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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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好像忽的安靜了下來，他的呼吸也在這一瞬停滞。

下一刻，他沖了出去。

可當他擠進了混亂的人群中，又哪裏還能見到方才的那道身影

他往那個方向追尋而去，卻是什麽都沒有找到。

好似那驚鴻一瞥，只是一場幻夢。

他立在原地，四周吵鬧的聲響重新鑽進了他的耳朵，激得他一時有些喘不過氣來，就好似喉嚨裏塞了一團棉花，堵得難受。

等他回過神來，同周應說的第一句話便是“再加派些人手，重點搜這南北兩條街，便是犄角旮旯也不要放過”。

周應明白顧元昭的意思，連忙應了下來。

剛要去安排，卻又聽顧元昭叫住他， “出城的那條道也查一查。”

顧元昭想到自己方才看見的那一雙眼睛，那眼神裏頭沒瞧見眷戀，倒是生出了鋪天蓋地的慌亂來，那一瞬，他便明了，倘若那不是幻覺，那便是她想要逃。

所以，他得讓人攔了那條出城的路。

***

梁文嘉最後是在蘇雲承以及手底那些侍從的保護下狼狽的回了宮。

聽着那些百姓的謾罵之語，他無數次想要索性将這些人殺個精光，可最終還是忍耐住了。

他不敢。

是真的不敢。

他知道若是真的在衆目睽睽之下将這樣多的百姓屠殺殆盡，那必然會引起民憤，惹了萬民之怒，他這個皇位想要安生的繼續坐下去，那定是不可能的事兒了。

所以等到他回到宮中之時，早便是憋了一肚子的怒火，對着那些個大臣氣急敗壞的大罵了一通。

那些大臣也都不敢說些什麽，這回一鬧，便是到了夜裏才将這些大臣們放回。

顧元昭也是到了夜裏才回的侯府。

剛出宮那會他便先看向了周應，周應明白他的意思，卻搖了頭。

意思是沒找着人。

上京人多，每日進城出城的人也不少，顧元昭派去尋晏晏的人雖多，可也是不能大張旗鼓的來。

雖說自從蘇雲承來侯府試探了一番之後，梁文嘉對顧元昭便少了幾分戒心，派來盯着他的人也是撤走大半，讓他做事也少了些束縛，可到底還是需要小心。

故想要在這諾大的上京找尋到一個人，其實不易。

只是顧元昭對這事兒懷了希望，見周應否認，到底還是有些失望的。

等回到了侯府，便見孟窈一早就等在了祈綠院。

同他一塊兒在這等着的還有一桌子的酒菜。

瞧見他回來，孟窈一把便将他拉着坐下， “終于是回來了，這一桌子酒菜都熱了好幾遭了，就是為了等你。”

“皇位上那位今日不痛快，便将朝中大臣都就都留下來訓了一通，我也不好先走。”顧元昭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句。

孟窈一笑， “今日鬧的那一場估計能讓他許久緩不過勁來了，那幾個小子表演得不錯，加上周遭應和的及時，便是假的的成了真的。”

“如今外頭都在說他殘暴，都說當街便能将那刀子往尋常百姓身上紮，背地裏更是什麽事兒都能做出來了，我按着你說的在其中更是推波助瀾了一把，這回他再想挽回，怕只能是順着你給的那條道一路走下去了。”

說着，孟窈臉上的笑意愈發深了，又起身來給顧元昭倒了酒，等他要給他自己倒酒的時候卻被顧元昭伸手攔下， “你身子未曾好全，不是飲酒的時候。”

從前他身體裏頭沉積了毒，是不是便發發作，發作之時便是要将他折磨得生不如死，那時候飲上幾口溫熱的酒，便能稍稍緩和一些。

所以即便是這玩意兒對他沒好處，他也沒法子全然不碰。

可如今卻不相同，他身上那毒已是解了，也沒道理還沉淪在此物當中。

聽了顧元昭的勸說，孟窈有些惋惜的放下了那壺酒， “今日原本是難得值得慶祝的日子，卻不能一醉方休，着實是有些可惜了。”

