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祈願
祈願
課間嘈雜,南榮趴在桌子上,神色怏怏的,旁邊紀冷睡得安詳。沒了找茬的人,他随手從紀冷桌子上拿過一張紙,沒看到底是什麽東西,便開始信手亂畫亂畫。
南竹節大清早就走了,也沒跟他說句話。南榮戳着紙,有點委屈地想。
“南榮!老李叫你去辦公室!”
南榮應了一聲,把手下亂畫的紙扔還給紀冷,扔到一半,覺得有些不對,又重新拿起那張紙,寥寥幾筆勾勒出一個帶着眼鏡的禁欲男人。
正是南竹節。
南榮眨了眨眼,沒由來的心虛,然後把畫着南竹節的那一角撕下,夾在課本裏。
紀冷終于睡醒,呆愣地接住從頭頂飄下來殘破不堪的紙。
南榮已經出了教室,隔着老遠,他都能聽到紀冷哀嚎的聲音。
“啊!南榮你他媽的又撕我卷子。”
南榮這下高興了,敲一下辦公室的門:“叫我什麽事,老李。”
一個帶着黑邊鏡框,年紀在四十左右的男人從一堆試卷中擡起頭,用眼睛瞪他:“私底下可以叫老李,學校就叫老師。”
話是這麽說,但老李也從來沒為這個稱呼生過氣,于是南榮笑嘻嘻地答:“知道了老李。”
老李無奈,從桌上翻了一下拿出一把鑰匙:“給,前段時間不是說鑰匙找不到了,年紀輕輕的記性這麽差。”
南榮坐在一邊的凳子上,沒骨頭一樣,他用手夾起來一張像報名表的東西:“……這什麽?”
老李推一下眼睛:“物理競賽報名名單。”他手中紅筆不停,不到一會,那決定人生死的分數紅豔豔地打在試卷最頂端,“……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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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的不得了……”南榮看一眼試卷,紀冷物理又是滿分,“紀冷也去?”
老李用你說的這是什麽屁話的眼神瞟南榮一下:“那肯定,他本來就走競賽的路子,倒是你,不是說對競賽興趣不大嗎?”
“當然是我哥在那地方出差。”
不過這話南榮沒敢說,怕被罵:“現在有了。”他認着上面的字,“……還要集訓?”
老李:“對,半個月的集訓,剛好裏面有個人退賽缺一個,你頂上就成……小兔崽子你又順我早點!”
南榮提着一份粥,拿着張報名表告別:“晚上見,老李。”
老李打開桌上剩下的另一份粥,嫌棄地擺手:“趕緊走,我看見你就鬧心。”
集訓定在一周後。
他們要提前出發,是以包括南榮紀冷在內的十個人,站在寒風凜冽在校門口,等學校的大巴拉他們去集訓地。
南榮裹緊衣服,試圖找一處可以擋風的地方。
紀冷穿了少說有四五層衣服,他哈出一口白氣:“……南榮你穿這麽少不冷嗎?”
南榮只穿了一件毛衣一個棉襖,還是短款的那種,整個人凍得臉都白了。
紀冷也許怕他凍出點毛病,翻了翻包:“你等我一下,我好像還拿了件衛衣,新的我沒穿過,還挺厚的。”
南榮站在一旁哆哆嗦嗦拿出手機。
燭:[我要被凍死了]
燭:[哥你怎麽不回我消息啊?]
南榮手指扒拉一下和南竹節的對話框,密密麻麻一大串全都是他發過去的消息。
南竹節只在最初落地的時候報了一下平安,就再也沒給他發過消息。
不知道刷新了多少遍後,終于有個紅點出現在屏幕上。
[多穿點。]
南榮垂眸看着南竹節給他發的那幾個字,手指敲敲打打不知道該發什麽過去。
“找到了!”紀冷終于從行李箱裏找到衣服,遞給南榮:“诶你怎麽了?眼睛那麽紅,有人欺負你啊?”
南榮接過衣服套在身上:“……沒有,凍的。”
紀冷遲疑地哦一聲,還想再問就被南榮推上了大巴車。
上了車,被熱烘烘的空調一吹紀冷當即忘了再問。
南榮坐在靠窗的地方,拒絕了紀冷打游戲的邀請,戴上耳機壓低帽檐睡覺。
看他睡覺,紀冷放低聲音,打了一會覺得沒意思,也學着南榮的樣子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随着整車人的聲音逐漸安靜下來,南榮摘下帽子,再度打開手機,微信顯示有一條消息。
南榮眼睛一亮,打開微信。
不是南竹節。
南榮不死心地又刷新,沒有,一條南竹節的信息都沒有,沒有關心,沒有電話,只在重要的事上會和他說一聲,多餘的交流再沒有一句。
南榮鎖了手機丢在一邊,看着窗外不斷退後的景色,心裏悶得難受。
手上有疤痕的地方覆着一條滿天星手鏈,南榮一顆顆摸過去,默默想,南竹節從來不會這樣對他的。
從這天起,兩人陷入南榮單方面認為的冷戰,不再主動找南竹節說話,原本給南竹節準備的驚喜,沒了用武之地。
南榮把前幾天親手做的一個陶瓷杯推進包的深處,打算過幾天扔掉。
“哎,南榮。”紀冷趁臺上老師不注意,湊過來,“聽說這塊有個寺,許願特別靈驗!我們周末去吧?”
