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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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倉皇的将那一疊小字收起,腳步匆匆的同阿七告了別,“瞧這會兒裏頭還沒有動靜,大約還需要好些時候,我還是下回再挑了世子爺閑暇的時候過來吧。”
阿七雖不知她為何突然變了心思,可也覺得高興,“是啊,這大太陽底下哪是人呆的地兒,你身子還未好全,更是應當仔細些,趕緊回去歇着吧。”
晏晏說了幾句感激的話方才頂着太陽回了遣香小院,這小院因着是安排給奴仆下人住的,自是坐落在偏僻的角落,可也正好因為地處偏僻,反倒是比尋常住所陰涼一些。
她進了屋裏,不消太久身上的暑氣就好似被那陰涼氣息消解了一般,身上涼下來了,心裏也跟着安靜下來,又不自覺回想起方才那事兒。
晏晏其實也說不清楚她對顧元昭的情愫從何而起,或許是因為他曾将她從那暗無天日暗室中救出來,也許是俗了些,可她真的覺得那日的他,仿若天上的神明。
她喜歡他根本不需要多麽細致的緣由,在黑暗中受盡折磨的人永遠都會被光亮折服。
更何況顧元昭待她那樣好,好到她心裏都禁不住的動搖,他們之間的那條鴻溝,真的是這輩子都沒法跨越的嗎?
***
祈綠院。
蘇雲幸已經回去,而顧元昭和孟窈還書房。
孟窈盯着眼前那盞茶看了許久,“算算這已經是第三回了,元昭,你說,我是不是該讓她如意一次?”
“那你直接喝了吧。”顧元昭撇她一眼,“左右不會要了你的性命,只是折騰你幾日罷了。”
孟窈苦笑,“這你倒是真沒說錯。”
又指了指那盞茶,“裏頭添了些黃蟬汁,劑量把控得很好,這一盞茶入腹,我大約得有個三五日不得安生了。”
顧元昭沒說話,孟窈卻好似想到了什麽似的繼續道:“說起來,蘇雲辛是蘇雲承的姐姐,蘇雲承的手裏又把控着禁衛軍,倒也不失為一大助益。”
顧元昭依舊沒說話。
孟窈一直沒得到回應倒是不覺得尴尬,一是她早便習慣了顧元昭這性子,二是她知道他心裏頭亦是有相同的想法。
所謂不折手段,便是如此。
顧元昭曾說,他骨子裏便不是一個光明磊落之人,他要做的事,也不是一個站在光亮裏頭的人能做得好的。
這樣也好。
總歸好過顧元清,煎熬了一輩子。
有時候孟窈都會止不住的想,若是當初,站在自個身側的不是顧元清而是顧元昭,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畢竟他比之顧元清,還多了幾分手段。
“你那塊玉拿回來了嗎?”顧元昭忽地開口,泛着冷意的聲音将孟窈的思緒拉回,她搖頭道:“約了你生辰那日碰面,屆時,他會以賓客身份出現。”
顧元昭擡頭看她,“他最好真的可靠。”
孟窈連忙點頭,“放心吧,你大哥還在的時候他就幫我辦事了,是信得過的。”
顧元昭輕輕“嗯”了一聲,才将那目光從她身上挪了開來,孟窈輕輕舒了口氣,手心也不自覺沁了冷汗,顧元昭同顧元清,真的很不相同。
不論何時何景,顧元清在她跟前總是恭敬的,可顧元昭不是,在二人的合作之中,他甚至占據了主導位置,全然不曾将孟窈當作主子來看待。
好在孟窈也拎得清,知道現在……早不是從前了。
她那所謂的尊貴身份,挑明了,還不如說是一個早該死去的人。
***
蘇雲辛這會兒正在馬車上同身邊婢女如詩說起方才的事兒,“這會的黃蟬汁我下得巧妙,這回她是怎麽也逃不過了。”
如詩卻有些擔心,“若是孟氏喝了茶水出了問題,懷疑到您的身上該如何是好?”
“只怕她想不到是我背後給她使絆子呢。”蘇雲辛面露不屑,“若是她不知是何人所為又怎麽知道我的用意,只有她知道了,日後方才能警醒着,随時想着不能再做那逾矩之舉了才是。”
如詩點頭,奉承道:“小姐說的是,想來那孟氏這回吃了苦頭,日後必然不會再糾纏世子爺了。”
這話說得正合蘇雲辛的心意,她心裏頭舒暢,面上也多了幾分笑意,“再過幾日便是元昭的生辰了,上回讓你去問的那畫可有着落了?”
