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發問

第18章 發問

“書钰!”顏昭乍聽見這大不敬之言,心都唬了一跳。他一把拉住尚不知情形嚴重的書钰,低聲訓斥道,“你只是尚未出嫁的男郎,怎麽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妄議陛下。”

“便是這殿裏只有你我,也萬不可壞了規矩。”

宮中比不得在府裏,若口無遮攔成了習慣,定會招致禍端。更何況陛下的事,他很清楚。

“表哥,我知道這話僭越。可我也是表哥替擔憂。”書钰後知後覺地懼怕起來,“陛下雖沒有再提選秀一事,可偌大的後宮,又怎麽會一直空置着。”

見顏昭沉默了下來,書钰繼續又道,“我進宮之前,聽聞許多世家的公子都去暗地裏尋了長公子。”

“長公子?”

顏昭訝異,長公子蘇沐向來不過問宮中之事。這些人煩擾他去作甚。

“是啊。”書钰點點頭,“聽聞長公子有了身孕,最近許是會回宮裏養胎。”

他說到這,顏昭驀地想起早前他去禦書房之事。

“那永嘉侯呢?”他分明記得陛下并未遣永嘉侯去江峪山一帶,而是親自選了些軍中歷練的寒門女子。

“這我就不知道了。”書钰搖頭,“表哥,你且想想。若是等長公子回宮裏暫住,那些世家公子入宮不就有了由頭。賞花賞月辦詩會,哪一項不是得熱熱鬧鬧?”

“長公子并非愛熱鬧之人。”

提起蘇沐,顏昭心中無底。大婚之初,他的确與這位傳聞中的長公子見過幾面,說了幾句客套話。那時候的蘇沐性子與陛下極為相似,只是不知這一過三年,可曾有什麽變化。

書钰自小與顏昭一同長大,極為熟悉他遲疑的細微神情,當即補充道,“如今的長公子,也要為永嘉侯為自己籌謀不是?”

“難道說日後長公子若當真是在宮中舉辦些宴會祈福,表哥都只是這樣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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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眼見顏昭動搖,書钰牟足精神又道,“如今陛下身側再無他人,亦是表哥固寵的最後機會。”

固寵?

顏昭微怔,他從未想過這兩個字。

“這也是表姨的意思。”書钰說到這,低垂下眼,悄聲又道,“表姨希望我能與表哥同心協力。”

過往他并未近距離見過陛下,直到昨夜裏匆匆一瞥,方知那些世家男子為何想着法要入宮來。

此刻他心中自是萬般願意,卻不知顏昭會如何安排。

偏生顏昭思緒都沉浸在了「固寵」二字,壓根兒沒聽到他後面的話。

那雙漂亮的桃花眼微微垂下,攏在廣袖下的手指卻開始慢慢收緊。就連心口也又酸又澀,好似只有牽住她的手才能感覺到一絲安心。

“陛下......”

顏昭呢喃了一聲,心中的貪念卻猶如蛛絲,一點點縛住了矜持與規矩,男郎再三思索,薄唇一抿,驀地起身。

“表哥?”還在等他安排的書钰一頓,忙喚住正吩咐內侍要去禦書房的顏昭。

“書钰,你說得對。”匆匆披上大氅的男郎回眸,神情無比認真,“如今怕是我與陛下獨處的最後一些日子,我......”

迎着書钰期盼的目色,顏昭面上一紅,肯定道,“我不想浪費任何一段時間。”

他想和她在一起。

哪怕只是陪在一側安靜地坐着,他也想要跟在陛下身邊。

禦書房今上值的還是崔成。

他才送了清茶進去,一轉頭就看見鳳君從鳳儀車下來。

男郎一襲青衫,玉冠束發。被微風吹拂過,廣袖翩然,連帶着那金線織就的祥雲紋也靈動起來。遠遠瞧着,只覺得人從雲中來,貴氣非凡。

鳳君甚少白日裏來禦書房,崔成忙不疊上前,“奴見過鳳君。”

他的禮數想來周全,顏昭微微點頭,問道,“陛下呢?”

“回禀鳳君,陛下剛剛才下了早朝,這會子正在禦書房處理奏章。”

她向來勤政,顏昭并不意外,只笑了笑道,“那我還是去暖閣等陛下好了。”

他擡腳要往暖閣裏去,崔成面色幾變,忙不疊上前躬身又道,“鳳君且慢。”

見顏昭回看過來,崔成一垂頭,恭恭敬敬引着他往禦書房去,“陛下吩咐過,若是鳳君前來,可直接請進禦書房。”

原來,陛下竟也在等着他嗎?

顏昭略一思索,唇角不由得飛揚起來。他負手拾階而上,那雙漂亮的桃花眼仿佛藏了天上的星,亮晶晶異常歡喜地從掀起的珠簾裏看去。

窗明幾淨的內室裏,元蘇就坐在紫檀木的書桌前低垂着臉,透窗而來的光仿佛流金,朦朦胧胧灑在她秀美的身影之上。

随着他靠近的腳步聲,微微擡起些臉,“你來的正好。”

“陛下。”

顏昭應聲上前,眉眼彎彎與元蘇笑道,“你怎麽知曉我今日會來?”

