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早上七點,俞昕和李思羽被尖銳的豬叫聲吵醒,炕熱,冷不丁睡不習慣,李思羽揉了揉眼睛,發現根本睜不開。

這股火也帶到了嗓子,她坐起來,難受地掐着脖子,模仿安陵容,“寶娟,我的嗓子,我的嗓子怎麽成這樣了…”

俞昕淡定地從被窩爬起來,嗓子也緊巴巴,“沒事…多喝熱水。”

昨晚吃完餃子,把人都送走,秦媽一看時間,都十二點多了,趕緊收拾收拾鋪被睡覺。

秦朗家房子大,兩個大屋都是炕,秦媽利索地把龍鳳呈祥大被子鋪在炕中央,笑着說:“他們男的睡東屋,咱們女的睡西屋,不用早起,睡到自然醒。”

雖然沒有自然醒,但七個小時也足夠了,李思羽穿好衣服下地,趿拉着鞋去拉窗簾,室內瞬間被強光籠罩。

俞昕還沒醒透,疊好被子,慢吞吞穿鞋,李思羽安靜地站在窗邊,她也過去。

天大亮了,院子裏站着幾個男人,支起的鍋正燒着水,秦朗穿着薄衫,利索地用繩子綁好豬腿,使勁一擡,豬就倒挂在橫杆上。

俞昕皺了皺臉,新鮮的豬肉是好吃,可場面也殘忍。

扯了下李思羽的衣袖,“去不去廁所?”

李思羽看得認真,甚至不是單純的看了,那眼神分明是沉迷,她眼睛随着秦朗的移動而移動,嘴唇緊緊抿着。

無視俞昕的廁所邀請,驚嘆着說:“秦朗力氣可真大。”

俞昕短暫失語。

“這算什麽優點,男的不都這樣。”

李思羽馬上反駁,指着臺階上站着的清瘦背影,“不,宋晏禮一看就沒力氣,手無縛雞之力病弱書生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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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昕皺眉,“但他腦子好。”

“我知道!我們現在說的是力氣。”

俞昕不知道宋晏禮有多大力氣,卻想到昨夜的桌下,他緊緊箍住她的腳,耳根倏地上燒,她嘴硬地為他辯護:“他力氣也大。”

沒有回應,李思羽從幼稚的争論中脫身,對喜歡的人膜拜,袒護,是不經意鑽出來的尾巴,早晚被人揪住。

她目光灼灼,“俞昕,你被我發現了哦~”

*

村落被大雪覆蓋,小院裏卻熱火朝天,火燒着,水滾着,大人們對這套流程爛熟于心,各司其職地忙碌着。

臺階上,麻雀似的并排站着四個高中生,肚子裏敲着鼓,望眼欲穿地等開飯。

昨天下車還惹衆人驚豔的宋晏禮在睡了一覺之後,完美地融入這裏,半眯着眼,表情呆呆的,頭發還炸毛,因為睡的熱也上了火,白皙的臉染上一抹淡淡的紅。

中午開飯,擺了整整三大桌,附近的鄰居幾乎都來了,好菜必然配好酒,大人們推杯換盞,一瓶二鍋頭沒倒完一圈就見了底。

秦朗把一根骨頭嗦得溜光,吧唧吧唧嘴,覺得沒味,起身離席,再回來時手裏拿着小瓶雪碧。

他神秘地沖宋晏禮搖了搖,“喝點兒?”

宋晏禮擡頭,一眼就看出裏面裝的白酒。

他問:“多少度?”

“38,低度。”

“好。”他把杯子裏的雪碧喝光,空杯送過去。

兩人暗戳戳的舉動被俞昕逮到,她伸手,蓋住杯口,兇巴巴地威脅秦朗,“你敢,我告訴你媽去!”

秦朗皺眉,迅速地看了眼隔壁桌,高度酒,配大肉,還告訴他媽呢,他媽自己都喝得東倒西歪了。

他有恃無恐,“啧,爪子拿開。”

俞昕使勁壓,轉頭看宋晏禮,煞有其事地勸誡:“他這可是酒!”

宋晏禮一臉淡定,“我知道。”

李思羽手裏還拿着啃到一半的骨頭,後知後覺加入群聊,“什麽!酒?”

俞昕怕被大人聽到,在桌下踢了她一腳,“你小點聲!”嘴上說着,手依然抓緊杯口,不讓秦朗往杯裏倒。

宋晏禮彎了彎唇,伸手,指尖觸到俞昕的手背,輕輕點了兩下,“沒關系,我想喝。”

不像硬撐,倒像是她多管閑事,俞昕挂不住臉,一口喝光雪碧,也把空杯遞過去,“那我也要!”

李思羽也緊随其後,生怕不給她,“還有我。”

一個要喝也就罷了,怎麽都要喝,秦朗掂量着瓶子裏的分量,勉強一個人大半杯,這算哪門子喝酒,溜縫兒都勉強。

他吝啬地把瓶子抱在懷裏,“你們女的跟着摻和什麽。”

李思羽皺眉,砰地一聲把杯子放下,“元旦那次你咋不這樣?我倆不喝,你非讓我們喝,不管,反正大家都成年了,怕什麽。”

秦朗不時看隔壁那桌大人,眼睛眨個不停,示意她低調點,別聲張。

“……”

他倆你一句我一句的,嘴像蹦豆子,根本插不進去話,宋晏禮輕挪凳子,貼着俞昕,小聲說:“元旦那天,你們喝酒了?”

