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誘導
大街上依然很冷清,除了幾個放着鞭炮玩耍的小孩子以外,仍舊沒有看見一個大人。整個街道還是以前的老樣子,不同的是:各家各戶的門前都被打掃得幹幹淨淨。以往秋收後,那莊稼稭稈之類的東西就會占據大半個街道。哪怕村長在喇叭裏吆喝上三天:“請不要把稭稈堆在街上擋住道路,要注意環境衛生!”也沒有人搭理他,照樣堆得小山似的,勉強能過去一輛車。就算村長家的人再多也沒有用,總不能因為這麽多年的老習慣和村民發生争執。再說,村委換屆時還要靠這幫街坊鄰居老少爺們兒們畫他一票呢。這兩年我沒在家,不知道那種狀況是否還存在,也許今年會有所好轉?
前面,幾個小孩子不停地跑着、跳着。他們手裏拿着火柴和鞭炮,一邊打鬧,一邊燃放。
我歷來膽小怕放炮,一看見有放炮的就連忙捂住耳朵跑得老遠。還好,那幾個小孩兒一見我走過來,便縮回了想點燃鞭炮的手,瞪大眼睛看着我,等我走過去了,他們才敢點火。只聽“啪”的一聲響過,他們便又蹦又跳、撒着歡地大叫起來。
走進家門,只見母親依舊在廚房裏忙活着,父親依舊坐在竈火前燒着地鍋。我滿懷心事地走進堂屋,翻身倒在床上,閉上眼睛想心事。
或許是電視劇演完了,或許是弟弟看累了,不知什麽時候他一聲不響地走到我面前,用着一根雞毛撩撥我的臉。開始我以為是什麽東西落在我的臉上,我沒有睜眼,只是擡起右手撓了撓發癢的臉頰。可是,剛撓過,那種癢癢的感覺又出現了,最後,還竟然癢到鼻子裏頭去了。
“阿嚏!”我忍不住打了個噴嚏。睜開雙眼一看,只見我那調皮的弟弟正在站在我的床前擠眉弄眼地沖着我笑呢。
我立即翻身起來,做出要打他的樣子,弟弟連忙舉手告饒:“好姐姐,好姐姐,別打,別打,我給你鬧着玩呢。”
“我看你就是欠揍!”我繃着臉說。
弟弟做了個鬼臉,然後就挨着我坐在床上。
“怎麽不看電視了?”我用手搗了一下弟弟的胳膊問道。
“沒意思,不想看了,想和你說說話。”
弟弟裝出一副與我最親的樣子拉着我的手。
“是嗎?不會是電視劇演完了,你才感覺到沒意思的吧?”我斜了弟弟一眼嘲笑他說。
弟弟擡起手撓了撓頭,“嘿嘿”地笑了。
我從鼻子裏“哼”了一聲出來。
弟弟偎到我身邊,挽住我的胳膊說道:“姐,給我講講你們學校的事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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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學校沒什麽可講的,和你們的校園差不多啦。”我故意逗他說。
“怎麽可能!肯定比我們的學校大多了!想必環境也好,生活也好。哼,你還把我當小孩子看!姐,我已經長大了,過了年就要上高中了!”
弟弟不滿地抗議道。
弟弟真的是一個大小夥子了。明亮的眼睛,挺拔的鼻梁,濃黑的眉毛,很英俊的一個小帥哥!
“是嗎?你已經長大了?我怎麽不覺得?”我故意逗弟弟。
“不信?咱倆比比個子。”弟弟說着把我拉了起來。
“瞧,姐,我都快比你高出一頭了,還說我是小孩子呢!”
弟弟用手比劃着不滿地對我說道。
“是呀,你長大了。看你的個子,真的像個大人了。”
“什麽像啊,我就是大人了,別瞧不起我!告訴你,我什麽都能幹。你不在家的時候,我幫爸爸媽媽幹了好多的活!”
