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郁悶
雖然我請的是四天假,但我在家的時間只有兩天。這兩天在歷史的長河中只是一瞬間,可是,它卻永遠地停留在了我的記憶當中。望着父親那越來越駝的脊背,望着母親那疲倦的面容,我真的希望能多在家待幾天幫幫他們。可是,我還要回去輔導學生多掙點兒錢,來養活自己、供應弟弟,減輕父母的負擔。
回家的第二天,我不顧父母的再三阻攔,來到自己家的蔬菜大棚裏面,拼命地幹活。我想用一天的勞累,來換來父母永遠的安寧。
母親看起來疲倦得很,我勸她趁我在家的時候,給自己放一天假好好地休息休息。如果身體不舒服的話,就去醫院檢查,有病早治療。
母親卻對我擺擺手說:“我要是能得病的話,咱村的人就甭活了!”
對于母親的話,我深信不疑。母親就是憑着她那股吃苦耐勞的勁頭,才把我和弟弟養大的。面對勤勞樸實的母親,我心裏老是有一種愧疚感。特別是看到母親拖着疲憊的身軀幹完地裏的活,回到家裏還要做飯洗衣服時,這種感覺特別強烈。可是,目前我還沒有能力讓父母過上好日子,“孝順女兒”對于她們來說也只是一個好聽的名字罷了。迷茫、無奈,擔心、憂慮,各種情緒堆積在心頭,令我坐卧不安。
第四天一大早,我帶着父母親對我的無限眷戀,也帶着自己對父母兄弟的歉疚,依依不舍地踏上了回校路程。我真的沒想到,這将是我這輩子和母親最後的一次告別。母親送我時,她那充滿淚水的雙眼永遠地印在了我的腦海中。
告別了弟弟,我蹬上了長途汽車。坐在座位上,腦海裏無數的畫面一閃而過。回去後,會有很多的事情需要我去面對,需要我去做、去闖,盡管我還不知等待我的将會是什麽。
張長生已經一個多星期沒有和我聯系了。他的家在我家的東南方向。
我們都是農業大縣,人口也差不多。可是,他們縣的經濟條件要比我縣好上一些。因為他們縣有幾個大的工業企業。據說近年來,他們的縣城建設得比周圍幾個縣都要好,框架拉得很大,很有氣魄。這些是張長生告訴我的。但是,他們家的情況我不清楚,他不說,我也不好意思過問。
長途汽車像古代的花轎,我坐在汽車的最後面,一上一下地颠簸着。我不想浪費坐車的幾個小時,想補補覺。可是,坐在後面太颠簸,實在不好入睡。于是,我便拿出手機,給張長生發了一條信息:你好嗎?我發完這個信息,感覺就像偷了人家的東西一樣,心裏“噗通、噗通”地一陣亂跳。我閉上了眼睛等待他的回信。
半個小時後,我終于收到了張長生的回信:我在家裏正在幹活,晚上再聯系。
張長生居然在幹活?幹什麽活?這個時候不收又不種,滿地的蔥綠。難到他扛着一個鋤頭在地裏鋤草不成?他是幹莊稼活的料嗎?這年頭,誰還願意和太陽較勁?廠家生産的除草劑又不全是假的。
一想到張長生,就想起他那雙機靈靈的大眼睛。他的眼珠子只要骨輪輪地一轉,準有一個點子出來。我總感覺自己的眼睛和他的相比,就如同一潭清水和一鍋面湯,不可同日而語。
汽車不緊不慢地走着,我随着汽車的颠簸而輕輕地晃動,就像小時候躺在媽媽特意為我制作的搖籃裏。正當我昏昏欲睡時,汽車猛然一個急剎車,差點把我摔倒在車廂裏。我朝車外一看,原來是一個騎自行車的小女孩突然橫穿馬路,要不是司機眼明手快,這小女孩一定會被撞出老遠。
一陣騷亂之後,司機罵罵咧咧地重新發動了汽車。因為要路過一個集鎮,人很多,司機一個勁地按喇叭。
按規定,有關的交通要道是不能設貿易集市的。人來人往妨礙交通不說,還容易出現交通事故。許多趕集的農民,開着機動三輪車來回亂蹿,毫無規章可言。有一次回家路過一個集市,正好碰上一個大貨車把一個騎電動摩托的娘倆給撞倒,二人當場死亡,吓得我一連幾天都睡不好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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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突然響了,我拿起來一看,竟然是仙花打來的。
“聽說你回來了,就去你家找你。可你怎麽不打聲招呼就走了?”仙花責怪道。
“我不能在家呆着,因為我還有工作要做。我只請了四天的假。如果不是我弟弟上學的事情,暑假我根本就沒打算回來。你怎麽樣?”
