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心慌
第37章 心慌
被抱起來的小貓瞧着胖乎乎的, 一雙溜圓的眼稍稍眯了眯,沖着顏昭喵嗚了一聲。
“陛下從哪尋到的?”男郎又驚又喜地伸出一根手指,輕輕點在小貓的額上。毛茸茸的, 手感不知有多好。
不過宮裏向來很少養這些, 他逗着小貓玩了一會,瞧見它脖頸上帶着的綢帶和宮花,心中隐隐有了個猜測。
不過,或許是他想多。
明明心中有了這樣否定的想法, 可男郎面上眉眼彎彎,顯然已經有了偏向。
“說來也巧, 是孤今路過禦花園時無意發現的。”元蘇示意顏昭試着抱抱小貓,又道, “或許是哪個宮人偷偷養的, 孤撿到它的時候,看見有人喂它豬肝。”
宮裏的食材都是有數的,多一份少一份都要記在賬上。
顏昭這幾日也在一直看宮裏各所呈上來的賬本, 心念微微一轉,便察覺到了問題。不過陛下素來不管這些雜事,他沒必要多提一嘴, 讓她壞了心情。
“不過孤讓崔成去問,也沒人認領。它又這樣親人,想來是在家養的。多半因着頑皮從哪鑽進宮來。”
元蘇笑笑,“左不過喂它的人也是份好心。此事也沒必要再去細究。”
她知道他最近也在忙碌地處理宮中事務。
元蘇低眉,瞧着正抱着小貓仰頭看來的顏昭,“宮裏人多, 若是事事都細,容易傷心神。”
“陛下。”
他的聲音低了下去, 不敢細思她話裏究竟是什麽意思。抱着小貓,垂下了眼。
這模樣,元蘇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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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三年中,每回他不想再談這個話題,都是此刻的神情。
要是過往,元蘇也不會與他多解釋。但如今他的病才剛剛好,經不起誤會難過。
她心中有了這個念頭,稍稍忖了忖,“孤是說——”
元蘇用手揉了揉他微微皺起的眉心,解釋道,“不想你因着這些瑣事,日日憂心。”
宮中各所開支,她大抵知道個總數。顏昭擅長算數,這把賬管的極好。三年裏耗費多少心力,她亦是心知肚明。
“我問過禦醫,你的脈象仍需靜養。”見他還沉默着,元蘇嘆了口氣道,“所以孤才特地捉了這小貓過來,有它陪着,江遠就會多去禦花園走走。”
她話音還沒落,聽到「江遠」二字的小貓聰慧,當即從顏昭懷裏擡起腦袋,喵的應了一聲。
“陛下是在叫我。”
故意沉默的顏昭聽到了自己想聽的答案,唇角尚未翹起,就被小貓搶了先。他下意識地低聲與黏在懷裏的小貓強調了一遍。
一人一貓,可可愛愛。
元蘇從未見過這樣的顏昭,憋了笑預備與他解釋。
“江遠——”
才開口,又是一聲喵嗚。
顏昭眉眼着急起來,單手輕輕點了點小貓立起的耳朵,一本正經地與它道,“是我。”
“其實,江遠......”
