠嫔,漸漸與僖妃統一陣線,開始聯合向雲卿頻頻下毒手。
此為後話。
……
衛氏娘家人走後,雲卿想着衛氏額娘的提點,幾經思忖,向康熙帝道出自己的擔心:“萬歲爺,若嫔妾這腹中是位阿哥,能養在自己身側麽?”
這個問題,康熙帝一早就考慮過。
那時想着說不定會是位公主,沒必要提前糾結不确定之事,索性暫且擱置。
但如今雲卿面露憂色,眼巴巴瞧着他,康熙帝不忍拒絕,但一時也不好完全應承。
見他目光落在書卷上,久久不答話,雲卿便知此事叫他為難了,畢竟是要壞了規矩的。
可這孩子是從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她自然是要用畢生精力去守護。
略略思量,雲卿便溫柔小意地慢慢挪過去,歪下頭,擋在他和書卷之間。
眼前繁瑣晦澀文字,忽而變作一張芙蕖般清理秀美的小臉,含苞帶笑,讓康熙帝有片刻微怔。
不等他問話,一雙藕臂柔柔地攬住他的脖頸,更是将細密的香吻主動至唇邊,“書卷哪有人家好看嘛?”
香吻一連數枚,濕熱而軟糯。
嗓音又嬌又嗲,似軟糖化蜜。
夜色朦胧,沒有哪個男人能受得了這般蠱惑。
更何況康熙帝這些時日一直素着,偶爾偷香,也要顧及腹中孩子,一直不得盡興。
如今佳人香吻主動送上門,他自然不會辛苦自己當柳下惠。
康熙帝将書卷擱置一旁,摟住嬌軟的腰肢,幽邃鳳眸變為黯沉:“卿卿這是要用美人計說服朕?”
“那夫君……”雲卿如絲媚眼,對上他黑眸。白嫩柔夷伸出纖纖一指,在男人精壯胸膛上慢慢摩挲着,“上不上勾呢?”
“自然是,”
似浸滿花汁的嬌豔唇瓣,被粗粝指腹不客氣地磨搓兩下,男人動情的面容,傾覆而下:“願者上鈎。”
一場幹柴烈火,由一道欲罷不能的長吻而起,又由另一道難舍難分的長吻而止。
男人餘有粗喘,女人香汗涔涔。滿室旖旎,久久不曾消散。
“萬歲爺,好夫君,你倒底應是不應嘛。”
隔着寬大的屏風,太監們已将香湯備妥。康熙帝要起身去沐浴,雲卿卻勾着他脖子不讓走。
事後的她慵慵懶懶的,似只黏人的貓兒,又舉着爪子,随便掃過去便是滿眼的風情。
康熙帝忍不住又湊過去,将嬌軟的唇瓣含在嘴裏,含糊道:“你生産後,朕會當日便晉你位分。若是位格格,自然交由你親自撫養。若是位阿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