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朋友
朋友
夏染一出KTV大門就看到寧恩勤和俞司貝從一輛車裏出來。
俞司哲跟在夏染身後。他穿着一條黑色破洞牛仔褲,搭白色衛衣,脖子上挂着一條克羅心,然而左臉微腫,有明顯的紅色巴掌印。
“我去!”俞司貝沖向哥哥,“你的臉咋了?”
“我打的。”夏染平靜地說。此刻她什麽心情都沒有,就連看到寧恩勤都不覺得自己私生活裏醜事曝光很丢臉。
俞司貝震驚地說不出話,沒想到夏染看着斯斯文文的竟然還會動手。可是難不成她發現哥哥出軌了?寧恩勤也看着夏染,仿佛發現了她性格新的一面。
俞司哲喝完酒腦子混沌,突然捂着腹部蹲下,面露痛苦之色。
夏染以為他是在惺惺作态,直接問俞司貝,“你倆一起回去?”她才不想管俞司哲一晚上。
“他這樣回家會被我媽罵死的。”俞司貝企圖将她哥拽起來。
“手怎麽了?”寧恩勤問。
夏染這才發現自己手心竟然被劃出長長一道血痕,還在流血。她竟感覺不到疼痛。
“去醫院吧,你去處理傷口,司哲去醒酒。”寧恩勤說。
“是被我哥的耳釘劃的吧。”俞司貝發現她哥耳釘上有血絲,也不知當下應該可憐她哥還是可憐夏染,反正她心裏覺得都很可憐,“走吧去醫院。我哥胃病犯了。以前家裏條件不好,我媽又忙,他打小就餓出胃病了。”小時候,就算只有一塊錢零花錢,俞司哲都會優先讓着妹妹,所以俞司貝是一天苦日子都沒過過。
夏染垂眸,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
……
到了醫院,只能去急診。
俞司哲很快被架去輸液室打點滴醒酒,俞司貝在那裏陪他。而夏染則找醫生開單打破傷風。
“先做皮試,觀察二十分鐘,然後打破傷風。”醫生幫她清理好創口,“有人陪你來嗎?”醫院規定嚴格,打破傷風要有家屬或者朋友陪同。
“有人。”夏染朝門口看了眼。寧恩勤在等她。本來她不讓,但俞司貝執意讓寧恩勤留下。
醫生也看到了,“那讓你男朋友去繳費吧,然後去藥房拿藥。”
夏染剛想說他不是自己的男朋友,可又覺得沒必要跟醫生較真,“謝謝您。”
忙活一通,夏染打好針後獨自在長椅上留觀等待,她盯着自己纖細白皙手腕內側那個皮試小紅點,越看越覺得它像是一個句號,徹底終結某些東西。
視線裏突然出現一杯熱飲。
“牛奶。”寧恩勤說。
“謝謝。”夏染接過來。
寧恩勤在旁邊坐下來。兩人中間隔了一個位置,放着她的包。寧恩勤沒有選擇坐到她另一邊,那裏什麽都沒有——他避免了坐在她身邊。
夏染恢複沉默,一個勁兒盯着腳尖,突然鼻子發酸。
寧恩勤握緊了手。其實他很想安慰她,但他不能。俞司哲醉得一塌糊塗,臉上有巴掌印。而寧恩勤作為一個外人,依舊沒有資格挑開人家的傷疤詢問。
“你們在這兒啊。我一頓好找。”俞司貝突然出現。
寧恩勤将買的另一杯牛奶遞過去。
“哎,我剛好渴了。”俞司貝嘆口氣,“你們回去吧,我媽要過來。”周五晚上兩個孩子都不回家,麥玉春自然會察覺。
“我留下吧。”夏染說。
“你在的話,我媽會更生氣。她那麽愛面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俞司貝說,“對了,你們剛剛怎麽都不看手機——要不然你倆加個微信?”
夏染心裏咯噔一下,下意識與寧恩勤對視。
“怎麽了?反正大家是朋友啊。我的提議不對嗎?”俞司貝覺得他倆有些奇怪。
“我來吧。”寧恩勤表情未變,掏出手機,“夏染我掃你?”
夏染報了電話號碼,沒有拿手機出來,怕被俞司貝發現貓膩。此刻,她有一種詭異的愧疚感。
“你怎麽不問他名字是哪幾個字?”俞司貝問夏染,“要不然怎麽備注?”
“我發給你。”寧恩勤說。
“謝謝。”夏染松了口氣。
出醫院大門,已經是晚上十點。
夏染看到不遠處寧恩勤的車,主動說道:“我已經打車了,今天謝謝你。”
夜色裏,他慢慢道:“不客氣。”
……
回到家,夏染脫掉外套就倒到床上,渾身脫力地望着天花板。她蜷縮在黑暗裏,一動不動許久。怎麽就突然……一地雞毛了呢?就像人們說的,她的生活穿着華麗的錦袍,可被風吹開後,裏面全是虱子。
她可以不關心俞司哲,但依舊覺得不應該将自己跟寧恩勤是同事的事情瞞着俞司貝。所以一定要找機會跟俞司貝說清楚。可俞司貝如果知道她轉行,那第二天兩家人都會知道。
而樓外,隔着一道牆的街道上。
寧恩勤将車緩緩停到路邊。他看向小區內的四棟居民樓。雖然不知道夏染住在哪裏,可由于她今晚神色過于不堪,所以他十分擔心。
他拿着手機,點開新添加的號碼,拇指在手機邊緣摩擦着,然而最終他沒有撥通電話。他擡頭再次望向車外,突然注意到最近的那棟樓三層一個房間燈亮,有人出來陽臺收衣服,那是夏染。
好吧,她安全回家就行。
待她回到室內後,他開車離開。
……
又一個周一。
大家上班就發現夏染怪異的打字手勢,以及她掌心長長的血痕。
在聽夏染說是耳釘劃傷後,帶哥說:“好家夥,你這是往耳朵上戴了個錐子?”