“喵!”小貓聰慧,剛剛元蘇與它玩耍的時候,一直用小魚幹逗它,嘴裏喚着的就是這兩個字。
圓滾滾的腦袋從顏昭手裏掙了一下,眼巴巴瞧着元蘇。
男郎一怔,還以為小貓正無聲地在告狀。
他捏捏它的小爪子,也不知怎麽了,忽然也委屈上來,下巴微仰,與元蘇道,“陛下,你評評理。”
天上的火燒雲漸漸隐入夜色,灑落人間的金色猶如燒紅的鐵入水,幾乎就是那一個瞬間,天地暗了下去,而檐廊上的燈籠亦極為有序地一個個亮起。
而他的面容卻在這一片微微泛紅的光線裏,顯得愈發清俊脫俗,明明是雲端仙際中不問世俗,矜貴高雅的君子,偏生那一雙眼亦巴巴地看着她,
亮晶晶地,似是流過了星河。
元蘇心尖微動,背在身後的手默默攥緊,驀地偏開眼,輕咳了幾聲,“其實,此事怪孤。”
“是孤覺得它與鳳君脾性有幾分相似,所以就給它起了鳳君的小字。”
顏昭撫着小貓的手一頓,有些難抑的歡喜。
怪不得小貓脖頸上還挂着月白色的綢帶和一朵同色的宮花,原來是照着他的喜好特地裝扮了小貓送來。
陛下這樣想着他,顏昭想,那他一會送她那副新做的畫,也就無需再思慮什麽矜持不矜持的,
“江遠。”
他溫聲喚着明顯有困意的小貓,往元蘇身側挪了半步靠過去,“陛下,我今天吩咐禦膳房做了好些菜,我們回去吧。”
甬道兩邊宮燈也全部點起,內侍們提着燈籠躬身在前後侍奉着。明明都是在宮裏,顏昭卻有種她們一同回家的錯覺。
窩在懷裏的小貓已經睡熟,顏昭低頭瞧了眼,耳尖微微泛紅。
等以後她們有了自己的孩子,或許也會在某個傍晚,這樣一起漫步在夜星之下。
福寧殿裏,椿予一早便得了消息,專門打掃出了一間房,留給這位新的貓主子。
他緊趕慢跟地催着內侍們整理好,崔成的聲音已經在外高呼。
椿予忙不疊地領着一衆內侍低頭下跪。
“陛下一會可要多用些飯,”顏昭懷抱着小貓,邊走邊與元蘇放輕了聲音,“最近陛下疲累,我特地讓禦膳房準備了些補身的食材。你瞧——”
要介紹菜式的話一頓,顏昭臉上一紅,剛要轉身細問問椿予是哪裏出了錯。
誰料椿予會錯了意,當即一副心領神會的神情,擺手遣走了內殿裏候着的所有內侍,順帶着将殿門也虛掩上。
就是睡在他懷裏的小貓也仿佛嗅到了好吃的味道,迷迷瞪瞪睜開眼,小腦袋一直往擺了各式菜肴的桌案湊去。
在大晉,男郎成婚前,都會學習一些與女子有益的藥材以備不時之需。
只不過他今個兒真的沒有這層意思。
眼下可好,顏昭想起自己巴巴央着元蘇往福寧殿來的情景,面上燒得更加明顯。手中力道一松,小貓喵喵叫着便靈巧地從他懷裏落地。
元蘇自幼因為身世,在家的時日并不多。在軍中無非是刀劍兵馬,登基之後又忙着清掃那些不安分的苗頭,更是不曾在「敦倫」一事上留心過。
哪裏知曉這些熬成湯的藥材,補身亦補身。
她一把撈起要跳上桌的小貓,吩咐崔成拿了些小貓愛吃的。彎腰往地上一放,這才把饞得火急火燎的小貓放下。
吧唧吧唧。
它吃得香,坐在桌案前的顏昭卻局促,拿着筷子的手不知該不該替她布菜。
正糾結,倒是元蘇自己先舀了一碗湯擱在顏昭手邊。
“陛下,這湯我......我怕是喝不了。”
“嗯?”元蘇眉心微蹙,訝異道,“可是不合胃口?”
也不知道是不是剛剛夜風吹得猛,鳳君着了涼,自打進了內殿,他的臉便一直泛紅,人也怯怯的。
她不過伸手輕輕搭在他的額頭試了試溫度,鳳君更是連脖頸都紅透了,猶如綻開的桃花,一路往衣領裏延伸而去。
元蘇眸子往下一撇,又極為克制地移開。
“既然喝不了,那孤讓她們換了。”
吃飯自是要兩人一塊,才有滋有味。元蘇想都沒想,就喚了崔成去辦。
這反倒讓局促的顏昭暗暗松了口氣,其實他并不懼怕唯一能記起的那點子事,只是到底沒了那三年的記憶,如今只是與她躺在一塊,拉拉手都會面紅耳赤,更何況是這樣親密的情形。況且陛下似乎有些清心寡欲,他已經會錯了幾次意,愈發不肯在此事上再主動。
慢慢來,最好。
一桌子菜,除去那個最明顯的湯,剩下的多是些益氣的食材。
顏昭心緒漸漸平穩,等用了膳又沐浴回來,原本要被抱出去單獨睡的小貓已經縮成了一團,舒舒服服窩在陛下慣常睡着的枕頭邊。
元蘇慢他一刻去的禦池,這會還沒出來。
椿予一面替顏昭擦着青絲,一面低聲不解地問道,“鳳君,陛下剛剛怎得把湯給退了出來?”