既是要送生辰禮那必然是得送他喜歡的,顧元昭喜歡字畫是人盡皆知之事,蘇雲辛自然是念着要送他貴重的字畫。
“楊柳居那邊說有一副沈工的畫作《山居墨竹圖》半月前從揚州快馬加鞭送來,大約後日能到,奴婢已經同那兒的人說過了,讓他們等這畫到了,就送到蘇府來。”
如詩辦事妥帖,已然是将畫的事兒安排妥當。
蘇雲辛很是滿意的點了頭,沈工的畫作沒什麽可挑剔的,顧元昭也定會喜歡。
遣香小院,月知也正和晏晏說起那幅《山居墨竹圖》,“岳生說那畫是半月前從揚州送過來的,當地的一個富商急需銀子,便将這畫作變賣,後日便能送到上京來了。”
“真的嗎?”晏晏有些不敢相信。
畢竟沈工的畫作難得,之前那幅《湖堤春曉》便是顧元昭等了一年半之久方才等來的,如今的《山居墨竹圖》卻來得簡單。
“自然是真的。”月知點點頭,頓了片刻又猶豫道:“只是這畫的怕是不便宜,你真要,可備下銀子了?”
晏晏聞言小步跑到床邊,從那床榻底下抽出一個木匣子來,又将那木匣子端到月知面前打開,月知探頭瞧見裏頭的東西不由輕輕呼了口氣,裏頭零碎的銀子可實在不少,粗略算來怕是有三五十兩了。
“我在侯府這三年來的月錢還有主子們給的賞賜都留這兒了。”晏晏笑着看向月知,“這些可夠?”
月知看着她滿臉期待,有些不忍,可還是同她說了實話,“怕是不夠。”
晏晏的笑容僵在臉上,“那……那還要多少?”
她只知道兩枚銅板就能吃上酥脆的酥油餅,知道五枚銅板就能買到香香糯糯的栗子糕,卻不知道一幅字畫竟昂貴到了将她三年積蓄盡數拿出都不夠的地步。
“這……我也不知。”月知搖頭,“應當是要等那畫到了上京,楊柳居的人才會給出估價來吧,到那時候我再去問問岳生。”
岳生在楊柳居也不過是個打雜的,這會兒能打聽到的消息也就只有這麽多了。
晏晏心底微微發沉,可還是擠出笑意來,“勞煩月知姐了。”
***
兩日的時間一晃就過去了。
月知挑了個空擋出了侯府,她同岳生約在了東街碰面。
一見面月知就問起那畫來,“前日你說是今日會到,那這畫可送到楊柳居了?”
雖說月知并不覺得晏晏真的能買下這幅畫,可既然是答應了要幫她問,自是要做到的。
“一早便到了。”岳生道:“剛到就送去蘇府了,說是蘇府的小姐之前就派人來吩咐過,不論價格如何,她都要了。”
月知愣住,“這可該怎麽辦才好?”
她倒是沒料到會出這種岔子,不過想來也是,沈工的畫作從來都是被上京那些文人墨客追捧的,這畫送到楊柳居之前怕就已經被人定下了。
哪裏輪得到她們?
“其實也沒什麽可惜的,就算不是蘇府小姐要了這畫,晏晏也買不下這畫來。”岳生說着湊近月知,又壓低了聲音道:“你猜猜這畫賣了多少銀子?”
月知扭頭看向他,“多少?”
岳生沒說話,只伸出一根手指頭來,月知遲疑道:“一百兩?”
“不。”岳生搖頭,“是一千兩。”
“一千兩!”月知不由得驚呼,“這……東街那個宅子才要五十兩!這畫莫不是鑲了金邊?”
岳生嘆了口氣,“誰說不是,這東西就是給那些世家的公子小姐消遣的,哪裏是我們這種平頭百姓能肖想得了的。”
“是啊。”月知也跟着嘆氣,晏晏到底是把事兒想得太過簡單了。
只是她有些不知道回去之後應當如何同晏晏說清楚這事兒才好,總還是會怕惹了她難過。
“其實我倒是有個兩全其美的主意。”岳生眼珠子一轉,看向月知的眼神中又多了幾分谄媚。
月知覺察到他眼神不太對,不由皺皺眉頭,“你又打什麽鬼主意呢?”
“怎麽能是鬼主意呢?”岳生拉着月知走到街邊停下,一臉算計道:“晏晏手裏是不是有一筆銀子攢着呢?”
月知越聽越覺得不對勁,“你問這個做什麽?”
岳生嘿嘿一笑又接着道:“前幾天我認識個書生,畫畫的手藝那是一絕,畫出來的畫兒便是比起沈工的畫作也是毫不遜色。”
“而且臨摹的功夫也很厲害,他臨摹的沈工的畫便是本人來了,也瞧不出來分別!”
月知苦笑,“你以為這傻姑娘會願意買一幅贗品送出去?”
她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自然也明白晏晏這樣做的緣由,要是讓她送一幅贗品,還真不如不送。
“不不不。”岳生擺擺手,“我的意思是,我們買一幅假的給她,反正她也不識貨,哪裏辨得出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