“我估計今年能走個三本就不錯了。這次我考得不太好。不過,即便是個大專我也要上。再複讀,你就要大學畢業了!”仙花平靜的說着,我看不見她的面部表情。
“噢。你男朋友呢?”
“我兩個都差不多啦。煩人,想見你一面就那麽難!”仙花抱怨着。我心裏說:這不是拜你所賜嗎?如果不是春節無端受委屈,我回家後能會不去你們家看你嗎?
“等春節回去咱們再見面吧。”仙花很識趣,簡單地說了兩句就挂了電話。
合上手機,心裏更不是滋味了。我不知道今天究竟怎麽了,如此的煩躁不安。
汽車好不容易進入了市區。我到學校門口的時候,已經下午兩點了。我找了一個小吃店簡單吃了點飯,又買了一份帶回寝室,省得晚上再跑出來找吃的。
打開房門,那種熟悉的味道讓我輕松了許多。我放下東西,一頭栽倒在床上,閉上了酸澀的眼睛。
沒想到這一覺一直睡到晚上九點多才醒過來。我起了床,洗漱一下,然後,慢慢騰騰地吃着自己在小吃店帶回來的食物,思索着以後的家教內容。
晚上十點鐘,我正坐在床上整理自己的QQ空間,接到了張長生的電話。
“你休息了嗎?”他好像很疲憊,有氣無力的。
“沒有。你幹什麽活了?好像很累的樣子。”我輕輕地問他。
“沒什麽,幾個人在一起玩了一會兒,剛回到家裏。你在學校嗎?”
我感覺心裏很不是滋味,慢吞吞地說道:“在學校。我......”
我突然卡了殼,喉嚨仿佛被東西塞住了,眼睛也濕潤了。
張長生聽出了我的異樣,連忙安慰我:“對不起,這幾天家裏的事太多了,就沒聯系你。我知道,你一個人很孤獨。你再忍耐忍耐,很快就會過去的。好嗎?”
“好,我沒事。你休息吧。”我極力不讓自己的眼淚流下來,連忙挂了電話。
躺在床上,腦海裏全是和張長生在一起時的點點滴滴。一幕幕畫面就像電影一樣出現眼前。人回家了,心也跟着回家了。所以,他把他的人和他的心統統帶走了。你就那麽忙,連打電話的時間也沒有?我不求你能給我多少物質和金錢,我只求你真心實意地對我好,難道這些你都不知道嗎?
于是,在這個月色融融的夜晚,一個傻乎乎的姑娘翻來覆去睡不着,在思念一個自己琢磨不透的男孩子。
不知睡了多長時間,我一下子醒來了。睜開眼一看,太陽已經老高了。我趕緊起床洗漱。今天上午我要去李露露家。我準備用兩個小時的時間結束對她的輔導,而後,簡單吃點兒東西,再去張胖胖家。
天氣依然很熱。我的衣着看起來和這座城市格格不入。一來我沒有錢打扮自己,二來不習慣穿裙子。因此,我的姐妹們時常嘲笑我是老頑固,跟不上時代的潮流。張長生是不是因為我太保守而厭煩我了?不然的話,他怎麽舍得不聯系我?