弟弟很神氣地對我說。
“我知道,就憑這一點兒,弟弟你真的算是一個大人了。可是,弟弟,那你的學習成績怎麽有點兒----”
我故意拖長了聲音。
弟弟有點兒不好意思了,朝我笑了一下說道:“姐,怨我沒有下勁兒。我如果下勁兒的話,成績肯定比這強。”
“呦,你自己知道原因哪,故意的?是不是下一學期還這樣?”
我白了一眼弟弟揶揄道。
“這個問題嘛,我以後考慮考慮再說了。”弟弟故意用大人的語氣回答我。
“哼,那你就好好地考慮考慮吧。哼!”
我假裝生氣故意不再去看他。
弟弟一看我不理他了,就連忙拉住我的胳膊問我:“姐,你剛才幹啥去了?”
弟弟這麽一問,我那被打斷的思緒又回來了。我連忙問他:“弟弟,咱村裏那幾個女人還經常和咱老媽吵架嗎?”
弟弟搖了搖頭說道:“我不知道。如果她們再敢和咱媽吵架的話,看我不毀了她!”
“你不要給咱媽添麻煩!學好你自己的習就是了,不要沒事找事,知道嗎?”我一臉嚴肅地對弟弟說道。
“哼!”弟弟不滿地白了我一眼。
他想了想又對我說道:“那好吧。不過,要是他們打咱媽的話,那我就對他們不客氣了!”
我臉色一正說道:“她敢!”
想了想我的臉色緩和了一下,問道:“你平時就不知道咱媽為什麽和那幾個女人吵架嗎?世仇似的!”
“不知道。”弟弟搖了搖頭。
“不過,有一次我從外面回來,看見媽媽哭着和爸爸說些什麽。可等我一進屋,他們兩個就什麽話也不說了,就像怕我知道似的。”
“你就沒有問問為什麽?不會是爸爸媽媽吵架了吧?”
“不像。我問了,媽和爸都說沒有事。”弟弟搖了搖頭。
“哦。”
那是為什麽?我心裏的疑問越來越大了。
每次我遇到母親和別人吵架,她總是匆匆忙忙地把我拉回家來,不讓我管她的事兒。爸爸知道了,也不吭一聲。這要是放在別人家裏,不吵翻天才怪呢。
“真是奇怪了!”我自言自語地說道。
“姐,什麽奇怪了?”
聽見弟弟問我,我連忙說道:“沒啥,沒啥,我在想我們學校的事情呢。”
看着弟弟,我突然想到了在街上玩耍的小孩子,其中還有桂枝的兒子張曉軍,也許他們會知道一些什麽?
“弟弟,咱爸給你買鞭炮了沒有?馬上過年了,咱家也該放鞭炮了。你以前不是最愛放炮的嗎?”我看着弟弟的臉問道。
“放炮?那些都是小孩子們愛幹的事啦!”
弟弟不屑一顧地說道,好像自自己多成熟似的。
“嗬,還真把自己當大人了!”我帶着嘲笑的口風說道。
“你看你,姐,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怎麽就不想讓我長大呢?我長大了對咱們這個家不好嗎?”
弟弟對我的話十分地滿意。
“你長大了對咱家肯定是好事。你五大三粗地往那兒一站,他們肯定會被你吓得一哆嗦。好事,當然是好事,百分之百的是好事!我還巴不得你立刻就長大了,正好給咱家立門事樹威風!”
我好話孬話一起說,可弟弟卻高興地笑了。
“弟弟,咱家到底買鞭炮了沒有?”我又問道。
“買了。昨天我和咱爸一起買的。不過買得不多,就兩挂鞭,還是最便宜的那種。咱爸說了:花錢買炮放最不值了,‘砰’的一下子,辛辛苦苦掙來的錢白扔了,不劃算。所以,就花五塊錢買了兩挂鞭,準備除夕晚上放一挂,大年初一早上放一挂,意思意思就行了。”
弟弟說着,攤開了雙手,向我做了個無可奈何的姿勢。弟弟湊到我臉前問我:“姐,咋的,你想放炮了?我記得你最害怕放炮的呀?”