南榮寫下最後一題的解答過程:“不去,沒有什麽想許的,我哥……會實現我的所有願望,比佛靈驗多了。”
紀冷有些羨慕:“真好啊,紀南霜就只會嫌棄我礙事。”頓了頓,“不過我還是得去一趟,她最近身體又變差了,老往醫院跑,我去求一求說不定她就好了。”
紀南霜是紀冷的姐姐,南榮見過幾次,很難想象看上去那麽柔弱的一個人,竟然能把日益衰落的紀氏重振雄風,近幾年更是有隐隐和他哥執掌的南家,有并駕齊驅的架勢。
沒想到最近竟然身體不好,想起紀家那一大堆吃人的親戚,南榮多看了幾眼被紀南霜保護的太過于單純的紀冷,忍不住多說幾句。
“你姐身體不好,遲早會退下來,到時候就得你上了,撐起一大家子不是容易的事。”
紀冷不以為意,反問南榮:“你哥也有病的話,會退下來讓你上?”
南榮被問的莫名:“不會啊,他身體好的很。”
紀冷哼一聲:“那你憑什麽說我姐會因為生病退下來。”他用筆撐着頭,“紀南霜才不會生病呢。”
南榮:“……”
最後,南榮還是跟着紀冷去了寺院。
紀冷買了一塊木牌,拿着毛筆,用狗爬字寫在上面寫——“紀南霜要長命百歲,平平安安”然後用紅綢系在樹上。
南榮也買了一塊,一筆一劃寫下——“竹死不變節,花落有餘香[1]。南竹節要歲歲平安。”然後仗着自己身高腿長,跳起來扔到高處,紅綢穿過光飛在空裏,然後穩穩挂住。
南榮寫完後發現自己忘了此行的目的,于是又買了一塊寫。
“也不知道有沒有用。”紀冷嘀咕,他拍拍南榮,“給我看看你寫的。”
“你怎麽寫了兩個?”
南榮寫好,含糊地說:“上一個沒寫好。”
紀冷點點頭,左右看了一圈:“南榮,我去別處逛逛,你要是寫完就別等我直接回宿舍吧。”
“嗯。”
南榮寫完,挂在樹上。冷風吹過,紅綢太長,不小心纏在了手上。
南榮一點點解開,有所察覺般地回頭看了一眼。
山門前,南竹節靜靜地看着他,不知道看了多久。
南榮莫名覺得,如果自己沒有發現南竹節,那麽南竹節一定不會叫住他。
這個想法讓南榮呼吸微滞。冷戰了近一個多星期,南榮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南竹節。
他哥好像瘦了一些,原本合身的衣服看上去有些松垮。南榮從下看到上,最後看向南竹節眼睛。
隔着這麽遠,他其實壓根看不出來南竹節在想什麽。
南竹節摘下眼鏡擦了一下重新戴上,向南榮走過來:“在幹什麽?”
南榮還沒來得及阻止,南竹節就已經拿起了那塊他剛挂上的木牌。
“……日日風塵,盼歸期。”南竹節輕聲問,“寫給誰的?”
南榮:“寫給哥的。”
南榮手背在後面緊張地抓緊衣服,生怕南竹節發現木牌側面寫的字,但幸好,南竹節只是笑了一聲,沒有發現:“謝謝。”
南榮松一口氣,上前拉住南竹節:“我們走吧。”
南竹節回頭看了一眼在風裏飄着,顯得那麽刺眼的紅綢,撚了一下拇指,木牌上沒幹透的墨水暈在手上。
南竹節想,騙人,那根本不是寫給他的,是寫給另一個自己的,南榮沒有給他寫。
南竹節突然間覺得自己很沒意思,把兜裏給南榮求的平安符扔在垃圾桶裏,頭也不回地走了。
*
把南榮送回宿舍,南竹節回到酒店。
他又拿出那個小島上拷貝的監控U盤,卻沒勇氣打開。劇烈的掙紮後,他把U盤一扔,買了一堆酒上來。
平常就算是應酬,南竹節也從來不會喝酒,因為南榮不喜歡。而現在卻紅的白的輪着來。
不多時,地上便堆了七八個酒瓶。南竹節點開南榮頭像,原本的金色鏈條在他那晚送出手鏈後就變成了滿天星。
南竹節點了返回,一條條翻看南榮給他發的消息。
醋壇子:[哥哥!這個奶棗超好吃!我給你留着。]
醋壇子:[圖片]
醋壇子:[哥你在忙嗎?為什麽不回消息。]
醋壇子:[哥哥哥哥哥,回消息。]
醋壇子:[寧城又下雪了,好漂亮。可惜哥你看不到。]
醋壇子:[我拍下來了!這樣哥就能看到了。]
醋壇子:[視頻]
……
醋壇子:[哥哥,我想你。]
醋壇子:[算了,我不煩你了。]
南竹節一條條地翻下去,南榮從最初的一發七八句到兩三句,最後一條都沒有。
南竹節頭靠在床檐,有些醉了。
他想起來今天下午,路過寒山寺附近,司機問他要不要停車給小少爺求個平安符。
南竹節一向對這些嗤之以鼻,但還是下車求了一個。
他跪在佛前,虔誠祈願——“……我運氣壞沒關系,只要小寶好就可以了。”
結果……
南竹節把眼鏡摘下來扔在一邊,拿起鏡子照了照,嗓音很輕,有些啞:“小寶,你就真的那麽喜歡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