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單聊

單聊

晚上吃飯,錢琳定的是一家有大包間的特色自助餐廳。餐廳緊挨一個街心公園,長桌靠落地窗而設,往外望就是公園蔥蔥郁郁的大樹,來往散步的人群,以及奔跑玩鬧的小狗和兒童。

大家一起進包間時,夏染搶先坐在帶哥對面。而寧恩勤則坐在長桌最遠的另一端。

穿着胸口印“中國”二字深綠色運動衣的帶哥正在手機上看兒子班主任發來的試卷,擡頭發現對面是夏染後說道:“你不應該坐在我對面。”這讓組裏其他那些虎視眈眈的單身漢怎麽看?

“讓那群單身的一起玩去吧,咱們這種有對象的就應該湊一起。”考慮到曾岩發的那些消息,夏染覺得必須得将自己有男朋友的消息透露出去。

“你有男朋友?”帶哥驚訝。

“不像嗎?”

“不像,朋友圈完全沒有另一半的影子,出門都是跟閨蜜玩。”

“……我們換個話題吧。”

“行,只要不是前列腺炎、禿頂、夫妻關系、課後補習班、三十五歲後被裁員的可能性,其他都可以聊。”

“……您還真讓我詞窮了,哥。”

“你竟然有對象。”大糕坐到夏染身邊,嘆了口氣,“怎麽能讓咱們這個三人劃水小組裏就我一個人單身?”

錢琳聽到大糕的話,大聲說道:“對了,由于咱們分部單身人士衆多,所以去年分部小年會時大家要求非單身人士表演節目。今年估計也是哦。組裏有對象的注意啦。”

“咱那是憑實力有對象,咋的這是犯天條啊?”有人說。

“唱歌吧,無所謂了。”帶哥說,“我們組團唱歌,就唱《單身情歌》,送給所有單身漢,祝新的一年繼續單身。”

“殺人誅心啊,帶哥。”大糕痛心疾首,然後突然想到什麽,“哎,咱這桌十六人,到底多少人有對象?”

大家哄笑着,有三四個人陸續舉起手。夏染也舉手,驚訝地發現寧恩勤竟然沒有舉手。可就在她的目光落過去後,寧恩勤也仿佛料到什麽似的看過來,然後随意地擡起手。

他的動作立即讓大家沸騰起來。

“你怎麽突然有女朋友了?”坐在他身邊的宋宇一臉震驚,“什麽時候談的?”好基友談戀愛,比殺了他還難受。

“回頭跟你說。”寧恩勤不想在工作場合提起私人事情。

而桌子另一端,帶哥突然冒出一句,“活久見吶。”

“為什麽大家對,”夏染不習慣提到他的名字,“寧恩勤談戀愛這麽震驚?”以寧恩勤的年齡看,談戀愛乃至結婚都是正常的事情。

“你猜是什麽原因?”帶哥問。

“……他性格比較高冷?”

“高冷個啥,高冷還跟我們一起出來吃飯嗎?”帶哥對夏染看人的眼神很是狐疑,“他是比較有個性。”

帶哥夾起一筷子海藻,“跟他共事的體驗很好,他做事有條理,從不拖泥帶水或者推卸責任。我建議你做項目時首選他的項目,出成績很快。老韓能當副經理,這半年他跟着寧恩勤做的項目可功不可沒。不過寧恩勤要求高,你如果跟不上他的速度,會被挑剔的。那就選別的項目劃水,比如宋宇的。”

“這只是說明寧恩勤在工作上很認真負責。”

“工作态度也能反映生活态度,這樣的人自然眼光極挑。雖然平時他待人真誠,禮貌客氣,但沒人見過他在朋友圈分享工作之外的東西,都被屏蔽了。同事是同事,朋友是朋友,他分得清楚。宋宇是特殊的一個,是因為他倆是高中同學。總的來說,他性格疏離,不輕易接納別人進入他的社交圈。公司是個小社會,可這麽久了,我都沒看出來他除了宋宇還真的喜歡誰,或者讨厭誰。換句話說,所有人在他眼裏都一樣。至于他私底下喜歡做什麽,有什麽社交圈,我們也都統統不清楚。”

夏染突然有點後悔。邊界感強的人不願意在工作場合公開自己的戀愛吧。那她剛剛不應該注意寧恩勤。這不就是暗示他舉手麽?

而聚餐依舊熱鬧地繼續。從七點半吃到八點半,有人陸陸續續地出去上廁所,或者活動一下。

帶哥從廁所回來就被老韓叫住。“帶哥,我們來喝兩杯!”帶哥便端起酒杯過去坐下。而這時寧恩勤進門了。

“恩勤,你坐會兒帶哥的位置?我跟帶哥有話要講。”老韓摟住帶哥的脖子,已經面露醉意。老韓左邊是錢琳,對面原本是寧恩勤。

寧恩勤表情未變,“好。”

夏染一慌,下意識坐直身體,看着寧恩勤在她面前坐下來。

寧恩勤看向她,雖然沒有說話,但唇角漸漸牽出不易被察覺的笑意弧度,禮貌溫和中透着一絲“适可而止”的尺度。離開工作場合,他的距離感稍有松懈。

可就是這個若有似無的笑容,奇異地撫平夏染緊張的心,讓她瞬間安靜下來。

“抱歉。”她輕聲開口,“我不應該在舉手時看你。”

“沒事,正好避免一些麻煩。”他的聲音也不高。

夏染料得到肯定有多人向他介紹對象。而估計他這麽講就是很認真地對待眼下的戀愛關系了。

“你的名字有什麽含義?”他垂眸擺碗筷。可能是寬松愉悅的氣氛作祟,他第一次見她就疑惑的問題順暢地滑了出來。

夏染一愣,有些愕然。她望着他在燈光下熠熠生輝的眼睛。這一刻的他,有夏染稍微熟悉的,在俞家吃飯時他的作風,而不是工作場合更為正經的模樣。夏染意識到帶哥的分析是對的。

他思考了一下,将某些情緒往回收到安全範圍之內,“坐一起吃飯,總得聊點什麽吧。”

“荏染柔木,君子樹之,取自詩經,意思是柔美又有韌性的好樹木,君子親自栽培。取荏染二字,後來又去掉荏字,是因為跟我姥姥重名了。”她的名字包含了父母要将她教育優良的願望。

“寓意很好。”

“你的名字呢?”