我有點臉紅了,狡辯道:“說什麽呢?那是我小時候的事了。現在我是大人了,早就不怕放炮了。不信,你放兩個試試看!”
我給自己壯着膽子說道。
弟弟不相信地撇撇嘴,可也沒有再提出什麽異議。
“你想放嗎?你要是想放的話,我去代銷點給你買去。”我熱情地對弟弟說道。
“你有錢嗎?”
弟弟反問我。
“有”我肯定地點頭說。
“你那錢還不是咱爸咱媽給你的?!還是算了吧,我這麽大了,早就不喜歡那玩意了。”
弟弟對我擺了擺手,雙手一掐腰,那姿勢很是潇灑。
“姐,你睡吧,我出去玩一會兒。”
還沒等我答應,弟弟兩三步就跳出了屋門,飛快地沖了出去,一眨眼就沒有了蹤影。
我又重新閉上了眼睛,繼續想自己的心事。
“肯定有問題,這裏面肯定有問題!”想起媽媽那種擔心的神情和對我閃爍其詞的話語,我的腦海裏又出現了這句話。
究竟能有什麽問題呢?
我左想右想理不出個頭緒,也判斷不出究竟哪裏出了問題。于是,我就自己嘲笑自己:“是不是自己多疑了?爸媽本來就是那種本分的莊稼人,他們的性格天生如此,不愛多事,也不會對人說什麽好話,也許真的是自己多想了。”
最後,我下了這樣一個定論。
奇怪了,這個定論出來之後,我感覺身上輕松了許多。于是,我走到外間打開了電視機,坐在沙發上看起了電視。
要過春節了,娛樂節目還真不少。不過,要說有所突破的還數歌曲。最近歌星也新推出了不少。尤其是中央電視臺舉辦的《同一首歌》欄目,很受歡迎。通過這個欄目,我重溫了許多經典老歌。只可惜我只會聽,不會唱。在學校,每逢舉辦娛樂活動的時候,我都不參與,只當觀衆。高興的時候我也能哼上兩句。可是,我的同桌好友孟玮嘲笑我說:“別唱了,那歌曲到了你的嘴裏,簡直就像經過了十八道輪回,早就變得面目全非了!典型的噪音!典型的噪音!!”
每次想起孟玮這句誇張的話我就來氣:“幹嘛那麽說我?你不想讓我唱,我偏唱。等我學會幾首流行歌曲唱出來讓你聽聽。哼,我也是有音樂細胞的!”
情不自禁地,我随着電視機唱了起來。
“通通通”,一陣腳步聲響起,轉眼間弟弟到了眼前。
“嗬,姐,你唱歌呢?不過不好聽!”
弟弟在桌子上找到了一個打火機,一轉身,只幾步,就又跑出了屋子。
我正想叫住弟弟問他幹什麽,還未等我開口,人早就沒了。
“這家夥幹什麽去了?”
出于好奇,我關上電視機,想去看看弟弟到底在搞什麽名堂。
我剛走到大門邊,只聽院子外邊“通”地一下,傳來了一聲大炮的炸響,把我吓了一大跳。我連忙捂住耳朵,小心翼翼地将腦袋探出大門進行觀察。
大街上,弟弟和幾個半大的小子正在燃放鞭炮呢。只見一個年齡較小的男孩子又遞給弟弟一個大炮讓弟弟燃放。弟弟接過炮放在地上,等小夥伴們都散開了之後,他就彎下腰去點炮。我看到弟弟點燃大炮後剛轉身還沒有跑兩步,那炮就“通”的一聲炸開了,把我吓得急忙大聲地喊叫:“小弟!小弟!”
弟弟好像沒有聽見我的叫聲,站在那裏一動不動。我連忙跑到跟前,大叫了一聲:“小弟,崩住你了沒有”
只見弟弟揉了揉耳朵,對我笑了笑罵道:“TMD,這炮還真響,震得我耳朵嗡嗡地直叫喚!”
