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出軌
出軌
早上六點半,寧恩勤起床。他從浴室洗漱出來,擦幹淨頭發,撥通了母親的號碼。
“恩勤。”電話通後,母親先叫了他的名字。
“您剛做完早課嗎?”
“嗯,也吃過早飯了。”
“近來可好?”
“好。”母親輕輕地問,“你呢?”
“我也好。”
“我每天都為你誦經祈福,佛祖會保佑你。”母親又說,“我也一切都好,你不必多挂心我。”
“好。”寧恩勤回答。
挂斷電話,他在原地站了半天,才去卧室換衣服。
七點半,寧恩勤出門。他習慣性打開車門,卻又遲疑幾秒後鎖門,走向小區大門。
他在地鐵站等到八點差一刻的那班地鐵,站到常去的那節車廂門前。
大門哐當一聲打開,夏染驚訝地望着他。待其他人進去後,寧恩勤才站到她身邊。過了兩站,車廂裏人少了一些,但他們依舊站在門口。
輕輕晃動的高速行駛地鐵裏,兩個人并肩而立,都面對玻璃窗。有人在大聲打電話,混着車廂銜接處的噪音,顯得寧恩勤開口說話的聲音低極了。
“我回國後原本打算入職北京的一家航天單位,但是公示期間,我父親被舉報了。”他淡淡地開口。
夏染愣住,不明白他為何突然說起這個。
“很多年前他是公派出國留學生,但畢業後沒有回國,後來戶籍就注銷了。如今突然有人舉報,我才知道他竟然還活着。而我的工作機會也沒有了。”
寧恩勤冷靜地講出他的故事。在他看來,越早講越好。如果夏染介意,那她就可以及時止損。他不想做一個有所遮掩的人。或許……了解更多,她就不會心動了。
窗外照射進來的冬日朝陽裏,夏染望着他的側顏,光輝從他眉宇間繞過來,留下陰影。他微微蹙眉,而她多想撫平他的眉頭。
她當然明白他的意思,她并不介意,只是心疼。“你母親知道這件事後肯定很傷心。”
寧恩勤眼裏有詫異,不曾料到她會考慮到這一點。
“往事不可追,往前看吧。”她深呼吸一下,“你覺得泰階如何?”
“還不錯。”
“我覺得很棒。”夏染一字一句地說。如果他去北京,如果沒有泰階,怎麽會有他們的故事呢?
而此時,地鐵到站。兩人下車就在扶梯處見到了宋宇。夏染注意到他眼睛都直了,瞬間下意識看向寧恩勤。
“他看出來了。”寧恩勤開口。
“……看出什麽?”
“我喜歡你。”他說完上前拍拍宋宇的肩膀,跟他耳語幾句,然後招呼夏染,“走吧,快遲到了。”
而他想要告訴她的故事,還未說完。
……
上午,夏染拿着資料去了科研一號樓實驗室找宋宇核對情況。她跑了好幾趟十樓,姿軌控制研究室都沒有一個人,全在一號樓忙活。
她敲敲一號樓的辦公室大門,一進去就見到宋宇穿着實驗服站在桌邊寫東西。不知道為何,她突然有點尴尬,“宋宇。”
“哦,你來了。”宋宇盡量表現坦然,“坐啊,我馬上就好。”
“不急。”夏染也站到桌邊看他忙活。
而這時大門再次被推開,寧恩勤一邊脫手套一邊走進來。他也穿着實驗服,後面還跟着大大咧咧的實習生女孩。
寧恩勤一見到夏染就愣了一下。他将一次性乳膠手套丢進垃圾桶,打算脫實驗服,但姿勢有點別扭。
“我來幫你,寧老師。”實習生立即很主動地來幫忙。
“不用。”寧恩勤立即後退一步。
“沒事的,老師你的手剛剛扭傷了,這種事情就我來幫忙吧。”
宋宇和寧恩勤的第一秒反應都是看夏染。而夏染默默,沒有不吭聲。
“我自己來。”寧恩勤已經退無可退,後頭就是櫃子。他第二次強調終于起作用。
“那寧老師,你能幫我看看這個地方嗎?我不太明白。”實習生拿起筆記本,翻到剛剛做筆記的一頁,往前湊了一步。她的後背近乎直接壓在寧恩勤撐在櫃子邊緣的手上。
寧恩勤立即将手抽回來,再次看向夏染。夏染依舊沒吭聲,只是圍觀。
“……宋宇你來講。”寧恩勤抓壯丁,“我洗個手。”
“好吧。”宋宇便放下手裏的活兒過去。
“那東西我留這裏了,”夏染對宋宇說,“有不太清楚的,咱們再溝通。”
“行。”宋宇比了個OK的手勢。
夏染走到門口,而寧恩勤在這裏的水池洗手。她腳步定了幾秒,“手腕扭傷了?”
