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2

“想。”晏晏重重點頭,“月知姐姐說,花燈會順着水流一直飄下去,飄到神仙面前,神仙看到了我們的心願,就會幫我們實現。”

“我想試試看。”

顧元昭自然不信這種神仙鬼怪之說,他只知道這條小河的盡頭在上京的南邊,這些花燈不管最終能不能飄到那兒,都會被負責清理河道的人撈起來,然後當成垃圾丢棄。

可他還是點了頭,“既然喜歡,那就去看看吧。”

晏晏得了顧元昭的準許,拿着幾枚銅板跑到賣花燈的商販面前挑了兩盞荷花樣式的,剛要付錢,卻又聽那商販道:“小姐可需要紙筆?”

“紙筆?”晏晏一愣。

商販從底下抽出一疊被裁成長條的宣紙,以及一捆竹子制成的毛病,解釋道:“将自個的心願寫進條子裏,再塞到花燈裏頭,等飄到了神仙面前,神仙就能瞧見啦。”

晏晏聽他說得頭頭是道,也不禁被忽悠了過去,“那便給我來兩張紙,一支筆就好。”

商販心中一喜,一邊應着“好嘞”,一邊伸手去拿了東西遞給晏晏。

晏晏付了錢,拿着一手拿着花燈,另一手捧着紙筆走到顧元昭跟前,滿懷期待道:“世子爺也去放一盞花燈吧。”

他還未來得及拒絕手裏就已經被晏晏塞了一盞花燈,又聽她道:“我買了兩只呢。”

顧元昭無奈笑笑,掩去了眼底的涼意。

小河邊剛離去了一行人,空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空位來,正好可以容納下晏晏和顧元昭。

晏晏微微屈着身子在紙條上寫下心願,正欲将它塞進花燈裏頭,卻見顧元昭已經将晏晏遞給他的那盞花燈放入小河裏,她有些着急道:“您還未寫下願望呢,怎麽就将它放到小河裏了。”

顧元昭目送那盞花燈遠去,輕聲道:“若真的有神仙,他看到這盞花燈之時,就能明白我心所願,何須紙筆相告?”

“是哦,神仙怎麽會需要這個呢。”晏晏被說服得很快,她将方才寫好得那張字條揣進袖子裏,又小心翼翼的得将花燈放入小河裏。

緊接着虔誠的閉上眼睛,雙手合十,然後在心裏将那想了千百遍的願望小心翼翼的的說了出來。

雖然只是在心裏說,可晏晏還是不自覺的将聲音放得很輕很輕,好似害怕被身邊人察覺。

好在她睜開眼偷偷看向顧元昭之時,并未從他的神色中看出任何異樣來。

連她如雷般的心跳,也無人發覺。

等他們放下的兩盞花燈都已經飄遠,晏晏和顧元昭轉了步子往回走,還未走進街市,就聽見好似有人在叫顧元昭。

初時混雜在人群中,聽得不甚清晰,後來或許是走得近了些,晏晏和顧元昭一同回了頭。

正好瞧見那身穿鵝黃色小衫的女子笑意盈盈,“真的是你,沒曾想你居然也會喜歡逛燈節?”

顧元昭微微笑道:“只是随便出來走走。”

晏晏站在顧元昭身後,控制不住的去瞧那個女子,借着影影綽綽的亮光,她方才回想起來自個曾見過這位蘇雲辛小姐的。

在侯府的時候,蘇雲辛曾來找過顧元昭,那時候,晏晏曾與她打過照面,只是蘇雲辛大約不記得了,所以當她瞧見站在顧元昭身後的晏晏時似乎有些疑惑,“這位是?”

她穿着普通,不像是富貴人家的小姐。

“不過是府裏的婢女。”正在晏晏不知如何解釋時,顧元昭已是道明了她的身份。

晏晏忽地有些手足無措,雖然顧元昭說得沒錯,她不過是侯府的婢女,可他那句話說出口的一瞬,依舊讓晏晏覺得自個在他們面前好似突然矮了幾分。

連帶着同顧元昭之間的距離也變得遙遠。

她猛的掐了掐掌心讓自己勉強的回了神,卻聽見二人的話題轉得很快,已經商定了要一同去什麽地方了。

“晏晏。”顧元昭回頭道:“我同蘇小姐還有些事兒要辦,你去一趟街尾的楊柳居将那幅沈工所作的《拂堤春曉》拿回侯府。”