我好氣又好笑地指着他吼道:“不許你再放了,聽見沒有!崩住你了咋辦?大過年的,不準你再放了!”
弟弟一見我生氣了,連忙說道:“好好,不放了,不放了。你別生氣了,姐,我不放了。”
弟弟閃到了一邊,看小夥伴們繼續燃放。不過,剛才遞給弟弟大炮的小孩子,舉着手裏的炮還在看着弟弟,弟弟一個勁兒地沖他使眼色,他這才慌忙地把手背在了身後。
我走上前一看,那個小孩正是和我媽媽吵架的張胖子桂枝家的孩子張小軍。我怕讓他媽知道了再生出什麽事端,就連忙哄弟弟說:“你快回家看電視去吧,電視劇開始了。”
弟弟一聽電視劇開始了,撒腿就往家跑,只幾秒鐘,就看不見了他的身影。
看着弟弟進了家門後,我才轉身來到張小軍面前蹲下問他:
“弟弟,放炮很好玩吧?”
張小軍開始還對我有點敵意,一看我笑着和他說話,就膽大了起來:“嗯,好玩。這炮大,我不敢放,讓哥哥替我放。”
“呦,那你媽放心嗎?以後可別拿那大炮放了啊,崩住了可不得了,你媽該心疼了。”我哄他說道。
“我以後讓我爸爸放。”
張胖子家一共五口人,張小軍上面有兩個姐姐。據說,她媽桂枝東躲西藏了大半年才生下了他,之後被鄉裏罰了好幾千塊錢才算拉倒。不過,桂枝從此因為生了個兒子,頭就高高地仰起來了,在鄉親們面前說話也硬朗了,走路也是雄赳赳、氣昂昂的了。
提起李熱鬧家的愛蓮和張胖子家的桂枝,全村的老少爺們沒有一個敢惹的,尤其是這個張胖子家的桂枝更是不講理。
這張胖子是村長的一個堂兄弟。他父親和村長的父親一個爺,也算是最親近的人了。張胖子還好一點兒,知道個遠近親疏,可他的媳婦桂枝就不行了,誰惹了她都不幹。不管親近與否,只要她看着不順眼的,就要唧唧咋咋地說出來。
記得有一次桂枝和村長的弟弟媳婦擡杠,兩個人你來我往互不相讓,驚動了好多人圍觀。後來,村長來了,一聲吆喝:“幹啥呢?吃飽沒事幹撐着了?都給我回家去!”
呵斥完畢,她的弟媳婦乖乖地回家去了。可那桂枝雙手往腰裏一叉,瞪着銅鈴似的雙眼對村長喊道:“你咋胡個啥?你村長咋啦?你村長就了不起了?咋啦?我還不能說話了?我說話也犯法了嗎?你讓我回家我就回家了?我想回家我就回家,我不想回家我就不回家,那是□□!你村長咋啦,你村長也管不了我!我就是不回去,我看你能咋的,你還能把我法辦了不成?!”
只氣得村長翻了翻白眼,轉身走了。村長經過我身旁的時候我聽見他輕輕地嘟囔了一句:“毛屎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懶得理你!”
桂枝如同鬥架得勝的公雞,渾身的毛都豎起來了,得意地說道:“哼,你村長也不能咋着我!我又不吃你的,我又不喝你的,我又不讓你養活我,我還怕你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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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兒弟弟把他們家的大炮給放了,萬一被桂枝知道了,她再跑到我們家不依不饒地鬧将起來就麻煩了,母親再被她氣着了可怎麽好?好不容易過個春節,好氣氛可不能讓她這個不講理的老娘們兒給攪和了。
想到此,我連忙蹲在小軍面前哄他說:“小軍弟弟最好了,可聽話了,姐姐最喜歡你了,咱村的小孩兒就數你最懂事!”
小軍一聽我這話,非常高興,裂開嘴笑了。
“弟弟,你家裏的大炮還有沒有啊?”我笑盈盈地問他。
“有,多着呢。我爸爸買了兩大盤呢。我才拿出來三個,讓哥哥放了兩個,看,還剩一個呢。”
說着,小軍伸出他那黑漆漆的小手讓我看他手裏的大炮。
“哦,那就好。那你媽知道你出來放炮不?”