俞昕點頭,“嗯,在我家吃完飯,送他回去時偷偷喝的。”

“哦…這樣啊。”

他聲音很輕,心情突然不好了似的,起身,從秦朗懷裏拽出雪碧的瓶子,擰開蓋,對準排隊的空杯口,依次倒滿。

在三人不解的目光下,端起自己那杯,喝進去一半。

白酒熱辣,順着舌頭滑下去,一路緩慢,走過的地方像着了火,比想象中兇猛的酒精在身體裏亂竄,他卻面不改色。

李思羽見他像喝涼水,也端起自己的杯子;她只喝過啤酒,怎麽說呢,苦不溜秋,馬尿一樣,喝完只覺得脹肚,一點微醺的感覺都沒有。

然後從自己貧瘠的經驗裏得出結論:她酒量相當好。

所以也和宋晏禮一樣,沒有猶豫,幹掉半杯,然後…然後就懵了。

這啥啊,難喝死了,她在驚慌中又全都咽了下去,巨辣,巨上頭,眼睛裏都要噴出火來,急得跺腳,忍不住叫出聲。

俞昕迅速伸手,捂住她的嘴。

另一只手端起解膩的老黃瓜湯,送到她嘴邊,“快,壓一壓!”

咕咚咕咚喝掉大半碗,終于順過氣,雖然狼狽,但秦朗在看,只能硬撐着什麽事都沒有,拍着胸口,豪邁地說:“不辣!”

噗~秦朗忍不住笑。

李思羽皺眉,“你嘲笑我?”

“沒有沒有,”他擺手,看了眼靜坐的宋晏禮,他旁邊是俞昕,正在狠狠瞪他,唇語在說:都怪你!

秦朗當然是罪魁禍首,但那四杯酒也都依次進了肚,一滴都沒剩。

世界變得好奇怪,明明是寒冬臘月,身體卻很熱很熱,大人們吵着鬧着,聲音時遠時近,做夢般不真實。

夢境中的秦爸在屋子裏轉圈,撓着腦袋說:“媽的,我珍藏的高粱原漿哪去了?”

秦媽迷瞪着眼,指着走廊的啤酒箱,“那裏,找,我灌雪碧瓶子裏了,綠色的。”

原來是高度酒,怪不得這麽暈,可她覺得自己很清醒,甚至還能再喝,別說一杯,一瓶也沒在怕的。

眼前人影攢動,似乎發生了什麽事,倏地,手被抓住,宋晏禮的臉在眼前放大,好近,近到能看到他的睫毛,卷翹着,根根分明。

他語速極快,說了聲快走!

俞昕渾渾噩噩被他拉着走,磕磕絆絆地跨過門檻,經過走廊,推開屋門,寒風拂面,吹散了身體裏的燥熱,她‘哇’了一聲,露出傻笑,好涼快,好舒服啊。

終于逃離危險區域,秦朗攙着半醉的李思羽,鬧心地看宋晏禮和幾乎癱在他身上的俞昕。

“你沒事吧?”

宋晏禮搖頭,雖然喝掉一整杯,眼神依舊清明,“我沒事兒。”

“挺有量啊你,一看就經常喝。”

“沒有。”

秦朗撲哧一聲笑出來,笑他的不坦誠,“咱都這麽熟了,你還撒謊,我住學校後門小區的六樓,正好能看到宿舍樓牆角…”他笑着,食指中指放在唇邊吸了一口。

宋晏禮淡淡地看着他,沒有被戳破秘密的驚訝,他扶緊俞昕,看着就要癱在地上的李思羽,說:“她們喝醉了,我們去哪?”

秦朗渾不在意地指了指屋裏,“他們也快倒了,再站一會兒就進屋。”

俞昕知道自己喝醉了,人生第一次醉,以前她總好奇,為什麽很多人都沉迷酒精,現在明白了,暈掉的感覺還挺好。

身體輕飄飄,像浮在水裏,也像飄在天上,思緒也飄散開來,她半瞌着眼,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素淨的顏色,雪一樣白,吊着一根同樣白的燈管,天漸漸暗下來,門開,啪地一聲,燈亮,是黃色的光。

腳步聲在頭頂,光被秦朗的臉遮住,他歪頭,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問:“這是醒着呢還是睡着呢?”

俞昕怪他擋住光,怪他打擾她大腦空白的安靜,悠悠說:“上一邊去,煩人。”

他走了,燈沒關,那根黃色的棍橫亘在白雪中,漸漸模糊,她閉眼,翻了個身。

時間仿佛不存在,所有感官都被那杯酒支配,身下溫暖,空氣安靜,耳邊是很輕的呼吸聲,她翻過身,睜眼。

這是一張清醒時不敢直視的臉,借着醉酒,大膽地用眼睛臨摹他的五官,看當然不夠,還要靠得更近。

濃重的酒氣彌漫着,他慢慢睜開眼。

視線相交,俞昕心跳慢了半拍,酒精麻痹神經,連帶着自卑懦弱膽怯也消失無蹤,她伸手,指尖落在他的眼尾。

她輕聲說:“宋晏禮,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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