晏晏強壓着心頭那陣異樣之感,依着奴婢的身份屈了屈身子應了下來。

等他們二人走遠,晏晏方才深吸了口氣,擡腿往街尾的方向走去。

等取了畫,她也沒心思再賞什麽花燈了,抱着畫便往回走。

上京的天氣多變,白日裏是豔陽高照,入了夜也還能看到稀疏幾顆星星,可這會兒卻開始淅淅瀝瀝的飄起雨來。

晏晏這路正好走了半截,這回侯府也不是,到楊柳居避避雨也不是,瞧着雨勢越來越大,晏晏只得咬了牙,将那畫揣進了懷裏,頂着雨往侯府跑。

不知跑了多久,晏晏的頭發和衣衫都被淋濕得徹底,她氣喘籲籲的邁着步子,雙腿幾乎是要失去知覺,頭也是昏昏沉沉的,這場雨卻依舊是沒有要停歇下來的意思。

夜色混着雨幕讓腳下的道路越發的模糊不清,晏晏捂着懷裏的畫,沒留神被小道上的石頭絆了一跤,重重的摔了下去,在那雨水混着泥土的水坑裏掙紮了幾下,最終還是暈厥了過去。

***

翌日,雲陽侯府。

屋內,拔步床上躺着的女子唇色泛白,可臉上卻多了些病态的紅暈,很明顯是感了風寒。

站在簾子外面的是顧元昭和溫大夫。

溫大夫重重的嘆了口氣,解釋道:“前幾日換的那方子太冒險了,便是補藥還有三分毒性,更別說是……唉。”

“那您可有解法?”顧元昭緊皺眉頭,下意識的往簾子裏望了一眼。

“只是感了風寒倒是好辦,麻煩的是晏晏姑娘喝的那個方子。”溫大夫頗有些無奈的解釋道:“您也知道那方子裏頭都是些什麽東西,治風寒的要和那個方子裏頭的幾味藥犯了沖,一起用怕是不行。”

顧元昭一頓,“您是說,得停了那方子?”

“是。”溫大夫點點頭,“不然……”

“那方子不能停。”溫大夫的話還未來得及說完就已經被顧元昭打斷,他接着道:“若是那方子同風寒的藥共同服下,最差的結果是什麽,晏晏這條性命,可能保住?”

溫大夫明白那個方子對于顧元昭來說意味着什麽,思忖片刻後道:“命可以保住,只是……”

“只是晏晏姑娘可能會因此心智受損,行為舉止皆如癡傻一般。”

“可以。”顧元昭不自覺松了口氣,“只要能讓她活着,就足夠了。”

晏晏不過是一味藥材,只要能留下一條性命,就足夠了。

至于是否心智受損,那本就是無關緊要之事,即便她正常的活着,也活不過十六歲。

顧元昭的心裏恍若明鏡,沒有帶着分毫感情去看待這件事兒。

溫大夫愣了半晌,最終也只得應下,可心裏卻還是止不住的有些同情晏晏,畢竟還只是個十五歲的小姑娘而已。

顧元昭從溫大夫這兒得了肯定的答複,确定了晏晏能活下來之後就安心了許多,他轉頭出了院子,正好碰上來瞧晏晏的孟窈。

“瞧你這樣,裏頭沒事了?”孟窈一聽說晏晏出了事就火急火燎的趕了過來,豈料剛到這兒就見顧元昭神色松懈的走了出來。

她心底也是一松,知道大約是沒事了。

“嗯。”顧元昭點了頭,“人能活下來,只是心智會受些影響,大約會成為個癡傻之人。”

孟窈有些意外,“小姑娘怪可憐,偏偏還遇上了這事。”

顧元昭瞥她一眼,“遲早是要給你入藥的。”

“那倒也是。”孟窈眼底那幾分近乎沒有的愧色消散,轉了話題道:“沈工那幅《拂堤春曉》怎麽樣了,聽說那畫是同她一起摔進水坑裏去了。”

人沒事,孟窈就忍不住問起畫的事兒來。

《拂堤春曉》是沈工絕筆之作,價值自是不可估量,孟窈也是愛畫之人,多問一句也是無可厚非。

“同她一塊兒在哪泥水裏泡了幾個時辰。”顧元昭語氣平淡,“你說呢?”

孟窈洩了氣,嘆道:“倒是可惜了。”

***

晏晏在祈綠院躺了三日。

溫大夫在她用的藥上面費了好一番心思,用什麽藥材,需要什麽用量都需要細細斟酌,顧元昭雖說了只要她能活下來就已經足夠,可他依舊存了良善的心思。

能将人好好救回來,便也不想讓她真就成了個癡兒。

總歸是要盡力為之。

月知前幾日便聽說了晏晏生病的事,又聽說人被養在了祈綠院裏頭,便想着去看看她,可祈綠院不是尋常地兒,是顧元昭的居所,她一個幹粗活的下人,哪裏是想去就能去的?

她來回到那祈綠院門口跑了好幾遭,到底是不敢偷摸着進去瞧瞧。

好在後頭細細一想,也想明白了,世子爺待晏晏那樣好,定是不會害了她的,那自個倒也不必太過擔心。

等晏晏的身子恢複了,世子爺自然也就會讓她回來。

至于其中細節,也就只能等她回來之後再問。

日子過得很快。

這些天以來溫大夫的心一直懸着,昏迷了這樣久的時間,可不是什麽好兆頭。

顧元昭卻再也沒有來過問過,只說若是她若是醒了,再來禀告就是了。

晏晏是在乞巧節之後的第四日方才醒來的。

她剛醒來那會兒,腦袋昏沉得厲害,只是微微起身便浮了一身的虛汗,溫大夫見她醒來,連忙放下了手中的藥盞,顫着聲問她:“晏晏啊,可還記得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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