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約會

約會

周日,下午。

夏染換衣服打算出門吃晚飯——四個人的晚飯,她和俞司哲,寧恩勤和俞司貝。

這個聚餐是俞司哲通知她的,原話是“人家幫了那麽大的忙,不請吃飯說不過去。雖然咱倆在談分手,但應該不影響暫時的對外交往。”

夏染同意了,上次寧恩勤在醫院裏一直陪着她,她不出席似乎也說不過去。更何況他說過不希望她避開他。既然寧恩勤答應一起吃飯,那她不會逃離。

她和俞司哲同時到達那家私房餐廳。裏頭跟走迷宮似的,用屏風隔成一個個小空間,既注重隐私,又不至于太密閉。

“聽說你們昨晚遇見車禍了?”俞司哲問。

“……我不想聊這個。”夏染說。

“好吧。”俞司哲說,“你有什麽不喜歡的,大可都告訴我。我會記住。”

夏染匪夷所思地打量他。這人是不是有毛病?不過她不想管了,“什麽時候跟幹媽說我們的事?”

“我先問問她時間。”

“拖不可能解決問題。”夏染冷靜地提醒,“能盡快就盡快。我自己跟她約時間算了——”

“哥哥!”後頭傳來一個女聲。

夏染心頭猛地一跳,她确信自己臉上已經帶上完美微笑,可在轉身看到寧恩勤的那一刻,她的笑容依舊出現一絲不易察覺的松動。

“我在外頭就看到你們倆。”俞司貝開心地說。

夏染和俞司哲坐到桌子一邊,而俞司貝則習慣性坐在哥哥面前,所以寧恩勤便在夏染對面落座。

餐廳上菜很快。

“油淋天鵝蛋、安格斯雪花牛肉粒、松露醬燒牛舌,您的菜上齊了,請慢用。”服務生說。

“怎麽樣?我就說這家好吃吧?”俞司貝舀了一勺蟹粉豆腐。她話多,一直在不停地講。

“吃飯都堵不上你的嘴。”俞司哲給夏染夾了一筷子白切雞。

夏染心裏是既驚訝又抵觸,但面上沒有表現出來。她盯着自己碗裏的白切雞,忍住擡頭看寧恩勤的欲望。從坐下到現在,她和他都沒有任何眼神交流。

而寧恩勤很注意到俞司哲的動作,挪開視線,喝了一口酒。

俞司哲終于注意到夏染和未來的妹夫之間一句話都沒說。“你們在一個公司當同事,就不用這麽拘謹吧?”

“對哦,你們公司很大嗎?平時都碰不見?”俞司貝問。

“我在八樓,他在十樓——”夏染意識到自己說漏嘴。明明“不熟悉”,她怎麽知道寧恩勤在幾樓?

寧恩勤順其自然地接話,對俞司貝解釋道:“昨天你跟警察說話的時候,我們聊了幾句。”

“你猜恩勤在科研部的什麽研究室?”俞司哲饒有興趣地問夏染。至于他自己,已經事先在妹妹那裏做了功課。

夏染突然詞窮,下意識抓緊手裏的勺子。

寧恩勤主動開口:“我在姿軌控制研究室。”

“你不是對這方面挺感興趣麽?可以問問啊。畢竟每次載人發射都追直播。”俞司哲繼續對夏染說,“你在數據中心,應該不能接觸具體項目吧?”

夏染看向寧恩勤,他沒有回避她的眼神。他的雙眸蘊藏的情緒,只有她能讀懂。

夏染控制住自己的心跳,盡量平靜地問:“……你最近在做什麽項目?”她其實知道答案。

“姿軌控發動機中高空模拟試驗擴壓器性能與結構方案設計。”

夏染的心跳更加劇烈。這就是她現在輔助的項目。她怎麽可能不熟悉?

“聽都沒聽懂,什麽意思?”俞司貝問。

寧恩勤微笑一下,“再說就涉及保密條款了。”他繼續問夏染,“進公司還适應嗎?跟學校環境不一樣。”

“挺好的,我……很喜歡。”她說。

“喜歡”二字猝不及防地跳上了寧恩勤的心頭。他盡量若無其事地微笑了一下,“那就好。”然後,擔心兄妹倆還繼續追問夏染,寧恩勤主動換話題,詢問俞司哲,“酒店最近忙嗎?”