“知道。我媽在家蒸蒸馍呢。”
“那你回家了咋給你媽說呀?”
“我不說是星星哥放的,就說是我自己放的,我媽不會吵我的。”小軍吭吭哧哧地說道。
我親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好弟弟!那大炮以後你就別放了,危險!你還小,崩住了可就不得了了!還疼,還流血,還得去醫院打針吃藥。是不是?”
“姐,大炮我不放了,我放小的。”小軍小心翼翼地說道。被我這麽一說,小軍有點害怕了。
“弟弟,前天你媽和我媽他們幾個吵啥呢?你知道嗎?”
“我不知道。”
他想了想說道:“她們都說你媽是‘野’的,于是,她們就吵起來了。”
什麽?罵我媽是“野女人”?不要臉的東西,你們才是“野女人”呢!
我心裏罵着,臉上卻笑着說道:“弟弟,回家後什麽也別說,不然的話,你媽該打你、罵你了!”
我用手摸了一下他的頭,站起來往家走。
幾個小孩子又歡快地聚在了一起,玩起來了打陀螺的游戲,叫聲、喊聲響成了一片。
我恨恨地走回了家。
母親已經把大蒸馍都給蒸好了,我回到家裏的時候,她正坐在廚房門口擇韭菜。母親看我回來了,讓我和她一起擇韭菜。我猶豫了一下走過去,蹲在她的面前,拿着幾根韭菜漫不經心地擇了起來。
“你看你,怎麽把黃葉子放盆裏,把韭菜扔外邊了?”母親把黃葉子從盆裏撿了出來,又把韭菜放了進去。
“怎麽啦?想啥呢?”
母親一邊擇菜一邊看着我問道。
“沒有啥。”
我一直目不轉睛地看着手裏的韭菜。
“好了,你別擇了,夠了。一會兒我給你和弟弟炒韭菜雞蛋,再做一個你最愛吃的酸辣土豆絲。”
母親端起來盆子就去洗菜。
此時爸爸仍舊坐在竈火前。他不時地用火棍在鍋底裏來回翻騰着。我看着父親,一種莫名其妙的煩悶襲上心頭:媽媽真的是那種野女人嗎?父親知道嗎?也許別人說母親是“野女人”他可能還不知道吧?父親要是知道了他會怎樣對待母親?會不會抓住母親一頓暴打?到那個時候,我和弟弟勸還是不勸?
父親擡起了頭,看見我正在看着他,就慈祥地對我笑了笑說道:“乖,你愛吃烤紅薯,我就給你燒了兩大塊紅薯。一會兒就燒熟了,肯定比街上賣的烤紅薯還香呢。你再等一會兒,等會兒熟了我叫你。”
一看見父親那慈祥的笑容,我的心猛地抽搐了起來:如果別人說的是真的,那對父親來說就太不公平了!
我站在竈火前呆呆地看着父親,一不小心被鍋底裏冒出來的煙給煙住了。我咳嗽了一下,兩只眼睛也被煙得流出了眼淚。
父親見狀連忙說道:“你站在這兒幹啥?快回堂屋去!”
母親正在切菜,聽見父親說話,就扭過頭來看我。她一看見我用手揉眼睛,就連忙走過來遞給我一條毛巾讓我擦眼淚:“燒鍋的時候別站在那裏,容易煙着眼的。趕緊回堂屋去,和你弟弟一塊兒看電視去。”
我接過母親遞過來的毛巾,沒有說話,輕輕地擦了一下眼睛,又把毛巾遞給母親,雙眼卻始終沒有從母親的臉上移開。
母親看我一直盯着她看,就看了我一眼說道:“趕快回堂屋去,別傻站在這裏了!”然後轉回身繼續切菜。
看着母親那溫柔的舉動,我有點不相信張小軍說的話了。從我記事起,母親都是那麽溫柔。她輕輕地幹活、輕輕地做飯,細心地養活我和弟弟,從來沒有見她和父親吵過嘴。父親說什麽就是什麽,她從來都不會反對父親,她怎麽會是那種人人指着罵、人人都看不起的“野女人”?