顧元昭将眼前的那杯酒一口飲盡，又給自個添了一杯，卻沒說話。

孟窈瞧出些不對勁來了， “原本是慶祝的日子，怎麽反倒是一杯杯喝起悶酒來了”

今日的事兒那樣順利，他這悶酒喝得确實不對勁。

顧元昭沒應，孟窈心裏卻已是有了數， “同……晏晏有關系吧”

‘ “我今日瞧見她了。”顧元昭捏着手中玉杯，輕聲道: “就在百官游行的時候，我瞧見她站在人群中，笑得很好看。”

孟窈愣住， “怎麽可能”

片刻後回了神，又嘆了口氣後道: “你最近确實太累了，今夜便不要想別的事兒，好好歇息吧。”

“你覺得那是幻覺”顧元昭聽出了他話裏頭的意思。

孟窈微微低下頭， “我知道你或許還接受不了那件事，可這本就是我們的選擇……”

選擇了走上這條道路，有些東西，不是本來就應當割舍嗎

“那不是幻覺。”可顧元昭卻好似未曾聽到孟窈的話，只是盯着他說出這句話來， “那雙眼睛，我瞧得真切，那就是她，她還活着。”

孟窈搖了頭，還想說些什麽，可顧元昭卻定定的将那玉杯放在桌上， “等你坐上那個位置，我們便不需要坐那個選擇了，屆時想擁有的，都能留在身邊。”

話音落下，顧元昭已是轉身走了出去。

滿桌子的菜，一口也還未曾動過。

***

晏晏到底還是信了赫連景的話。

除卻所有的一切都同他說的對上了之外，還有一個原因是她實在是太想要擁有一個家了。

方才九歲的時候，她就已經被抓進那個暗無天日的所在了，往後便未曾有過家的溫情，往前……往前的事兒她便記不清了。

只記得自己應當是有個阿娘的，阿娘待她很好很好，可若是要讓她細細回想阿娘的模樣，她腦子裏頭卻是一片空白的。

便是如此，晏晏心裏頭也還是時常想起這個阿娘來，會想着她現在在哪，在做什麽，過得好不好……

赫連景的那些話讓她心底也是生出許多期待來。

很想去見一見他口中那個溫柔和善的阿娘。

晏晏同赫連景在這客棧中又歇了兩日。

這兩日間赫連景大多時候都在同晏晏說起她的阿爹阿娘的事兒。

晏晏每回都是聽得津津有味，也不自覺的會在腦海裏頭将他所說的那兩人的模樣描摹出來。

一個是溫柔和善，另一個有些威嚴但也是仁慈的。

雖然還未曾見到他們，可晏晏心裏已是能想象到他們的模樣。

第三日，晏晏的身子恢複得很快，已經能下床走動了。

這得益于赫連景給晏晏用的藥，那是來自于西隴最好的傷藥，即便是西隴皇室之中，都只有兩瓶。

也是皇後當初将找尋晏晏的事兒交給他的時候說此行兇險，然後交予他的傷藥。

皮肉之傷痊愈得雖快，可內裏的傷卻不容易醫治，如今在梁國，赫連景也沒法子，只能打算回到西隴之後再行醫治。

晏晏是西隴的公主，屆時，即便是傾盡全力，皇後也會找尋到醫治之法的。

赫連景只想着等晏晏的身子再稍稍恢複一些，便起身回西隴。

這一趟實在是路途遙遠，若是她身上是重傷未愈，那定然是熬不住的。

便只能先在上京待着。

今日，晏晏終于是能下床走動了，便生出了想要去外頭走走的想法。

赫連景沒答應， “殿下還是應當多多歇息。”

“可是阿景……”晏晏聲音裏間雜幾分委屈， “這幾日我日日都是呆在這屋子裏頭，實在是悶了，就想出去走走，透透氣就好。”

赫連景有些為難，卻又聽晏晏接着道: “等我們回了西隴，那我大約再不會有回來的時候了，雖說這兒也沒什麽值得留戀的，可是……”

接下來的話晏晏沒說出口，可赫連景的心裏卻明白，她加上被關在暗室的那三年，一共是在梁國待了六年，對這兒不見得是眷戀，可是肯定還是回有些感情的。

赫連景只能是點了頭，晏晏見他答應，頓時很是高興，笑着道: “那就謝謝阿景了。”