我有點恨自己了。恨自己不開竅,恨自己不能像姐妹們那樣風情萬種地讓男人喜愛。其實,我的身材并不難看,只是不善于打扮罷了。雖然我不能和我們班姑娘們相比,可我也不是那種醜陋不堪的人。平日裏,我幾乎沒有用過化妝品。看見別的女孩子一層一層地往臉上抹,我感覺很別扭。自然點兒多好!妝前妝後判若兩人,又有什麽意思?
李露露的家住在‘新華苑’。這是一個規模很大的住宅小區。住在這裏的人非福即貴,院裏停滿了小轎車。
李露露的爸爸媽媽都在市直機關工作,家境不是一般的好。他們家裝修的品味和檔次要比張胖胖家又高了兩個層次。
我到李露露家的時候快十點了。見我按時來到,李露露的父母非常高興。他們在機關工作,時間觀念非常強。
在李露露的房間裏,我整整待了兩個小時。十二點的時候,我告別李露露和她的父母,走出了她的家門。
來到大街上,我找了一家米線館吃了一碗米線。我想休息一會兒,可是飯館裏太熱,我只好到超市裏去乘涼。
這個超市一共五層樓。第一樓是鞋子、電器、飾品之類的商品。第二層是女士服裝。第三層是男士服裝。第四層是兒童用品,第五層是床上用品。
轉了整個商場,看着那些花花綠綠的商品,我的心情愉悅了不少。不知不覺過了一個多小時,我找了一個座位坐下來休息,準備兩點時分去張胖胖家。
“通通通”,音樂響起,超市的喇叭裏,傳來一個低沉的男中音:長長的站臺,哦,寂寞的等待,長長的列車,載走我短暫的愛.....我的心在等待,永遠在等待,我的心在等待,永遠在等待,在等待!
不知為什麽,這首歌唱得我心裏涼涼的。我不想再聽這首無奈且又竭斯底裏的歌,便出了超市,去公交站點。
這個周末我給自己和兩名學生放了一天的假。已經沖刺一個月了應該歇歇了。大熱天的,我來回跑着很不容易,我的學生也不容易。如果在我們老家,我早拿着涼席找樹林子涼快去了。雖然我學生家裏有空調,可一走出屋子,感到更加燥熱。要不是學生的爹媽望子成龍、望女成鳳,要不是我的經濟狀況實在堪憂,我也不想受這份洋罪。
這天剛起床,天氣十分悶熱。我到學校門口吃了早飯,手裏便拿着一本書當扇子,在校園裏轉悠了起來。
大門口不遠處,有一片竹林,竹林附近是栀子花樹,花樹的右面是一個圓形的噴泉。今天的噴泉沒有噴水。不過那水池裏面的水是滿的,裏面還有幾條小金魚。不知這段時間有人喂它們沒有?我拿起一塊小石子對着金魚兒丢了過去,那小魚兒便慌忙地游了起來。我想它們肯定餓了。大門口附近的超市賣魚食料,兩塊錢一小袋。我心想:省下兩塊錢來喂喂這些小魚兒,免得開學的時候它們一個個都翻了白肚。于是,我把書頂在頭上,去超市給魚食。
我拿着魚食剛走進大門口,一個男人騎着自行車從裏面出來,他攔住我說:“同志,問你個事好嗎?”
一聽他喊我‘同志’,盡管他穿着太随意,我也覺得這個人是個正經的老實人,畢竟這年頭稱呼‘同志’的人不多了。
“你有事嗎?”
他遲疑了一下,問道:“你們都放假了嗎?”
我點了點頭,心裏說: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我想給孩子找個家教。可我轉了一大圈,也沒有找到地方。哦,是沒有找到管事的人。”他有點不好意思。
“學校放假了,負責這項業務的外事辦也放假了。”
“這可怎麽辦?”
我突然想起他是找家教的,連忙問他:“你孩子多大了?上幾年級?”
