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6000米以下的深海，一度被認為是生命的荒漠，這裏終年無光，低溫濕寒，很難再見到生物。但科考團隊近日在馬裏亞納海溝7700多米深度處，捕捉到一種通體半透明，有着一對大翅膀般的魚鳍的魚，并将之命名為深海獅子魚。”
江城大學海洋生物學院的學生今天來研究所參觀學習。我負責給他們講解研究所新捕撈到的深海獅子魚。
“這魚的真皮是已經丢失了嗎？”一個女孩好奇地看向解剖臺上被解剖的獅子魚。
“沒錯。由于長期生存于6000米以下黑暗的海底，超深淵獅子魚的皮膚色素和視覺相關基因發生了大量丢失，這使得它看起來通體透明，沒有鱗片的皮膚下顯露出粉色的器官。”
“深海是如何打撈到獅子魚的？”
“本來研究人員以三文魚為誘餌，放水下機器人下去打撈，但一無所獲。然後将誘餌換成了腐肉，竟成功捕獲了十幾條獅子魚。”
“也就是說它們更喜歡腐爛的食物？”
“通過解剖可以發現，深淵獅子魚的胃部不僅有大量甲殼類生物，還有一些淺層腐爛的食物沉積物。為了填飽肚子，獅子魚改變了捕食習慣，它們對腐爛的食物也來者不拒，甚至強化了聞腐臭食物的嗅覺。”
“魚的頭骨已經不完整了。”
“6000米以下的深海高壓對普通的骨骼來講是致命的。深海獅子魚在進化的過程中與骨骼鈣化相關的基因發生了改變，這使得獅子魚的骨骼變得非常薄，頭骨也不再完整。由此可見，為了在深海求得生存，獅子魚從內到外，都進行了極其徹底的自我演化。所有這些改變，共同保證了獅子魚能夠以血肉之軀，承受深海的巨大壓力。”
大學生們身上總是保持着入社會前最後的好奇心，這好奇心如回光返照般強烈。他們圍着解剖臺七嘴八舌地讨論着。我今天有些心不在焉。時而無聊地看向窗外，時而戳一戳解剖臺上獅子魚的肚皮。
不大的實驗室裏擠滿了學生，空氣不是很流通。我感覺大腦暈暈脹脹的。突然，眼前的學生變成了一只只胖頭魚，正在擁擠的房間內吐着泡泡。其中一個彩色的泡泡逐漸變大，慢慢包裹住了桌上的資料，解剖臺，書櫃……泡泡的邊緣正朝我逼近，我想要往後退，但是後方的路卻被一堆胖頭魚和他們嘴裏的泡泡堵住了。我開始張望，尋找其他的出路……
“學姐，學姐你去哪？”
我感覺有人在拍我的肩膀。所有胖頭魚幻化成一堆泡沫，我重新看見了學生們的臉。
“哦，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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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參觀完了，該回學校了。”
“好，那你們下去吧。”
送走學生，我疲憊地回到辦公室。今天是周四。羽就是上周四去打的排球。
“今天去打羽毛球嗎？”我看向依然。
“你不是不喜歡打羽毛球嗎？”依然邊敲着鍵盤邊回答道。
“你都在電腦前坐了一天了，頸椎會出問題的。”
“那好吧。等我幾分鐘，馬上就整理完了。”
說服依然總是意想不到地輕松。
我們又來到了羽毛球館。一進去，我就趕緊看向隔壁的排球場地。空無一人。我有點失落地站到發球線後面。
我和依然毫無默契地打了半個多小時，隔壁還是沒有來人。
“走吧？”我問道。
“不再打會兒？”
“累了。”
“那一會兒一起去吃飯吧？”
“吃什麽？”
“你最喜歡的那家鹵肉飯？”
“都吃幾百遍了。”
“那去吃火鍋？”
“我不能吃辣。”
“你想吃什麽嘛？”
“我不餓，想早點回家休息。”
依然無奈地搖了搖頭，接過我手裏的球拍放進收納袋裏。她蹲在地上，弓着腰，脊骨向後突出。我突然覺得有些對不起她。
依然是墨爾本大學的高材生。和我同一天進的研究所。記得新員工入職大會的時候，我突然聽見後排座位傳來一陣鈴铛般的笑聲。轉過頭一看，一個唇紅齒白的女孩子，笑靥如花，意氣風發。好想認識她啊！我在心裏默默地想。可我在交友方面從來不是主動的人。沒想到，過了不久，依然開始每天主動約我一起吃飯。從那之後，她便成了我在研究所唯一的朋友。但在結交了現在的男友之後，依然變得越來越不自信，整個人像被抽幹了。
“那個…改天再一起吃吧，我今天有點累了。”我小聲說道。
“沒事。”依然拍了拍我的肩膀，“你趕快回去休息。”
依然的理解讓我有些愧疚。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最近總莫名其妙地心緒不寧，毫無緣由地看不慣他人，鬼使神差地不停想到一個人的名字，想到她的背影，她的眼神，她身上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