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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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晏晏跟着赫連景上了一個商隊的馬車。

商隊正好是要去西隴的,隊伍裏頭有不少的西隴人。

西隴人善藥,由于氣候适宜許多在梁國難以存活的藥材在西隴都能生長得很好,這些藥材在西隴價格不高,可在稀缺的梁國卻能賣得很好的價錢。

故每年都有不少商隊帶着不少藥材來到梁國交易。

晏晏和赫連景找到的這個商隊便也就是前來上京販賣藥材的,如今手中的藥材已經賣空,這才準備回到西隴從種植藥材的藥農手中購買藥材。

商隊給晏晏和赫連景留的馬車并不寬敞,雖說藥材已經盡數賣出,可他們馬車裏頭還是滿滿當當的裝了不少東西——都是些梁國,或者說上京的特産。

這邊随處可見的東西,到了西隴就成了稀罕物件,這樣來回搗騰,又能掙上一筆。

昨日夜裏赫連景找上這個商隊的時候,商隊的老大本來是不樂意的, “我們商隊裏的都是些粗壯的漢子,七八個人湊在一塊兒坐,你若是要送個大男人過去,那我沒意見,可你要讓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同我們一塊兒走”

說着,他将吃了一半的面條往桌上一放,一邊用手指扣出牙縫裏頭的菜葉,一邊搖頭道: “那真不行!”

“我們可以坐運貨的馬車裏頭。”赫連景方才過來的時候已經瞧過他們商隊的那幾輛馬車了,前頭兩輛是坐人的,後邊五輛都是運貨的。

他自然不會想着讓晏晏同七八個男人坐在一輛馬車上面,于是便盯上了這運貨的馬車。

商隊的老大吸溜一口将剩下的半碗面塞進嘴裏,聽了他這話,又是連連擺手, “那可不行,運貨的馬車都裝滿了,都是這上京的特産,不要說是塞進兩個人了,便是一個人也塞不進去。”

“你們去找……”

他本來是想讓赫連景去找別的商隊的,可不曾想,話都還沒說話,赫連景就往桌面上放了兩片金葉子,然後道: “師傅再考慮考慮吧。”

商隊的老大臉色變了變,伸手拿了那金葉子摸了摸,又拿到嘴邊用牙齒用力一咬,再摸,沒留下痕跡,他的心裏便有了數,這兩片金疙瘩是真的。

眼前這位小哥看着不起眼,沒曾想竟是個有錢人。

他嘿嘿一笑, “方才是我眼拙了,小哥既是有金子,那事兒就好辦了!”

又一揮手叫來個商隊的大漢, “直接将最後面那車裏頭的貨物給卸了,搬回商鋪裏頭去……”

商隊老大的話完未說還就被赫連景打斷, “不要全部卸了,卸一半就行。”

“小哥,咱們這裝貨的馬車看起來大,可裏頭只是方便放貨物,并不方便坐人,若是不将所有貨物一塊兒卸了的話,那裏頭的隔板取不下來,空間就更小了。”商隊老大似乎沒想到赫連景會突然來這一句,只當他是不了解這種馬車,所以連忙跟他解釋了幾句。

免得明日上馬車的時候他們嫌棄太擠,臨時來搬可就有些浪費時間了。

“無妨。”赫連景搖了頭, “就按我說的辦。”

商隊老大爽朗一笑, “行,給錢是的大爺,小哥覺得沒問題就成。”

然後又轉頭看向那個大漢, “老吳,叫幾個兄弟過去,按照這個小哥說的,将那馬車裏邊的貨物清掉一半就成。”

老吳“哎”一聲,然後才去辦了。

這邊導致了今日的局面。

赫連景扶着晏晏上了馬車,裏頭卻并不舒适。

空間逼仄也就罷了,還同幾大箱子貨物呆在一塊兒,甚至還能聞到那些貨箱裏頭散發出來的幹貨的氣味,不算難聞,可也并不好聞。

商隊老大瞧見赫連景扶着這樣一個小姑娘過來的時候還是沒忍住又多問了句, “小哥,不然還是将那半車貨卸了吧,你們也能坐得舒服些。”

