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發芽

第17章 發芽

內殿的燭火暗了暗。

元蘇揮手無聲地遣了要進來剪燭芯的內侍,眼眸低垂,指腹重新點在了顏昭的唇上,繼而往下輕輕一按,緩緩揉了揉。

嗚......

顏昭小小聲嗚咽着,一雙桃花眼在她細細撚磨下早就泛起了紅。

“陛下。”

他偷偷瞧了眼正噙着笑的元蘇,藏在被子裏的手指緊張地攥起,心裏十分矛盾。一方面府中自小便有教導,為夫者不得忤逆妻主;另一方面,能這樣與陛下親近,他亦是喜歡的。

唯獨一點不好。

餘光裏,她們之間還有一拳半的距離。

他還想離陛下再近一點,再近一點就好。打定主意的顏昭悄悄往元蘇身邊挪了挪,紅着臉任由她的手指捏在自己唇上。

“嗯?”元蘇低聲應他,許是此間旖旎的氛圍,亦或許是男郎乖順任由她處置的模樣,她的聲音比往常都要柔和,像是寒冬将盡時天地生出的一段春風,徐徐而來,吹開了枝頭新芽,亦拂動了深藏在暗處的心。

她停住手上的動作,細細打量着自己的傑作。顏昭什麽都好,就是身子有些虛弱,今次失了憶,雖說目前尚無大礙,但整個人清減了不少,不動不語的站在那,像極了林中高傲挺拔的玉竹。

苦澀的湯藥吃了幾日,唇上卻依舊沒有多少血色。被她這樣捏了捏,再一細瞧,就與三年前中元節上看到的那個天真爛漫的小公子沒多少差別。

她起身拿了小妝鏡過來,示意顏昭往裏面看。

映入眼簾的男郎唇紅齒白,面如桃瓣,烏黑的發随意地披散在耳後,只用發帶淺淺束起少許,一雙眼清亮又懵懂,不太明白自己要在鏡子裏看出什麽。

“你瞧,這樣便好了很多。”這些年她身邊的人走了一波又一波。原本元蘇已經看淡了這些生離死別。正所謂天命不可違,就算她有至高無上的權勢,也唯有生死不可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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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今日,她也不知怎麽地,忽然生出了一股極淺極淡的愁思。

“今用膳的時候,孤看你吃的很少。”元蘇接過小妝鏡随手放在一邊,重新替他掖好被角,頭一回耐心問道,“宮中的膳食不合你胃口嗎?”

“陛下,不是膳食的問題。”顏昭頓了頓,勉勉強強壓下那一點旖念,搖着頭靠近了她懷裏。

他靠過來的極為自然,元蘇微微挑眉,就聽顏昭又道,“是家中教導,過午不食最為養生。”

顏家書香門第,對于府中男郎要求亦是嚴苛。小時候,他還因為夜裏饞嘴,被罰了板子。

元蘇略有些驚訝,她行軍時亦有餓過肚子的情形,但長久的過午不食,卻是從未想過。

怪不得他這麽清瘦。

她蹙起眉心,“過午不食實在耗人,若要養生,日後晚膳用七分飽便可。”

元蘇自小并未在宮中長大,在行伍摸爬滾打之時,只記得米是氣血之源,只有多吃飯才有氣力。

“如今你身子弱,需得好好将養,單是靠湯藥遠遠不夠,食補亦很重要。”

她囑咐的認真,聽在顏昭耳朵裏,便只剩「身子弱」三字。

“陛下,是......是喜歡我再勻稱一點?”他稍稍擡起眼,小心翼翼選着措辭問道。

“自然。”元蘇颔首,手指搭在他的腰間捏了捏,“你康健,孤亦能安心去做想做的事。”

前朝後宮,總不能兩頭都生出操心事。

說完話,元蘇低眉掃了眼窩進自己懷裏一動不動的男郎,心中不免生出些疑惑。

剛剛還好好的,怎麽幾句話的功夫,鳳君整個人都失落了起來。

“可是困了?”她細心問着。

把臉埋進她前襟的顏昭搖頭,一顆心酸澀的百轉千回。

原來,剛剛陛下無動于衷,都是因為他現如今身子弱。他還尚未年老,便已經有了色衰之勢。

顏昭越想越感傷,眼尾才挂上淚珠。就被元蘇擡起了下巴,與她對視。

他的情緒不似過往深藏,薄唇一抿,那雙桃花眼中滿是幽怨,看得元蘇一怔。

幾乎是頃刻間,她略一思索就想通了他難過傷心之處。

“孤不是覺得現在的江遠不好。”元蘇微微一笑,剛剛她并非沒有情動,只不過——

她故作苦惱地嘆了口氣,見懷裏的男郎被吊足了好奇,才溫溫地壓低聲道,“不是說,養病期間不可行敦倫之禮?”

“......”

她靠得極近,鼻息溫熱地撒在顏昭耳畔。仿佛在他心頭灑下了一片日光,暖洋洋地催開了深埋在心間蠢蠢欲動的新芽。

原來他說的話,陛下都有好好放在心上。

男郎不自覺地彎了眉眼。

若說剛剛清醒時,他只是想按照原先的生活繼續與她成為人人口中的愛侶;就如今而言,他卻更想......更想重新對陛下心動一回。

微妙的情愫,如同清釀一樣令人沉醉。

顏昭心頭止不住地砰砰亂跳,清亮的眼眸裏似有粼粼波光,手臂一伸,回抱住直叫他臉燒得生燙的元蘇,羞着臉親昵地蹭了蹭她的面頰,“那......陛下今晚還要這樣與我依偎在一處,好不好?”

元蘇微訝,這是三年以來,鳳君從未做過的舉止。便是夜裏兩人親密,他亦是恪守禮儀,一板一眼,端方地好似書上的教條。

這般自然熟稔的動作,她雖有些不适應,卻也并不覺得意外。

元蘇瞥了眼正與她笑得甜蜜的鳳君,心中一頓,生出個念頭:或許這才是他本來的樣子。

一夜安穩。

天蒙蒙亮的時候,待在雅蘭閣的書钰便早早起身洗漱。昨夜裏他出師未捷,心中急得怄火,恨不能立馬去福寧殿打聽個清楚明白。

表哥分明無寵,可昨夜裏他瞧陛下對表哥的模樣,卻又不似坊間說的那麽無情冰冷。

他自小就慣會察言觀色,等辰時一過,去福寧殿的路上,眼眸幾轉,當即有了新的對策。

男郎之間關系好起來很簡單,既然過往表哥都不記得,那他便順着表哥現在的思緒,說些他愛聽的便是。

端在手中的杯盞茶香撲鼻,他不過揀了幾點陛下昨夜用晚膳的細節,顏昭果真上了勾。

幾番話過,書钰故作副不解的模樣,悄聲道,“表哥,這麽說來,陛下待你極好。可是——”

他話音一轉,左右看了看,方又道,“中宮立足之本便是子嗣,三年時日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表哥就沒想過,陛下她是不是......”

見顏昭眼中疑惑,并未領會。書钰頓了頓,硬着頭皮輕聲點明道,“是不是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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