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舞劍
第22章 舞劍
元蘇不善女男情感之事,于姻緣也多是順其自然。
這會心中篤定書钰必然對程嬌有意,言語間也熱絡起來,不甚熟練地撮合道,“程嬌,孤記得你最善舞劍,三年不見,孤倒是極為懷念你當初在荒漠裏對月飛劍的那一幕。”
總歸男郎理應會撫琴的,到時候程嬌舞劍,書钰撫琴,倒也稱得上柔情蜜意。
她頓了頓,轉頭與顏昭又道,“鳳君想來也是沒有看過女子舞劍吧。今日正好有程嬌在,也能見見當初迷倒萬千塞北男郎的舞姿究竟有何魅力。”
這話可不是元蘇誇大,想當初她與程嬌每每行軍途徑一處,都會有膽大的男郎尋到軍隊駐紮處送衣送水。
那會她跟着程嬌可用了不少好東西。像是女郎的一些貼身衣物,男郎們送來的時候幾乎都做大了不少,程嬌嫌棄不肯穿,都是她用着正好。
阮程嬌倒也不推辭,舉杯與元蘇笑道,“陛下與鳳君若是想看,臣願鬥膽獻舞一曲。”
大漠荒涼,夜裏氣溫極低。
也不知是誰先起的頭,漸漸地女郎們都以舞劍擂鼓來暖和身子。這其中若說翹楚,自是有阮程嬌。
當時她也是這一身束腰騎服,長劍起舞,恍若游龍泛起江海碧色,天地瞬息萬變。低眉凝神間,仿佛冬雪覆地,冷若堅冰。
莫說是前來偷瞧的男郎,便是她們,也都被這劍舞磅礴氣勢所震撼。
如今在皇宮之中,阮程嬌自是不好攜兵器進殿。
元蘇朝崔成示意,“拿孤的佩劍來。”
“陛下,臣尚有一不情之請。”
阮程嬌接過崔成躬身遞來的雲虹劍,瞧見上面熟悉的劍穗,微微笑着拱手道,“當初在大漠,乃陛下擊鼓,臣方能聞音而舞。如今,臣鬥膽,請陛下再擊鼓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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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亦懷念當初在大漠的日子。”元蘇笑笑,聲音卻漸漸苦了下來,“不過孤的左手,一年前受了傷,如今怕是再也無法酣暢擊鼓。”
她的話音一落,安靜坐着的顏昭驀地怔住。這麽重要的事,他竟然什麽都不記得。
“陛下——”
“陛下。”
幾乎同時,兩道聲音齊齊響起。只是顏昭聲音小,被壓了下去。
阮程嬌眉目肅然,疑惑問道,“一年前?陛下多數是在宮裏,怎麽會受傷?那些禦林軍呢?!”
“此事說來,也不怪禦林軍。”元蘇平靜道,“是孤狩獵時,為追白虎,不小心墜了馬。”
她說得雲淡風輕,阮程嬌卻是不信。旁的不提,單是元蘇的馬術,在整個大晉都無人能及。更何況,彎弓射箭,她亦是一把好手。
又怎麽會在皇家狩獵場,在禦林軍護衛之時,墜了馬。
阮程嬌心中疑窦未消,可瞧見那端坐在元蘇身側的男郎明顯地松了口氣。登時明白,陛下這套說辭,不過是在寬慰他。
一年前,她雖遠在東南四郡,卻也知曉朝廷頒布了新令,要重新劃分各家土地,讓百姓有謀生之所。
要知道過去百年,大晉的土地幾乎都被各世家高門圈在名下。陛下此舉,旨在照拂百姓,卻也動了那些世家利益。
若在宮中動手風險極大,是以那些人才選在了每年七月的天子狩獵。
阮程嬌細細一想,便骨生惡寒。可眼下,的确沒道理讓并不知曉實情的鳳君受到驚吓。
她低垂下頭,單膝跪在地上,“是臣思慮不周。”
“無妨。”元蘇側臉與顏昭安撫地笑笑,“孤雖不能擊鼓,但總有人能撫琴相合。”
她朝顏昭微微示意,正自責的男郎驀地反應過來,順從地點頭道,“陛下,請允許我推薦一人。”
他看向已然有些微醺的書钰,劍眉一皺,卻也不得不硬着頭皮誇道,“我這表弟琴藝一絕,如此便讓他——”
撮合的話在書钰醉倒瞬間,戛然而止。
顏昭趕忙示意椿予上前攙扶,轉身與元蘇低頭行禮解釋道,“還望陛下見諒,書钰自小便不勝酒力,這清釀雖然是酸甜之味,實則後勁極大。他過往從未喝過此酒,故而不知深淺,這才鬧了笑話。”
他瞥了眼倚在椿予身上被內侍小心扶出去的書钰,眉心緊緊皺起,他分明叮囑過書钰,不可貪杯。
這下子可好,若是陛下怪罪,當真是無妄之災。
“鳳君不必驚慌,既是吃醉了酒,讓內侍伺候着就是。”元蘇還是頭一回見男郎醉倒,心中有些好笑,卻也覺得書钰的性子果真與鳳君有幾分相像,都是一樣的天真率直。
但眼下,卻是缺個撫琴之人。
“陛下。”阮程嬌倒是沒怎麽注意書钰,只垂首道,“臣鬥膽,想請鳳君撫琴一首,與臣共同獻藝陛下。”
元蘇遲疑,要顏昭撫琴并不算什麽難事,只是他身份不同。如此一來,是有些委屈。