我感覺頭腦裏好像倒進了一盆兒漿糊,怎麽想也想不明白了。像一個機器人一般,我機械地轉身走回堂屋裏,重重地坐在了沙發上。
“通”地一下,我的屁股硌疼了。我忘了我家的沙發是“硬墊”的了。
看見這沙發,我想起了父親連天加夜趕制沙發的情景。
我還上初中的時候,我們村裏的大部分人家都治買了沙發。沙發在當時是一種富有的象征,連我那小同伴仙花家裏都有了一套,她在我面前說起話來非常地自豪。
“櫻桃,櫻桃,俺家買沙發了,可好了,坐上去軟軟的,可舒服了。你家也買了嗎?”跟我一起上學來、放學一起走的同伴仙花無限驕傲地問我。
“---”我欲言又止。
仙花看見我那不好意思的樣子笑着說道:“哦,是你家沒有錢吧?”
“不是!沙發有啥好的,還不是和凳子一樣坐呀?”我不屑一顧地回敬她。仙花沒有說話,只是捂住嘴“嘿嘿”地笑,笑得我的臉“騰”地一下子紅了起來。
晚上放學回到家裏,我對爸媽埋怨道:“咱家也買一套沙發吧,你們看好多人家都有了,就咱家沒有。”
聽到我的話,爸媽都沒有吱聲。我生氣地不再理他們,睡覺去了。
第二天晚上放學後,我一進家門,看見院子裏堆了一堆刨花,父親正在使勁地用刨子刮木料,解好的木料板已經堆了一小堆。
我好奇地問父親:“爸爸,你這是在幹啥?”
父親一邊吃力地刨着木料,一邊說道:“給你做沙發。”
我吃驚了:“什麽?什麽?做沙發?你會做沙發?”
父親吃力地說:“等幾天就做好了。肯定比人家買的還好看、坐上去還舒服。”
“真的?”我有點不相信地看着父親。
“嗯,真的。”父親仍舊吃力地說道。
五天後,我下晚自習回到家裏,院子裏已經擺放着父親做好的沙發:一個長的,兩個小的。據說長的叫“雙人沙發”,那短的叫“單人沙發”。沙發皮套是棕紅色的革布,還帶着一種暗格格在上面。沙發墊的厚度約有十厘米,裏面是一層軟和的海綿。
媽媽看見我回來了,滿臉開花。她高興地對我說道:“乖,快看,你爸爸把沙發做好了。你趕快坐上去看看舒服不舒服?”
我又驚又喜地坐了上去,的确感覺很舒服。看着我使勁兒地點頭,父母親都欣慰地笑了。
第二天到了學校,我也自豪地對仙花說道:“我家也有沙發了,是棕紅色的,可好看了!”
仙花不相信地問我:“真的?”
我堅定地點了點頭說道:“不信上我家去看看!”
父親做的沙發讓我自豪了好一陣子。可是,幾年過去了,那沙發墊被坐得塌了下去再也彈不起來了,可能是料子不好的緣故吧。我上了高中以後,不再羨慕別人家有的沒有的,也不再對家裏的一切指手畫腳了。尤其是上了大學以後,才深深地感覺到父母親對我的疼愛:不論我提出什麽要求,他們都會盡量滿足我的。
回想到這裏,我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坐在旁邊看電視的弟弟聽見了我的嘆息聲,好奇地問我道:“姐,你咋啦?”
“沒事!”
我歪躺在了那個雙人沙發上。
弟弟不解地看了我一會兒,由于還惦記着電視劇情節,就不再說話,自顧自地看他的電視劇去了。
我心煩地閉上了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 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掃屋子------老傳統不能丢,否則的話,就沒有年味了!今天你們掃房子了嗎?反正我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