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遺書
遺書
南榮是在半小時前收到醫院信息的,他捏着手機,不踏進病房一步,他原本不想來的,但回過神時,就已經站在這裏了。
南竹節躺在床上,面色蒼白,雙唇毫無血色,一旁的呼吸機嗡嗡作響,他也沒有醒來的意思。
南榮反複捏着手機,弄的手機膜都翹起來一個邊。
顧慈拍拍他頭:“傻站這幹嘛呢,不進去?”
南榮搖搖頭,輕輕打開門。
顧慈在他身後關上門,對着他搖了搖手機。
一條消息發進來: 放心,他現在還不會醒。
南榮看着看着,無端覺得顧慈真煩,自作多情,他想。
這是單人病房,除了床上躺的那個,就只有他了。南榮戳了一下南竹節的側臉,很軟。
“哥。”南榮叫了一聲,又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麽,他的熱情和精力早就耗盡了,可現在看到南竹節躺在這裏,心底卻無端抽抽的難受。
閑着無事,南榮幹脆整理南竹節放在一邊的衣服,那堆東西看的他心煩意亂。
皮衣上面還殘留着血,伸手一摸,黏膩的血粘在了指腹上。南榮覺得刺眼,拿出濕巾把血擦幹淨。
這件衣服上都是兜子,但不顯得淩亂,南榮擦幹淨血後,手下突然摸到一片硬硬的東西,他心下奇怪,摸了摸,确定位置,然後……摸出來一封信。
南榮展開那封信,信的開頭是兩個力透紙背的字——
遺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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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榮:“……”
這什麽?誰的遺書?他有一瞬間猜到這是什麽,可又下意識地否定。
再往下看,南榮突然就失語了,他沒有猜錯,這份遺書,是南竹節寫給他的,可能是初稿的緣故,字跡稍顯得淩亂。
“小寶,等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可能已經死了。那天,我說我會補償你,我回去想了很久,最後發現,能賠你的,好像只有我這條命了。”
……
“我擁有的東西很少,除了你就什麽都沒有了,我不知道該怎麽才能彌補你過去的六年。這些天我想了很多,在之前,我總是想當然地對你好,現在我不會了,原諒我吧,行嗎?”
全文洋洋灑灑近千字,有的地方墨還暈了一大片,輕飄飄的紙,卻仿佛有千斤重。南榮垂眸片刻,再擡起時隐有淚光。
南竹節。
南竹節。
南竹節。
南榮在心裏一遍遍念着他的名字,你要是真敢這樣補償我,我就……
就能怎麽樣呢?
只要南竹節做了這個決定,那就表明他一定是想了很久,不會反悔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不愧是流着同一種血液的人。
***
南竹節醒來,眨了眨眼,然後想到什麽一樣,快速扭頭。
空的,沒有人在。
意料之內。
南竹節有些失落,更多的是慶幸,他這幅鬼樣子怎麽能讓南榮看見。
他伸手取掉身上亂七八糟的線,掀開被子。于是顧慈一進來,看到的就是南竹節已經穿好了衣服,馬上要離開的樣子。
“你幹嘛去?身上有傷不知道?”顧慈問。
南竹節說:“回家。”
顧慈:“回去幹嘛,南榮在樓下呢,剛從你病房出去沒多久。”
南竹節沒再動了,但也沒重新躺下:“他來過?”
“來過來過。”顧慈敷衍他,“還哭着跑了行了吧?”
南竹節:“……”
他猶豫了半晌說:“真的……哭了嗎?”
顧慈對他簡直沒話:“你覺得能是真的?他能來看你我都覺得意外。”
“哦。”
“對了,雖然不知道你的身份怎麽暴露的,但是你最近一定要小心,知道嗎?狐狼不是好惹的,你今天的動作,跟把他墳刨了差不多。”顧慈敲着桌子說。
南竹節更擔心是是另一個問題:“狐狼在哪?”
顧慈聳肩:“不知道,我們安插進去的卧底現在連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更別說往出傳消息了。”
“除非……”顧慈猶豫一下。
“除非?”南竹節說,“有話趕緊放。”
顧慈正了神色:“除非用南榮引他們出來。”
“不行!”南竹節想也不想就拒絕,“我廢了多大勁才把他護好,現在你要用他引狐狼,我不同意!”
