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回國·相逢

回國·相逢

六年後,青山公墓。

漫天大雪紛飛,階梯向山頂延伸直至消失。雪白的天幕下,一個青年行走在這裏。

他穿着鴉青色的大衣,裏面是薄薄的襯衫,修長的脖頸露在冷風裏,竟然也不覺得冷。微長的頭發在腦後紮成一個小揪,碎發輕撫他眼角的淚痣,憑添了一份破碎的冷感。

青年在一塊墓碑前停下,伸出的那截手蒼白,腕骨也瘦的厲害。

南榮擦了擦墓碑照片上的雪:“爸、媽。”

他說完這兩個之後再沒開口,站在雪地裏一動不動,直到肩上都落了一層雪後才離開。

下山後,南榮走到路上打了一輛車,那司機還困着,打了一個哈欠問他:“去哪?”

南榮打開備忘錄,上面記了三條。

1.回國。

2.去看爸媽,在青山公墓。

3.去一中,見老李。

前兩條已經做完,南榮删掉。

“去一中。”

“一中啊?”司機從後視鏡看他,格外有閑聊的谷欠望,“看你這麽年輕,又不穿着校服,老師還是家長?”

這話遲鈍地在腦子裏過了一圈,南榮說:“不,我去見老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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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沒聽過這人啊。”

“老師。”

“哦哦哦。”

司機見南榮穿的那麽少,忍不住咂舌:“穿這麽少哇,我給你把空調再開得大點。”

南榮攥一下僵硬的手指:“謝謝。”

那司機和他聊了一路,也不管南榮回不回他,兀自說的開心。

六年過去,這個城市變了太多,但一中還是老樣子,永遠慢吞吞的門衛和校門口一成不變的早餐攤。

剛出爐的包子騰騰冒着熱氣,李建山看也不看,直接拿起一個,手被燙的來回倒騰,突然,他動作一停,眼睛瞪大,馬路對面站着一個年輕人,身形熟悉,不等他細認就離開了。

路邊商鋪的玻璃清晰的映出他現在的模樣:渾身病氣遮都遮不住,下巴也尖的吓人。南榮只看了一眼,便逃也似的,遠離了這片地方。

雪天路上行人不多,南榮沿着小巷子走,那裏沒有反光的東西。

冷氣順着腳往上,出來時穿的少,南榮被凍的受不了,正要打車回酒店,顧慈就給他打來電話。

“你走的時候我忘了說,藥給你塞行李箱裏了,我都标了日期,敢不喝我就再也不讓你回去。”

南榮踢着腳邊的雪:“知道了。”

顧慈:“那就沒什麽說的了,哦對,生日快樂,我給你訂了蛋糕。”

南榮的不需要還沒說出口,顧慈就挂了電話。他只好無奈地讓司機掉頭。

下車前,南榮向司機借了一頂帽子:“您在這等一下,我取了蛋糕就回來。”

帽子扣在頭上,遮住大半張臉,南榮向蛋糕店走去。

這天正好是聖誕節,店員向他推銷:“這個草莓蛋糕是聖誕限定,先生要買嗎?”

紅色的草莓擺成聖誕老人,并未做過多修飾,只是在旁邊用融化的巧克力寫着“聖誕快樂”。

蛋糕大概他手那麽大,做的很是精致,南榮看了幾眼,禮貌拒絕:“謝謝,我不喜歡草莓。我是來取蛋糕的。”

南榮把單號交給店員,等蛋糕。櫃臺前站着的是個小姑娘,知道今天是他生日後,笑着祝福他:“生日快樂,祝你心想事成。”

南榮收了手機,從大衣口袋中掏出幾塊糖:“你是今天第二個和我說生日快樂的。”

小姑娘喜滋滋收了糖,更加喜歡他,忍不住和他八卦:“你知道嗎,有個男的經常來這買草莓蛋糕。長的巨帥!”