“小事,貼個膏藥幾天就能恢複。”
多的,夏染也沒有問。她沒有立場。她還沒跟俞家掰扯幹淨,如何能要求寧恩勤當個柳下惠?
這時剛好有其他同事進來,也聽到他倆談話,“恩勤,T3那邊兒的事情,其實你不用管的。咋還弄傷自己了呢?”
“都是我自願。”寧恩勤慢慢地說。
夏染心頭猛地一跳,臉上燙起來。
……
而下班後,她直接到了俞家別墅。
太陽西下,俞司哲穿着一身休閑裝,踩着一雙拖鞋,在門口等待。他從外地出差回來,剛剛進門換鞋就接到夏染通知說她過來了。“想喝什麽?”
“幹媽恢複得怎麽樣?”夏染主動問。
“還行,就是偶爾頭疼,今天去複查了,還沒回來。”
一聽說幹媽不在家,夏染便說:“那我不進去了,就在外面聊。”
“……我換鞋再出來。”俞司哲轉身。他并不習慣直面沖突,所以沒有反駁夏染。
随後,兩人順着家門口的路慢慢地走着。俞司貝吃着雪糕,從拐角過來就瞧見哥哥和夏染,連忙躲到一邊。
“我托在西藏工作的朋友買了冬蟲夏草和藏紅花,快遞填了你的號碼,過兩天就到。”夏染頓了頓,“明天我再過來一趟,跟幹媽說清楚我們分手的事情。”本來她想今天說的。
她又看向俞司哲,“咱們沒有感情基礎,也沒有大過節。所以我不想鬧得太僵。到時候會考慮你的面子,免得她日後責怪你。”她要表現得溫和一點,這樣俞司哲就不會喜歡她了。
俞司哲沉默幾秒,“你都能考慮到這些事情,為什麽不肯讓一步?既然如此照顧長輩,那你明白一旦取消婚約,他們該多傷心。”
“我為他們的情緒負責,誰為我的情緒負責?”夏染淡淡地說,“每個人要負責的是自己的人生。他們選擇生孩子,那是他們需要孩子。子女又不是天生負債。”
這句話讓俞司哲震驚了。他沒料到夏染如此大逆不道。反正他自己輕易不敢忤逆母親。半晌,他問了一句,“你爸媽對你做過什麽?”
夏染看向遠方,“最近吵了幾架。即使他們再對我不滿意,也不會置喙我的選擇了。”
俞司哲再次震驚,沒料到夏染會搞定她的父母。“你怎麽勸的?不過,就算再有矛盾,你應該也沒我慘。我打小不管做什麽在我媽眼裏都不對。考得好,她說卷子簡單,考得不好,她說你就是差勁。一哭吧,她說男孩哭真沒志氣。所以我就回房間,氣得如鲠在喉,可出房門時還得看看眼睛有沒有腫,怕她看到了傷心。”俞司哲第一次提起自己深埋在心底的童年。每每想起,他心裏總是酸澀,可眼下說出來,更多的是妥協與自嘲,“從小到大,什麽事都不能自己做主。選專業是她要求,回國是她要求,進酒店還是她要求。”
“那你想做什麽?”夏染問。
俞司哲很緩慢地說了四個字,“地下歌手。”
“在酒吧駐唱的那種?”