顧慈摸了下鼻子:“這不就想想嗎,生這麽大氣幹嘛。”
“噔噔。”
南榮敲門:“顧哥,我能進來嗎?”
“進吧進吧,剛好嗷——”
南竹節擰他胳膊。
顧慈捂嘴,連忙向着後面比OK的手勢,“我知道我知道你先松開。”
“怎麽了?”南榮一臉疑惑地看着顧慈,“你不舒服嗎?”
“沒,我……我打個噴嚏。”顧慈一心想逃,從南榮手裏搶過飯,“我先走了,謝謝你的飯。”
病房一下子安靜下來,南竹節躺在床上,和他走之前一樣。南榮盡量輕地拉了拉被子,坐在一邊。那份飯放在床頭,沒有絲毫食欲。
南竹節在這時睜開眼,用虛弱的聲音說:“小寶……你怎麽過來了。”
南榮笑一聲:“找虐。”
南竹節:“……”
南竹節又說:“我什麽時候能出院?”
南榮:“下輩子。”
南竹節:“……”
就算是再遲鈍,他也終于發現南榮情緒不對,連忙坐起來:“怎麽了?”
南榮打開飯盒,挑了一筷子:“少操心。”
“……我的呢?”南竹節又問。
“哦,我喂狗了。”南榮坐的離他遠了些,又挑了幾筷子吃完,然後扔在一邊。
飯盒裏的菜幾乎沒動,南竹節拿過來,動作非常自然:“那我吃這個。”
“你不能吃。”南榮從他手裏搶回來飯盒,看起來相當煩躁,“你的還在路上,這個你不能吃。”
不多時,南榮拿回來南竹節的飯,遞給他。
南竹節看了一眼左胳膊,那地方紗布纏了一圈又一圈,根本拿不起來,他仰頭看着南榮,看起來脆弱的不行:“放那吧,我不吃了,對不起,給你填麻煩了。”
南榮:“……”
南榮冷笑:“你知道就行。”
說完,他扯開塑料袋,拿出木筷:“……我喂你行了吧。”
南竹節見好就收,輕聲道:“好。”
漫長的一頓飯喂完,南榮的煩躁達到了頂峰,他把垃圾用塑料袋一裹:“等你出院我再來。”
“等等。”南竹節叫他。
南榮回過頭,等他說話。
“傷口好像裂開了,有點疼。”南竹節用右手指了一下左胳膊,“幫我叫下醫生好嗎……你要是有事就先走吧,我自己也可以的。”
南榮剛想說那你自己去,就看見南竹節低了下頭,再擡起眼時,眼眶有些紅:“其實我只是想讓你多陪我一會,我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相處過了。”
不知道是哪句話戳動了南榮,他最後還是留了下來,南竹節的傷口确實有些裂開,紗布上滲出一些血跡。
出院時,南榮把南竹節扶進車裏,系好安全帶。
“什麽時候學會的?”南竹節用右手弄安全帶,弄了半天都沒弄好。
南榮側過身,幫他系好:“國外。”
細瘦的手從面前一晃而過,南竹節輕聲道謝。
***
“我想洗澡。”南竹節說。
“你再說一遍?”南榮不可置信,“你不要得寸進尺。”
南竹節皺眉:“我已經兩天沒洗澡了,很髒,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的。”
南榮對這事莫名抵觸,扭過頭不看他:“不。”
南竹節沉默一會,突然擡手解紐扣,當着他的面脫衣服。
南榮餘光看見他正在幹什麽,哽了一下,慌忙錯開眼。
南竹節走上前,執起他垂在身側的手,放在自己左肩洗掉紋身後的疤上,解釋道:“我不想洗掉的,但是它的指向性太明顯,我沒辦法。”
手下的皮膚溫熱,南榮眼睫顫了顫:“你跟我說這個幹什麽?”
南竹節身上的木香淡淡的,他說:“你不高興,在剛剛。”
南竹節說:“我看到了,以後你想在這紋什麽就紋什麽,好嗎?”
以後?
南榮都想要問他: 那你的遺書是怎麽回事,以後,還能有以後嗎?
“不需要。”南榮撇開南竹節的手,上樓了。
南竹節看着他的身影,眼底滑過一絲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