他就說了四個字,“感恩,勤勉。”是為恩勤。

感恩?夏染不得不想起曾經資助過寧恩勤的幹媽,想起俞家。“上次吃飯,是你第一次去‘他們家’?”

“對,我跟俞家不熟。”

他神色坦然,而夏染則心生疑惑。都談戀愛見家人了,怎麽會不熟?難道跟女朋友也不熟嗎?等等,好像可以這樣。參考她自己,俞家人談戀愛有這樣的傳統。所以她根本不知道寧恩勤和俞司貝只是在“接觸”,而非麥玉春跟親朋好友默認的“戀愛”。

“上次在湖邊散步,”寧恩勤開口。

“嗯?你随便問。”她以為他要咨詢俞家兄妹的事情。

寧恩勤垂眸思索着,看着汽水倒進玻璃杯後,杯壁沁出來的水珠慢慢往下滑,他重新擡起眼眸,“你是不是有夜盲症?”

夏染突然捏緊筷子。筷子碰在瓷盤邊緣,發出清脆的響聲。俞家人都不知道的事情,他竟然第一次見面就發現了?

寧恩勤眼神專注,可在發現她很驚訝後也染上了一點诙諧的色彩,他輕輕将桌上那盤夏染壓根沒動過筷子的海鮮拼盤朝她面前推了推,“不能挑食。”夜盲症是缺乏維生素A導致的,吃海鮮能補充。

夏染的眼睛猛地睜大。那四個字的發音輕極了,絲毫沒有引起旁人注意,卻足以在夏染心頭引起飓風海嘯,淹沒她所有孤寂的沙灘和海島。

她一瞬不瞬地望着寧恩勤,而他沒有回避她震驚之下的凝視。

“哎呀,忘了拍合照!”錢琳一嗓子把夏染喊回神。

“都別看我啊,誰手機拍照好就誰拍。”錢琳不想做拍照的人,畢竟離鏡頭最近就會顯得臉最大。

“我來。”夏染連忙找事情轉開注意力。正好她坐在長桌盡頭,方便将所有人納入鏡頭。

她跪在座位上舉起手機,大家都朝她的方向靠攏過來。她的身邊,近在咫尺的就是寧恩勤。

淡淡的古龍水香味裏,夏染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一、二、三!茄子!”

“夏染,把照片發群裏。”

“群裏還有個兄弟部門在加班呢,不能發。”錢琳說,“有幾個人要照片,夏染就發幾個人吧。我要哦,過年總結時剪視頻用。”

夏染便一連加了好幾個好友,然後聽到寧恩勤說道,“你也把照片發給我吧。”

“嗯。”說完,她心裏一晃。

于是,她也加了寧恩勤的微信。

吃完飯,錢琳結賬。夏染落在最後等她,扭頭望着寧恩勤和宋宇的背影。寧恩勤主動将手搭上宋宇的肩膀,兩人邊走邊聊——他們的确是關系很好的朋友。

夏染掏出手機,點開寧恩勤的朋友圈。有帶叔的預報,她做好了看到一溜公司新聞的準備。

然而映入眼簾第一條便是今天僅有兩個字配文的私人動态——“晨光”,搭三張圖,有打掃樹葉的環衛工人,有趴在石墩上睡覺的貓咪,有市井氣息濃厚的小巷子,全都沐浴在早上燦爛的陽光裏。這顯然是他早起運動時拍的。

夏染再次猛地睜大眼睛。她不敢置信地往下滑,看到更多生活記錄,關于單車改裝店,關于山野夕陽,關于朋友聚會……

她刷地擡頭看向寧恩勤的背影,久久無法回神。不,一定不是她想的這樣那樣……是寧恩勤還沒來得及将她屏蔽吧!肯定沒錯。

此時,大家來到餐廳門外,幾個有車的同事開始分配各自帶幾個人走。

“夏染,你住哪兒?”大糕問。

“清屏路。”

“誰要去西山廣場附近?”馬路邊,錢琳突然大聲問。清屏路就在西山廣場附近。

夏染下意識看大糕,果然大糕輕輕搖搖頭。老韓喝醉了,錢琳要開車送他回去。據說錢琳才離婚不久,但他倆走得近已經好幾年了。

錢琳帶着老韓開車離開。寧恩勤打開自己車的車門,示意同事們上車,突然問宋宇,“你不問夏染去哪兒?”

“對哦。”宋宇光顧着跟代駕說話了,轉頭大喊,“夏染你去哪兒?要不坐我車?”

“我打車就行。”

“客氣什麽,你家在哪兒?”

“清屏路。”

“啊,那你坐恩勤車吧。”

夏染一愣。

聽到自己的名字,寧恩勤才轉過頭來,順手打開副駕駛車門,“過來吧。”他繞過車頭去駕駛位。後座已經滿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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