赫連景撞上那雙亮晶晶的眸子，有些不自然的移開了目光， “殿下太客氣了。”

剛出了街道，晏晏聞着外頭新鮮的空氣，心情原本是極為舒暢的。

畢竟卻是在那屋子裏頭關了好幾日的功夫了，總是會想着出外頭去透透氣。

可不想沒逛多久就碰見了前頭聚集了許多人，赫連景問了幾個百姓，這才知道了到底是怎麽回事。

“前邊那是梁國皇帝帶百官游行。”因為四周實在吵鬧，赫連景不得不靠近晏晏說話。

“百官游行”晏晏聽得有些意外，自個在這上京待了少說也有三年了，可卻從未曾見過這種景象， “那我們該怎麽辦”

赫連景聽出來了晏晏語氣裏頭的意猶未盡，于是便轉了頭指了指另一邊， “這兒人太多了，你身上還有傷，實在是不方便，萬一磕着碰着就不好了，不如走那條道吧，方才來的時候我瞧了一眼，雖說不如這邊熱鬧，可攤點鋪子也不少。”

晏晏應了聲好，然後一轉頭，沒曾想便正好同那雙眼睛對上。

她的心一顫，然後蔓延而來的便是無窮無盡的恐懼，直到赫連景拉着她跑了出去，她才緩過神來。

後來她同赫連景一塊兒躲進了一個小巷子裏頭，親眼看着顧元昭仿佛瘋魔一般的尋找着她的蹤跡，每一個同她有些相似的女子都會被他攔下來。

“他真的很想找到你。”赫連景的語氣好似在感慨，又好似包含着一些別的東西。

晏晏沒有回答，她只是下意識的把手放在心髒的位置上，那兒跳得很急很快，她這才發現那是恐懼，見到了顧元昭，她的心裏沒有半分喜悅，只有恐懼。

她記得，從前，每一次見到顧元昭，她都是滿心歡喜。

又如何能想到，有朝一日，她再見到他的時候，心底竟是會感覺到恐懼。

她在害怕他，害怕被他找到，害怕回到他的身邊……

等顧元昭終于離開，晏晏也再沒有了繼續逛下去的想法，二人一同回了客棧。

一進屋，晏晏便開了口， “明日咱們就動身吧。”

赫連景将倒好的溫茶遞到她的手邊， “是因為顧元昭嗎”

他為了平安的将晏晏救出也是費了不少心思，甚至于混進侯府待了一段時間，對晏晏的事兒自然無比解。

這也是他瞧見了顧元昭之後連忙拉着晏晏離開的緣由了。

晏晏點了頭， “今日我見了他，他便知道我還活着，那他定是會想方設法的将我找到的，我們繼續留在上京，實在是太危險了。”

“可是此去路途遙遠，你的傷……”赫連景還是有些擔心。

“若是不行，路途中還能停下歇息。”晏晏很少有這麽堅定的要去做一件事情的時候，她看着赫連景，認真道: “總是好過被抓回去，到那時，恐怕再想脫身，那就很難了。”

赫連景嘆了口氣，最後還是答應了下來， “上京是一個繁華的所在，來往的商隊不少，若是想避開顧元昭的人，那跟着商隊離開是上上之選。”

“等出了上京到了安全的所在，我們再脫離商隊，這樣別不易被察覺。”

顧元昭手底下的人雖然厲害，可這到底是在上京，天子腳下，有些事兒他能做，可卻不能明目張膽的去做。

每日在上京進進出出的商隊那麽多，想要查個仔細，很難。

而他們混跡在商隊之中，連臉都不露，想要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上京便成了一件簡單的事兒。

晏晏明白這個道理便很快點了頭， “那就跟商隊。”

“好。”赫連景很快站起身來， “商隊出發一般都很早，你今日先好好歇息，我現在去找一個合适的商隊，明日早上出發。”

晏晏也應了個“好”字，可心裏卻有實在不安。

她不知到自個能不能平安的離開上京，能不能見到爹娘，回到真正的家。

菩薩保佑，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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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三十號是夾子，所以當天的更新會在晚上十一點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