“我兒子上初中一年級。哦,開學就初中二年級了。可他期末考試的成績不太好,所以我想找個老師給他輔導輔導。”
現在的家長整個心事都放在了孩子身上。怕他們吃不好,怕他們穿不暖,還怕他們受委屈,更想讓他們成才,然後光宗耀祖。有的孩子能理解大人的心情,可有的孩子偏偏不理解。即便是給找了家教,他們也不一定都用心學習。但是,這對于我來說是個不錯的機會。如果我去輔導的話,不是又增加了一筆收入嗎?
于是,我親切地問他:“你想給孩子輔導什麽課?”
他看了我一眼,說:“語文、數學、英語。主要是這幾門。”
我展開了好看的笑容:“一般請家教都是輔導這幾門功課。”
“是麽?”
“我正在做家教。你看我可以去輔導你的孩子嗎?”
我見他有點不相信,連忙自我介紹:“我是經濟管理系的學生,我叫蘭櫻桃,一直做家教。你要是信不過我的話,我可以讓外事辦的負責人給你打電話。”
“真的?”他仍然半信半疑。
“真的!”我鄭重地點了點頭。
“我正輔導着兩個學生,上學期他們都取得了很好的成績!”我向他保證道。接着,我把兩個學生的情況給他作了詳細的介紹。他沉吟了良久,最後,在我滿眼的期待中點點頭:“那好吧。”
“你放心!一星期後,如果你們不滿意的話,可以辭退我。要不,今天下午我就去你們家,先讓你們檢閱檢閱?”
他笑了。
“咱先說好,一個月至少八百元。怎麽樣?”
“好,就這麽定了!”為了兒子,他最終下定了決心。看得出來,他們的收入并不高。
相互交換了聯系方式後,他騎車走人,我也準備回寝室。剛走了幾步,才發現給魚兒買的魚食還在手裏,我連忙拐回來,抓了一把灑向了水池子。
說實話,同時做三份家教的學生還真不多。這樣一來,我就沒有多少休息時間了。但是,我會感覺很充實,況且,我的收入也增加了。
我邁着歡快的腳步往寝室跑去,竟然忘記了天上那一輪毒辣辣的太陽正在用明晃晃的光線照着我。
一轉眼一個月過去了。馬上就要開學了,我便結束了校外的輔導工作,準備休整一下自己,迎接新學期的到來。
在這一個月裏,我真正體會到什麽叫做“忙”了。我總是夜裏十點鐘才回到寝室。
這三個學生,要數李露露最讨人喜歡,理解能力也最強。張胖胖次之。最難教的是李曉勇的兒子李濤。這李曉勇就是我在校園門口遇見的那個騎自行車的男人。這個家教也是我自己尋找的第一份工作。這次能成功地把自己給推了出去,對我以後的求職,多多少少也算積累了一些成功的經驗。
李濤是三個學生中最調皮的一個。本來他想在假期裏自己去參加夏令營什麽的,無奈答應父母期末考試每門功課要達到一百分以上的承諾沒有兌現,所以,他想出去“鍛煉”一下自己獨立生活的能力的想法也就沒有辦法實現了。在父母的幹預下,找了我這個家教老師給他補課開小竈,其實他心裏是非常抵制我這個老師的。還好,一個月結束的時候,我給他弄了幾套卷子測驗輔導效果,沒想到三門主課都達到了一百分以上,其它幾門副科的成績也有所提高。
我接過了李濤父親給我的一個月的報酬,心裏輕輕地舒了一口氣。要開學了,以後如何輔導學生要看我的課程怎麽安排了。對于三個家長,我留給他們足夠的思考時間:下學期如果他們還想讓我繼續輔導的話,就和我聯系,我仍會全力以赴。
我看着手裏的鈔票,心裏有了很大的安慰。三千塊錢,夠我一個學期的生活費用了。如果不是家裏經濟不富裕的話,這個學期我可以不做家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