夏染尴尬一笑。
大糕端着一杯芋泥波波,用吸管攪和着,“你要創口貼嗎?我這有。”
寧恩勤匆匆路過,在帶哥桌上留下一份文件,又遞一份給夏染。那是上周五,帶哥和夏染一起完成的一份文件。
帶哥見寧恩勤轉身要走,便揶揄道:“恩勤,我們在說有同事受傷了呢。”暗含之意就是你也不關心關心同事?
寧恩勤腳步一頓,轉身回來問對面的夏染,“還好嗎?”
帶哥頓時面露詫異,他都沒說是誰受傷,寧恩勤就知道是夏染?
“還好。”夏染笑了一下。
“打了破傷風沒問題,等養好就行。”寧恩勤說。
這時,連大糕都表情古怪起來,“你怎麽知道她打破傷風?”他問夏染,“你打了嗎?”
“……打了。”
寧恩勤的表情只有一秒鐘的不對勁,很快恢複如常,“聽到你們說耳釘了。金屬劃傷都應該打破傷風吧,自然的事情。”他微微一笑,轉身離開。
“确實啊。”大糕了然地點頭。
夏染默然望着寧恩勤的背影,心下複雜。如意料之內,她接到幹媽的電話,讓她去一趟酒店。夏染再次覺得心累。分手肯定會傷幹媽的心,可這是必須做的事情。她要将影響降到最低,一步步來。
傍晚,她第一個離開辦公室,前往翡月湖酒店。
酒店第二層的辦公室內,麥玉春正在跟兒子對談。
因為疫情,擔心兒子坐長途飛機會感染新冠,所以麥玉春堅持讓他四年不回國,直到畢業才回來,也讓夏染等了整整四年。如今,俞司哲的外表成熟帥氣許多,可在麥玉春看來,孩子永遠都是孩子。
“你馬上要接任副經理的職位。我不會在酒店裏罵你。可是話說回來,你要盡早跟那些狐朋狗友斷了聯系,他們只會帶壞你。”麥玉春說,“我最讨厭酗酒的人,你胃不好,更要少喝酒。”周末兩天,她讓兒子在家好好休息,沒有過多詢問,想必他現在已經恢複身體,也反省好了。
俞司哲換了一身休閑西服,頭發也梳順,以前挑染的灰棕色也全部恢複自然黑色,手指上的戒指和脖子上的項鏈全取下來了,再沒有在KTV裏的浪蕩公子樣兒。他将視線虛幻地停在空氣中某個點,“以後不會了。”
“讓你出去讀書,是為了讓你有真才實學接任家裏的生意。你得給司貝做個榜樣。”
“嗯。”
麥玉春放下筆,“待會夏染過來吃飯,對她态度好點。”
“嗯。”
“你臉上的傷,”麥玉春看着兒子微腫的左臉,皺起眉頭,“到底是誰打的?”如果讓她知道是誰,不讓對方賠禮道歉脫層皮,她不會罷休。
“……說過了,是我自己喝多撞傷。”
秘書敲了敲門,“老板,夏小姐過來了。”
“讓她進來。”麥玉春立即起身,笑盈盈地走過去在門口就牽住夏染的手,“外面冷吧?”
“還好。”夏染将一個甜品紙袋放到桌上,那是麥玉春平時喜歡的一款甜品。
“還是幹女兒會疼人呀。”麥玉春笑眯眯地說,然後又瞪一下兒子,對夏染說道,“我已經狠狠罵了他兩天,要不咱倆現在再罵他一頓?”
“不用。”夏染搖頭,罵他有用嗎?只不過是場面話而已。
“男人一不能賭博,二不能酗酒。”麥玉春挑眉看向兒子。
自打夏染進來,俞司哲就起身站着,此時欠身道歉,劉海也垂到眼眸上,“對不起。”
夏染努力半天才擠出一個尴尬的笑容,“沒——沒……就這樣吧。”她實在說不出“沒事”兩字。
“我最近言行舉止都很混賬,我也不想為自己找借口。是我錯了,沒有一點成年人的樣子。你若是生氣……我也沒資格讓你別生氣。但我會改的。請你相信我一次。我不是言而無信的人。”俞司哲言辭懇切,重新擡起眼。站在茶幾後面,他第一次認真地端詳夏染的模樣,今天才發現夏染跟他印象裏拘謹暗淡的女老師模樣相比其實大有不同。
她一半頭發在腦後束成一個毛茸茸的丸子頭,另一半微卷的長發披散下來,顯得洋氣又溫柔。她長得很漂亮,雖說以前總是素面朝天,可現在塗個口紅就十分亮眼。她穿着一件白色齊膝連衣裙,搭配一件亮黃色中長款呢子大衣,腳蹬一雙裸色的細跟鞋子,小腿修長。
“那你自己好好反省。做男人就是要懂得擔當。走,咱們晾着他。”麥玉春親昵地挽住夏染的手,“新來了個西餐廚師,幫我試試菜去。”
俞司哲加快腳步,像門童一樣将門打開。
“喲,很紳士嘛。”麥玉春表揚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