她并未像剛剛一樣痛快應下,顏昭知曉她是為自己着想,但阮将軍已經開口,若是斷然拒絕,着實有些傷兩人的情分。
他輕輕握住元蘇的手,淺淺笑道,“陛下,阮将軍與您情同姐妹,今日亦算是家宴。我的琴藝向來不及書钰,一會若是彈錯了音,還請陛下莫要笑我。”
短短幾句,便解了元蘇心中擔憂。
他與程嬌,都是她極為信任之人。
琴聲漸起,元蘇單手撐臉,靜靜欣賞着程嬌翩若驚鴻,宛若蛟龍的身姿。三年不見,她還是一樣出衆。
倒是顏昭。
她看向跪坐在古琴前的男郎,眉眼漸漸染上了些許笑意。如今的鳳君總能給她驚喜,她原以為他只擅長畫作,沒想到于撫琴也是極有造詣。
那樣修長的手指,撚抹複挑間,仿佛沁了月色清輝的白玉,溫潤有方。
元蘇眉眼一低,也不知想到了什麽,眸底漸漸暗了下來。
一曲劍舞結束,就是阮程嬌,看向顏昭的目色裏也多了幾分欣賞贊嘆。這些年有的是人想與她合舞,但能跟上她劍舞節奏的男郎,鳳君算是頭一個。
她不由得與鳳君攀談起來。
宴席上熱熱鬧鬧,外間的夜色也在不知不覺間更深了幾分。
打更聲一過,阮程嬌知趣地起身,站在玉淑閣外恭敬地目送元蘇與顏昭一同坐上辇車朝福寧殿而去。
“阮将軍,這邊請。”
身側,崔成溫聲提醒道。雖說陛下優待阮程嬌,但她畢竟是外女。宮中這麽多內侍,少不得有些動了歪心思之人。
他一早就在阮程嬌暫歇的暖閣裏選了些禦林軍前去,正打算引她去沐浴。
阮程嬌轉頭,目色已然猶如寒冰,低道,“我沐浴之時不喜旁人伺候。有勞崔掌事親自守在門外。”
她本是一張芙蓉面,偏生性子冷傲,猶如剛剛那支劍舞,凜冽不可靠近。也就只有見到相熟親近之人,才會說幾句玩笑,溫和下來。
好在崔成在元蘇身側伺候許久,早已練就了些許處變不驚。微微點頭,轉身便囑咐了禦林軍嚴密地守在四周。
宮中一輪月,寂靜了整個夜。
福寧殿禦池邊上,顏昭一本正經地跪坐着。他早前跟陛下拉過鈎,今夜雖晚了些。但說過的話不能食言。
男郎耳朵早就紅透,眼眸也不敢随意亂看,薄唇一抿,壓住心頭那點難抑的羞怯,喉結微動,努力吸了口氣,“陛下,那我開始了。”
“嗯。”
他緊張,她卻意外地放松,緊閉的眸子慢慢睜開。氤氲的水汽仿佛一層薄霧,隔開了身與心。
顏昭一點一點擦的細致,元蘇漸漸生出些倦意,好在他并非那些別有用心,會故意拖慢時間的男郎。規規矩矩擦了背,哪裏還敢多瞧元蘇一眼。
他不敢看,刻在腦海裏的身影卻仿佛一團火,燒得人汗津津的生渴。
“陛,陛下。”顏昭偏開臉,眉目間全然一片淺淺的紅,緊張地盯着地面,“我做了些貼身的物件。”
那些兜子、裏衣,他悄悄做了幾個時辰,針腳比不得尚衣局,也不知陛下穿不穿的慣。
“怎麽費心去做這些?”元蘇緩了緩昏沉的睡意,從水波中起身,接過顏昭遞來的棉巾。
她身量高,尚未擦幹的水珠滴滴答答順着發絲落下,棉巾打橫裹着,牽着顏昭往暗間去,并未意識到身側男郎驟然而起的局促。
“我早前就想送陛下一些自己做的小物件。”
亂了心神的顏昭強迫自己不去多想,與元蘇稍稍隔了一段距離,一件一件遞過親手做的兜子,裏衣。
窸窸窣窣的穿衣聲中,他的局促漸漸舒緩,手指疊在一處,略有些腼腆,“畢竟,我先收了陛下的小木劍,不回禮說不過去的。”
他歡歡喜喜的聲音沒有遮掩,只低垂着眼不敢瞧她。
元蘇撂開棉巾的手一頓,忽得想起自己還答應了顏昭要送他一根木簪。
她将此事忘得幹淨,心裏登時跳了一跳,好在顏昭并未問起。
元蘇暗暗松了口氣,倒也将此事重新記挂在了心上。
“陛下可覺得有哪裏不合适?”
顏昭是頭回幫女郎做貼身的衣物,忐忑地細細打量了一圈,見元蘇滿意,這才彎了彎眉眼。
“鳳君做的很好。”
這樣正經八百,專門送她的男郎心意,元蘇亦是第一次收到。
她面容平淡,聲音卻是笑着,“過往行軍打仗之時,孤最羨慕的便是程嬌。她呀,從不缺男郎送的這些心意。孤那時并無多少錢銀,稍有點銀子也都換去買了物資。”
“是以,那些男郎巴巴送來,程嬌不喜歡的,孤都是厚着臉皮問她讨來,給自己穿抑或是給其他姐妹穿。”
顏昭聽得一愣,他從未想過陛下未登基前過的是什麽日子。
早知如此,他必定從一開始......從一開始就送給陛下。
顏昭心生難過,下意識地伸手抱緊還在與他說着往事的元蘇,明明是暖和的室內,他的聲音卻忍不住在發抖,生顫,“陛下,我,我以後會送陛下許多。”
她分明這般好,好過世間萬千,顏昭鼻尖一酸,“我......我全都送給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