“差不多。”俞司哲說完又沉默,等到他再次開口,仿佛就是強行勸服自己,“我知道我媽很強勢,但是她內心很脆弱。我爸不是一個能依靠的人,那時候我跟我妹又小,她除了堅強別無他法。”所以,他必須得聽話。
夏染默默地聽着,似是安慰她自己,又像是安慰俞司哲,“我現在不期待得到父母誇獎。人啊,得先愛自己,才有能力去關懷他人。”
俞司哲心頭猛地一震。他第一次找到了“共鳴感”這種東西。曾經種種蕪雜思緒,總是深埋心底,刻意忽視。可今天才發現還有人理解他,并且能抓住那千頭萬緒中的源頭。
而夏染則是看出了他眼裏的妥協,同時想到了一個說法。如果小時候總是被羞辱或否定,那麽長大後更可能和總是戳傷自己的人建立親密關系。因為這種畸形關系才是熟悉的,可以依賴的。
于是她問了一個問題,“你前女友是什麽性格?”或許唐甜說對了,俞司哲的前女友是一個很強勢的年上女,強勢得跟麥玉春一模一樣。
而這個問題則讓俞司哲一秒鐘從童年陰影裏脫離,迅速意識到眼下狀況。難不成夏染提分手是真知道晨晨的事情了?可她怎麽會知道晨晨呢?晨晨在國外長大,孩子都快上小學,只有前夫偶爾會回國。可這也不應該湊巧到讓夏染知道啊?
“或者,最讓你刻骨銘心的那一個。”夏染又說,“還是你覺得聊這個有問題?”
俞司哲一聽,心裏更覺排除所有選項後,最不可能的答案就是标準答案。就在這時,一直暗中觀望的俞司貝火急火燎地沖過來,“我哥哥已經跟她分手了!真的!”
“閉嘴!”俞司哲一把拽住妹妹。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家夥!
這一瞬間,夏染恍然大悟,“啊……失戀三十三天。”
兄妹倆都愣住了。什麽意思?
夏染細細思考着過去各種細節,思路越來越開闊,她覺得自己沒有動氣,何必呢?從俞司哲看《失戀三十三天》都能感動到眼眶發紅,她就知道不對勁了。如今只是驗證了而已。她果真是不喜歡他,連知道他出軌都無動于衷。
所以她竟然笑出來,可在兄妹倆眼裏她是氣笑了。“既然你另外談了戀愛,那分手就更合理。我不會阻攔你追求幸福。”
“聽我說——”俞司哲急忙上前一步,試圖拉住她。
夏染立即後退好幾步。“KTV天天買醉,是因為那個女孩吧?愛得如此濃烈,我必須得成全你們。”
“不是這樣的,姐姐。”俞司貝急忙解釋,“你們談了快五年,他跟那個女的在一起的時間才兩年半,怎麽比得上——”
“你閉嘴啊!”俞司哲一聲怒吼。遠處遛狗的鄰居們都站住偷聽,而附近別墅裏則有人打開窗戶觀望。
“幹什麽!我是在為你說話!”俞司貝也大喊,理直氣壯地插着腰,吼出來才發現自己說錯話了。
“我要說的已經說完了。”夏染冷冷地轉身就走。
俞司哲看着她絕情的背影,心頭氣急,一時不受控制地脫口而出:“四年前我們也沒有感情基礎,你怎麽就接受了?你既然一點都不喜歡我,之前又何必答應結婚?”
夏染站住,慢慢轉過身。
“現在這麽決絕……好像你沒看中我家的財産一樣。”俞司哲一字一句地說。
俞司貝一聽到這話,瞬間臉就白了。
夏染抿緊嘴唇,突然之間上來幾步就一巴掌打在他右臉上。“你弄清楚,當初是我上趕着追你,還是你媽媽相中我,主動攀親?就算我貪錢,可由于了解到你的本性,我連錢都不要了,不是更可怕嗎?”
俞司哲連擋都沒有擋,任憑劉海落下來,垂在眼睛上,臉頰痛到發麻,“如果打我能讓你回心轉意,盡管打。”
“……”夏染萬萬沒想到他竟然會如此回答,咬着牙說了三個字,“你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