雖說這會兒卸貨有些麻煩,可他瞧見那姑娘臉色蒼白,整個就宛如一碰就碎的瓷娃娃,總覺得讓人家坐這種載貨的馬車本就不合适,還留了半車貨在裏頭,就更是不合适了。

“謝謝大哥的好意了。”赫連景微微拱手, “沒事,我家小姐身子弱,怕風,留着這些貨物就當擋擋風。”

商隊老大一愣,似乎沒想到還有這種操作,不過還是點了頭, “那好吧,你們收拾收拾,等卯時一到,咱們就出發。”

“好。”赫連景笑着答應,接着又靈活的鑽進馬車裏。

晏晏窩在馬車的角落裏頭,瞧着卻是有些可憐,難怪那商隊老大瞧見這種景象之後又忍不住過來把昨日問的那話再問了一通。

實在是看不過去啊。

“殿下。”赫連景在另一邊的角落坐下,然後道: “商隊的人說待會兒就出發了。”

晏晏點點頭,倒是沒有顯現出對這環境的嫌棄來。

這裏被赫連景好生收拾過,雖說是小了點,可也就只有這個毛病。

而且晏晏也知道赫連景特意這樣安排的緣由——讓外頭的人都以為這不過是一輛尋常的運貨馬車罷了。

赫連景現在的這個位置很是特別,恰好能透窗縫瞧見外頭的景象,他坐在那兒瞧了一會兒,臉色頓時變得有些難看, “殿下,此行恐怕不簡單。”

“怎麽了”晏晏心裏一沉。

“顧元昭派來尋您的人不少。”赫連景的目光掃過街邊的三兩行人,停頓了片刻後,他的語氣又變得堅定, “不過不管如何,我一定回平安将您帶回西隴。”

***

侯府那一桌子菜肴最終成了殘羹冷炙,孟窈賞給了底下人,算是讓侯府那樣多的奴仆也跟着慶祝了一通。

到底那事兒辦的那麽順利,孟窈覺得還是值得慶祝慶祝的。

第二日街道上的流言傳得更是猖獗,在孟窈安排的人的推波助瀾之下,整個上京幾乎無人不知梁文嘉當街殺人之事。

甚至還扯出了三年前那樁殺兄弑父的事。

這回,梁文嘉再也管不了上京這些百姓的嘴。

除非他真的将這滿城的百姓屠殺殆盡,否則,便是堵不上他們的嘴。

大約是真的因為這事兒受了影響,梁文嘉今日早朝時一副病怏怏的模樣,草草便下了朝,然後将蘇雲承叫了過去。

問的自然是如何處理這樁事。

“不如屬下索性将那些妄議是非的人……”話說到這兒,蘇雲承将手作刀狀往脖子上輕輕一劃, “這樣也算是一了百了。”

蘇雲承是個粗人,也想不到旁的解決之法,只是瞧見梁文嘉因為這事焦心這才提出這個法子來。

梁文嘉卻嘆了口氣, “上京這樣多人,哪裏能殺得盡”

他真的想過将這些人全部殺了,這便是最為直接的法子。

只可惜這樣做的結果,他承受不住。

蘇雲承略一思索,又開口道: “那便只殺其中幾個,這樣也算是殺雞儆猴。”

那些都不過是普通百姓,想必也不會拿自個的性命來賭。

梁文嘉猶豫片刻,好似是在思索是否可行,可最終還是搖了頭, “不行。”

“若是如此,朕在那些黎明百姓心裏,就真的成了無惡不作的魔頭了。”