“把我們糕點師迷的不要不要不要的。”她指着剛才和南榮推銷的那款蛋糕,“這不,特意給人家做的。”

南榮笑:“迷成這樣,怎麽不見你喜歡?”

小姑娘搖頭:“那種大帥哥只适合仰望,不适合當男朋友。”

這描述的,就算南榮一開始沒興趣,這時也被勾起了好奇心:“為什麽?”

“薄唇的人薄情啊,那位一看就是翹楚,這樣的人誰喜歡誰倒黴,你根本就不知道他對你是什麽感情,最後受傷的只能是自己。”

南榮想了一下,點頭認同:“确實很倒黴。”

“可憐我們糕點師了。”小姑娘把付款碼給轉到他面前,“兩百一,到付。”

“……”

南榮認命地付錢:“好了。”

門鈴輕響,有人進來,聲音光是聽都覺得像浸了冰:“一份草莓蛋糕,我昨天定制的那款。”

從小姑娘的表情來看,這人應該就是那位經常來的薄情先生。南榮付完錢,提着蛋糕轉身,猝不及防地和他對視。

薄情先生的衣服扣子扣到最上面,身姿欣長,白色的毛呢大衣讓他鋒利的眉眼柔和不少。

眼尾上揚,斜睨過來時自帶氣場……是南竹節。他看了一眼自己便移開眼,沒認出他來。

南榮僵在原地,一時間不知道該說自己運氣差,還是慶幸還好帶了口罩。

南榮深吸一口氣,趕在南竹節發現他前,推門出去。一股冷風夾帶着霜雪,吹進他脖子裏。

“盛世酒店。”南榮急匆匆說了一句。

司機打趣他:“這是做賊去了?”

南榮從南竹節身上收回眼神:“……差不多。”

付完錢,南榮把帽子還給司機,提着蛋糕回到酒店。

走廊鋪着地毯,松軟到如同走在雲端。雪融化後滴在地上,發絲貼在臉上,南榮把他們別在耳後,走向房間。

2039號房前站着一個男人,白衣黑褲,臂彎搭着大衣,靠在牆上,閉着眼,一條腿曲起,像是在等人。

……這麽快。

他回來的事肯定瞞不過南竹節,南榮沒想到這麽快就被找到了。南榮把邁出的腳收回來,轉身就跑。

南竹節快走幾步,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南榮。”

走廊裏靜的掉根針都聽的一清二楚。隔了這麽多年,他第一次聽見南竹節這麽叫他。南榮側過臉,眼眶不争氣地紅了。

“先生,你認錯人了。”南榮甩開他的手,刷房卡,“滴”一聲,門鎖打開。

還沒來的及關門,一只手就伸出來牢牢卡住門。

南榮在讓他進來和夾斷他手兩者之間猶豫不決,最後認命地松了門把手,讓南竹節進來。

房間并不大,加上他昨晚才到,今天一早更是去看父母,沒有時間去收拾,亂成一團。

南竹節一進來就皺眉,南榮踢開行李箱,拉開窗簾,一開口就是刺:“對不起,礙你眼了,看完沒,看完趕緊走。”

南竹節站在門口,身體繃的筆直:“六年,一點消息都沒有,如果我今天沒認出來,你是不是連我都不認了。”

南榮找到藥,倒了一杯水喝下去,他手指搭在杯壁上,輕笑:“我從不說慌。”

南竹節垂眼,問他:“你喝的是什麽?”

“保健品。”南榮倒在床上,“好了沒有,慢走不送。”

南榮閉着眼,聽見門響一聲,南竹節出去了。

他設想過很多次他們相遇的場景,可都不是像現在這樣,二人位置颠倒,他咄咄逼人,南竹節一步步退讓。

藥裏有安眠的成分,南榮不知道他什麽時候睡了過去。

日光西斜,南榮一覺睡到傍晚,他睡的并不安穩,迷迷糊糊間感覺床頭站着個人。

好像正有人輕柔地撫過他的臉,把頭發從臉上撥開。

南榮當即被驚醒,南竹節一只手撐在床上,垂眼看他。

“……”

南榮被吓一跳,彈坐起來,然後露出不耐煩的表情:“你還沒走?”