那可是鳳君特地囑咐,禦膳房精心準備之作。
陛下退了湯,于鳳君面上可謂無光。
“你還說。”顏昭往屏風外瞥了一眼,壓低了聲,“我何時吩咐你做這種湯了?陛下昨一夜未睡,今晚需要的就是好好歇息。我怎麽能再惦記着這事。”
“鳳君,不是奴多嘴。”椿予憂心忡忡,這幾日表公子也不知怎麽了,穿衣的顏色越來越素淨,眉眼裏溫和淡漠,簡直陌生地不似他本人,更像是——
他偷偷看了眼并未發覺異樣的鳳君,也就自家這實心眼的主子還真的以為表公子是來陪他解悶。
“您不惦記着,這宮裏總有些不安分的心裏有些花花腸子。”椿予不好說得太明,畢竟表公子還沒有什麽動作,只是與阮将軍走得近了些。
“他們肯,也得陛下樂意才行。”顏昭知曉椿予的擔憂,宮中男郎多得是姿容秀美的年輕人,但元蘇并非會沉迷風月之樂的人。
他彎了彎唇角,一本正經地與椿予道,“更何況陛下心有清風,是這世上最純淨之人。”
披了大氅走在檐廊上的身影一頓。
元蘇微微苦笑,這世間也就只有江遠會覺得她這樣一身血腥之人可用「純淨」二字。
椿予退出內殿的時候,正對上站在檐廊下的元蘇。她稍稍擺手,示意椿予安靜,自己則含着笑,細細聽着裏面一人一貓的輕聲細語。
“小江遠,我和陛下都很喜歡你。”顏昭抱起一睡醒,就伸着懶腰要窩在擺好的一對軟枕中間,好奇探索的小貓,極為鄭重的商量道,“但是我不靠着陛下就會睡不安穩、會心慌,所以你不能躺在這,知道了嗎?”
小貓當然不知道,但小貓聽得懂「江遠」二字。軟軟喵嗚了一聲,歪着身子往顏昭腿上蹭了蹭,在他手心來來回回蹭着毛絨絨的臉蛋。
“那我們就說好了。”顏昭唇角彎彎,放了小貓下榻。
屏風後,熟悉的身影緩步而來。
顏昭不知道剛剛的話陛下有沒有聽見,但他覺得陛下應該是沒聽見的。畢竟他說得很小聲,她離得也遠。
元蘇眉目冷靜,走過書桌時,瞥見那幅特意攤開的畫,再瞧躲在被裏裝睡的顏昭,腳步微頓,往床榻走去。
她向來都知道鳳君極為擅長作畫,可寥寥幾筆便勾勒出身與形,神與情,卻仍是讓她心生敬佩。
他從未見過穿着盔甲上戰場的她。但這副畫卻極為傳神,甚至就是元蘇本人瞧了,都有些恍惚,他仿佛穿過了那些過去的歲月,清清楚楚看見了那個時候的她一樣。
他的心意,落筆時就已經顯露無疑。
元蘇負手,站在拔步床前靜靜瞧着還在裝睡的顏昭,唇角一彎,無聲地笑了笑。
若是早些知曉他不挨着自己就睡不踏實,她定會多留在福寧殿。
眼下卻也不遲。
元蘇掀起錦被,等男郎輕車熟路地裝作迷瞪的模樣鑽進她懷裏,方伸手将他的腰身抱緊了些,伏在他耳邊道,“這樣可還會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