夏染暗自松口氣。

這時,服務員端上來四份冰粉,“您好,這是本店贈送的。請問用餐還滿意嗎?”冰粉分薄荷和紅糖兩種。夏染面前被放了紅糖冰粉。寧恩勤面前的則是薄荷味的。

“不錯,就是音樂太嘈雜。”俞司哲光顧着跟服務員說話,沒注意到寧恩勤伸手将冰粉對調,把薄荷味的留給夏染。

“菜品還滿意嗎?”服務員繼續問。

“菜品很不錯,謝謝。”寧恩勤說。他換冰粉太過自然,沒有吸引兄妹倆的注意力。

而夏染則盯着眼前的冰粉,呼吸都有點不穩。他怎麽知道她不喜歡紅糖?可她不能問。

“我去下洗手間。”吃飯到中途,俞司哲起身,順便去付款。

俞司貝清楚哥哥要幹什麽,立即站起來,“我也去。”她要開發票拿去單位報銷。不管怎麽說,蒼蠅雖小也是塊肉。以前她不在乎,可現在錢對她很重要。

兄妹倆繞過屏風消失不見,寧恩勤拿起紅酒給四個人的杯子都續添。

“你……還好嗎?”夏染忍不住問。她注意到寧恩勤今天喝了挺多酒。

寧恩勤靠到椅背上,語氣不緊不慢,神色寧靜,“我正在和你以及你的男友一起吃飯。”他還能好嗎?這種折磨是無形的,于內心來說他忍不了也得忍着。

夏染心頭狠狠一縮,就仿佛有一雙無形的手在揉捏她的心,實在是太難受了。她咬緊嘴唇,卻依舊控制不住情緒。她剛想要說話,卻在眼角餘光裏瞧見俞司貝已經腳步輕快地回來。

“你完全不吃海鮮,是吧?”寧恩勤的語氣高了些,仿佛随意閑聊的樣子,掩去眼裏的破碎感。他注意到餐廳的招牌蟹粉豆腐,夏染是一丁點兒都不碰。

“……海鮮都有股很重的腥味。”理智告訴夏染,她應該配合,就像無事發生一般聊天。

“口味因人而異。有的人不喜歡某種食物是基因決定的。”寧恩勤說。他想起之前聚餐,那時候他不知道夏染不吃海鮮,還開玩笑勸她不要挑食。這實在不應該。

“恩勤哥,你有不吃的食物嗎?”俞司貝順口問,她就完全不挑食。

“我對榴蓮過敏。”他喝了一口茶。

“哎呀,我可喜歡了。味兒重的我都喜歡,什麽榴蓮,菠蘿蜜,臭豆腐,毛蛋。”俞司貝開始數數。

“那如果你以後的丈夫都不喜歡,怎麽辦?”夏染問。

“他敢,必須我吃什麽,他就得吃什麽。不喜歡也得吃下去。”俞司貝立即說,又很無辜也很認真地補充,“我覺得,與其讓他喜歡我,不如讓他怕我。”

在她看來,這才是有效婚姻的長久之道。她周圍有錢人多,脫離普通人的溫飽問題後,就開始出軌鬧離婚。所以只有把男人管得服服帖帖才能過日子。比如她爸爸以前就一直很尊重媽媽,很聽媽媽的話,從來不會給媽媽任何臉色看。這夫妻關系多好呀,是個模板。

夏染穩住表情,沒有表現出震驚。她一直都知道幹媽非常寵愛女兒。連俞司哲都說妹妹在家裏無法無天,連他也不得不退讓三分。他雖然經常和俞司貝吵架,但實際上他也護着妹妹,不舍得多管教。

所以俞司貝雖天真,但骨子裏很強勢,這份強勢不輸總是笑眯眯的麥玉春,且與俞司哲形成明顯對比。反正夏染現在是琢磨出來了,如果她指東,那麽俞司哲絕不敢往西去。但以前不是這樣的。

在她沒有注意的時候,俞司哲在悄然發生某種改變。

……

飯局結束是一個小時後。俞司貝打車回她單位旁邊的房子。路過一個商場時,她發現向曉鷗邊玩手機邊從商場出來,于是立即讓司機停車,她自己過了馬路直接沖過去,“喂!”

向曉鷗吓一跳,“你怎麽在這兒?”