南竹節站直,僅用四個字就擊潰,他好不容易搭築好的城牆。

“跟我回家。”

南榮移開臉,不确定南竹節有沒有看到他這個狼狽的樣子。

他眨去眼淚:“我不是你揮之即來的寵物。南竹節,是你說不想見我的。”

南榮蜷在床上,表現出抗拒的姿勢。南竹節靜一下,把放在一邊的衣服蓋在南榮身上,手穿過他的腿彎和脖頸,稍一用力就抱起來。

好輕。

南榮掙紮起來:“你放我下來!我不回去!”

南竹節怕他摔了,把他放下來。

“啪——”屋內一靜。

南竹節頭偏過去,五個清晰的指印浮現出來。

手心疼到發麻,南榮把手背後,扭過頭不看他。

南竹節沒有他想象中那樣生氣,只是靜靜的,拿過鞋給他穿上。

“跟我回家。”

無聲地對峙幾秒,南榮轉身好衣服,先一步走出門。

南竹節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彎了彎唇,然後拿着他的行李,跟在南榮身後下樓。

南竹節開着車。兩人無話。

南竹節說:“餓了嗎?”

南榮沒理他,看着窗外不斷倒退的景色發怔,車緩緩停下,南榮回神,又回到了那個蛋糕店。

南竹節回來得很快,南榮抱着懷裏的草莓蛋糕,有些無言。

這蛋糕,原來是買給他的麽。

車燈打着雙閃倒入車庫,南榮終于問出來憋了一路的話:“搬家了?”

南竹節看起來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岔開話:“晚上吃什麽?”

南榮知趣的沒問:“随便。”

一進門,南榮便楞在原地,這裏的擺設和他走之前一模一樣,連花瓶中花的朝向都沒變。

“房間在三樓,和之前一樣。”

南榮:“嗯。”

南竹節去做飯,南榮上樓整理東西。再次打開那扇門,南榮足足站在原地站了十分鐘。

房間和他離開時一樣,被子褶皺的弧度,扔在地上的書本,恍惚間,南榮覺得,他從未離開過這裏,他不過是和南竹節吵了一架,然後在第二天和好如初。

一如往常。

南榮打開行李箱拿了一套衣服,又合上,衣櫃裏空蕩蕩的,南榮看也不看,徑直走入浴室。

南榮洗了一個澡,出來時飯已經好了,南竹節坐在桌邊等他。

滿桌都是他愛吃的菜,中間是點着蠟燭的草莓蛋糕。南榮掃了一眼坐下。

“我不愛吃這些。”南榮筷子一摔。

南竹節擡眼看他:“只有這些,不吃沒飯。”

“那算了,我不吃了。”

桌邊又剩下他一個人,南竹節放下筷子,把菜都倒進垃圾桶。

南榮回到房間,關上門,揉一把臉,坐到地上。

為什麽他就不能好好說話,一定要和南竹節對嗆。

門響了一聲,南榮開門,外面放着一碗粥和一塊蛋糕,南竹節不在這裏,應該是放在這裏就離開了。

南榮把吃的拿進房間,默默吃完。

廚房水流聲陣陣,南榮穿着睡衣,挽起袖子洗碗。

南榮長高了些,到他耳朵那個地方。可是越高就越顯得他瘦,露出的胳膊上幾乎沒有肉,南竹節看着他熟練洗碗的樣子,輕聲說:“你以前不會這些的。”

他還記的南榮第一次洗碗,盤子碎了一地,還不覺得是自己的問題,怪盤子質量差,那以後,他再沒讓南榮洗過碗。

南榮洗完最後一個盤子,擦幹手上的水,淡淡道:“我不傻。六年,再怎麽不熟也該會了。”

南榮說完,擦着南竹節離開。走上樓梯,還是沒忍住,他回頭,南竹節保持着剛才的姿勢,倚在門框上,像在放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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