元蘇聲音平淡,只是在看着他時,眼中才露出些柔和,“孤自是有些未蔔先知的本領。”

“那......陛下還蔔算到了什麽?”顏昭還是頭回聽元蘇說起這個,自是十分好奇。

元蘇牽過顏昭坐在自己身旁,她當然不會未蔔先知。只不過昨夜裏鳳君睡得不甚踏實,窩在他懷裏,曾斷斷續續說過幾次夢話。

他時時刻刻惦念着,好似她是什麽寶物一般。

元蘇想想都覺得好笑,所以才随口吩咐了崔成。

如今他眼巴巴地望着,元蘇看了眼他瘦削的下巴,聲一輕,道,“孤還算到,鳳君以後會身體康健,福壽綿延。”

“嗳?”

這答案太過出人意料。

顏昭愣了愣,只覺得心都要軟和成一汪清泉,那雙漂亮的眸子幾乎難掩驚訝與喜悅,唇角高高翹起,卻又羞澀起來,慌亂地低垂下頭。只餘一雙手悄悄地牽住元蘇的衣袖,放在掌心緊緊攥牢。

他的小動作瞞不過元蘇。

男郎雖然安安靜靜地坐着,可那雙清亮的眸子卻時不時往身側的看去。

唔,陛下的側臉好看。

陛下的下巴也好看。

陛下的眼睛——

突如其來的四目相對,讓正偷看的顏昭一下便燒紅了臉。他猛地收回視線,才要再解釋一番。

微涼的,帶有墨香的手指輕輕點在他的鼻尖。酥麻的觸感一點一點,像是蔓延的河流,無聲無息流淌過他的脊背、四肢。

還不等他再紅透臉,元蘇的手指已經如翩然的蝴蝶,溫柔地停駐在他的唇瓣之上。

“鳳君。”元蘇微微一笑,眸色卻略有些無奈,“身子可要快些好起來才是。”

“陛下......”

顏昭眨眨眼,總覺得陛下這句話與之前并不相同。可若要細究哪裏不一樣,他又說不出來。

只隐約覺得,是有什麽深意。

他懵懵地點了點頭,元蘇松開手,徐徐又道,“過幾日,孤會接長公子入宮。他初次有孕,按照祖制,需回宮靜養三月,以求先祖庇佑,子嗣平安。”

“過往你與他也算聊得來,待長公子入宮,你們相互之間多走動走動,免得他見不着永嘉侯相思成疾。”

元蘇這話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畢竟當初她可是親眼瞧着自家幼弟是如何追在永嘉侯身後,親手求來了兩人的姻緣。

雖說蘇沐并非真正的皇室血親,但如今他貴為長公子,自然要遵循皇室的規矩。

“孤也吩咐了內務府,多多準備一些嬰孩所需的物件兒。”

她說着話,冷冽的眉眼漸漸舒展開來。元蘇不是一個多話之人,可一提起長公子的身孕,竟也能說上許久。

顏昭細細聽着,眼眸瞧着元蘇,心裏卻想起了書钰之前問過的問題。

陛下待他極好,這宮裏又沒有其他男郎,為什麽整整三年,他都未曾有過身孕?

這裏面是不是有什麽他忘了,又極為重要的事?

不應該啊,若他真的忘了什麽頂頂重要的,椿予定會告訴他。顏昭心中的疑窦存在不過須臾,旋即又釋然了不少。

他只是失憶又不是傻。陛下待他好,他瞧得清清楚楚。這世間還有什麽能比這個更重要?

顏昭彎彎唇,笑盈盈地聽着她說着長公子與永嘉侯的事。

“孤也是那個時候才知曉,原來人與人的緣分竟這般神奇。”元蘇一邊感慨着蘇沐遇見永嘉侯前後的轉變,一邊端起杯盞潤了潤喉。

那些跌宕起伏的故事,是顏昭不曾想過的展開。他自小便養在府裏,別說去雲北這樣的邊境,就是出門,都有一群人跟着。可長公子卻能在與他同樣年紀的時候孤身前往雲北,這樣的膽識和氣魄,足以叫顏昭生出欣賞之意。

他一時向往極了,尤其聽到長公子與永嘉侯相遇相知的故事,更為她們有情人終成眷屬而感到開心。

總歸他與陛下亦是一對情比金堅的愛侶,況且他聽娘說,陛下當初下旨封他為鳳君,亦不曾有半分猶豫。

顏昭忖了忖,單手纏着她的手臂低聲喚她,“陛下。”

“嗯?”

聽見元蘇應聲,他擡起眼,眸光潋滟似有晨星,微紅着臉壯着膽子問道,“那......陛下當初為什麽會選我做鳳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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