“你為什麽換發型了?整得跟小羊肖恩似的。”俞司貝上下打量。

“不是你說我像壯壯媽麽?”向曉鷗有些委屈。

俞司貝抿了抿嘴唇,開口語調沒變,“那小羊肖恩也不好看啊。別燙頭了,不适合你。”她上手就薅。

“別碰。”向曉鷗往旁邊躲,“我花了五千呢。”

“你倒有錢。”俞司貝突然意識到什麽。

向曉鷗護着頭發,漸漸發現俞司貝看他的眼神讓人發毛。“你……你看我做什麽?”

俞司貝回神,“帶銀行卡了嗎?”

“帶了。”

“有多少錢?”

“儲蓄卡的話,有二十多萬。”

“給我。”俞司貝伸出手。她欠債五十萬,但她當初魯莽砸車是為了給閨蜜抱不平。閨蜜說可以承擔一半,那麽她償還二十五萬就可以,如今還有二十萬的缺口。

“哦。”向曉鷗掏出錢包,将銀行卡拿出來交給俞司貝。

俞司貝接過卡,又看看向曉鷗,突然把他錘了一下。

“幹嘛打我!”向曉鷗抱頭痛叫。

“你怎麽能這麽爽快地把銀行卡交給別人?詐騙犯遇見你都得磕頭。”

向曉鷗生氣了,“把卡還給我。”

俞司貝便把卡遞給他,“走吧,我不欺負你了。”

向曉鷗氣憤地大步離開。十米遠後,他速度放慢,最終回頭瞅了瞅。俞司貝站在霓虹閃爍的十字路口,低垂着頭,踢着從花壇掉落的石子,不知在想什麽。

他認命一般走回去,“你缺多少錢?”

俞司貝歪頭看他,心想這小子在花錢方面挺開竅的,一看就知道她缺錢。

“說啊,你要多少錢?”向曉鷗又催促。

“二十萬。”

“你有建行卡嗎?同一家銀行就能實時到賬。如果跨系統就不一定。每家銀行規定有出入。”

俞司貝默默看着他,不吭聲。

“還是你要現金?”他又問。

“你怎麽不問我為什麽不找我哥要錢?”她終于開口。

“以前在美國的時候,我有些支出……”向曉鷗遲疑地說,“說出來是會被我爸罵死的程度。”相應的,不管俞司貝發生了什麽,他都能理解。

俞司貝終于狠狠心,“那就這樣辦!走!”她率先進商場。

找到一樓服務臺,她借了紙筆當場寫借條,然後掏出口紅塗了大拇指,摁下指紋,一氣呵成。

“喏,半年之內還清,利息一分都不會少。”俞司貝将借條遞給向曉鷗,又将身份證掏出來,“你拍照吧,正反面都拍。”

“做什麽?”向曉鷗還在研究借條。他“往外借錢”很多次,這是第一次有人給他寫借條。

“留證據啊,免得你擔心我跑掉。”

“哦。”向曉鷗看到她身份證上的字,脫口而出,“哎,你叫俞司貝啊!”

俞司貝一愣。認識這麽久,向曉鷗連她叫什麽都不知道?她下意識擡手。

向曉鷗連忙抱頭,只露出圓眼睛滴溜溜望着她。

俞司貝忍了忍,把手放下來,畢竟對方是尊貴的債主,“謝謝你今天幫忙,我請你喝奶茶。”她回頭問服務部,“這裏有奶茶店嗎?”

“您往左邊走,有一家霸王茶姬。右邊走,有一家樂樂茶。”

“你想喝哪個?”俞司貝問向曉鷗。

“去樂樂茶吧。”向曉鷗往右邊去。他走了幾步發現俞司貝沒跟上來,而是站在原地直勾勾盯着他。

“……我也挺想喝霸王茶姬的。”他開口。

俞司貝眉飛色舞起來,“我也喜歡呢。走吧走吧。”她态度熱絡起來,“你這個小羊肖恩頭五千塊?被坑了吧?不值哦。我接頭發也才三千塊。”

“付款時更貴呢,又沒事先跟我溝通,然後他們說辦卡更優惠,我就只好辦了個卡。”

俞司貝停下腳步,“那你還想去那家店嗎?”

“不想去了。”向曉鷗郁悶地說。

“幾樓?”俞司貝拍拍胸脯,很是自信,“走吧,我先給你把這個問題解決,咱們再去喝奶茶。”

天底下,就沒有她吵不贏的架。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