他不是不想殺人,不想對那些百姓動手,只是……他要确保那對于他來說是有利的。

蘇雲承沒了法子,只得沉默的呆在一旁。

書案上,青州水災的折子被壓在了底下,梁文嘉不是沒看,而是顧不得去管。

***

一到卯時,便聽到前頭傳來商隊老大的一聲吆喝,車轱辘便随之開始滾動起來。

這輛馬車裏頭這會兒只剩下了晏晏一人。

赫連景不在。

他透過那窗縫瞧了好一會兒,心裏越來越覺得不安。

最終同晏晏說了一聲,然後跑去問那商隊的人要了一身同他們一樣的衣服,瞧着臉上白淨,便又摸了幾把泥灰,然後坐在了車夫的邊上。

商隊老大也就在前邊一輛馬車頭上,有什麽事兒想要找他也屬方便。

商隊老大對赫連景這樣的安排沒什麽意見,不說別的,畢竟是給了銀子的,只要要求不太過分他都不會多說。

赫連景出去之後晏晏便挪到了方才他坐的那個位置,正好也能順着窗縫瞧見外頭的情況。

大約是裏頭壓着重物,馬車走得很是平穩。

赫連景同外頭的那個車夫有一句沒一句的聊着,自從得知他居然是西隴人之後,那個車夫對他生出不少的好感來,同他說了許多有關于西隴的事兒,頗有一種他鄉遇故人的感覺。

晏晏在那馬車裏頭卻有些困倦,初時她還能警覺的盯着外頭的動靜,一點點風吹草動都能讓她渾身一個激靈,半個時辰之後她只覺得這窗縫裏頭吹進來的風很是舒服。

柔柔的,就好似羽毛拂過。

她連着打了幾個哈欠,正要睡過去的時候,馬車卻忽得停下。

到城門口了。

晏晏猛的驚醒,赫連景也不自覺的警覺起來。

瞧見他渾身緊繃,坐在他邊上那個車夫猜到他沒見過這種場面,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放心吧,我們這是出城,入城的時候檢查得仔細,出城就只是問幾句話就行,老大會打點好的。”

赫連景聽了這話朝他笑笑,可心裏還是有些不安。

所謂打點,便是往這些守城門的人手裏頭塞些銀子。

這會兒商隊老大便掏了銀子往那幾個守衛手裏頭塞, “一點小心意,兄弟們拿去喝喝酒。”

幾個守衛推脫了幾下,正要接過,裏頭卻又走出來一人,開口便道: “後邊幾輛,都是貨物”

商隊老大同這些人交道打得多,一見眼前這幾人臉色齊刷刷的變了,就知道後邊來得這個人大約是個有身份的,于是臉上也堆了笑, “回官爺的話,都是些貨物,上京的好東西不少,咱們這來回一趟不容易,便多帶了些。”

那人沒搭理他,只是看了一眼那幾個守衛,然後道: “都站着幹什麽,還不趕緊檢查貨物。”

那幾個守衛連忙應下,可商隊的老大卻是一愣, “這……”

“官爺,怎麽如今出城也需要查得這般細致了”

“上京如今不太平。”那人一邊說着一邊往晏晏所在的馬車方向走來, “不管是進城還是出城,都要細查。”

商隊老大沒了辦法,為了能盡快動身,只能招呼着兄弟們一塊兒搬貨物查驗。

而此時,赫連景瞧着那個身穿官服越走越近的人,手心不自覺的滲出冷汗來。

他利索的跳下馬車,守在了馬車邊上。

原本坐在他身邊的那個車夫也爬下馬車,一邊罵罵咧咧一邊開始搬起這輛馬車的貨物來。

若是要檢查,便是只能先将貨物搬下來。

赫連景的手悄悄的捏住了袖子裏頭那把尖利的匕首。

他已經想好了,等到這車夫将最後一箱貨物卸下,自己便動手将那前來檢查的官員殺了,然後再駕着這輛馬車直接跑。

屆時車上貨物被卸個幹淨,車身輕,跑起來也快。

那人越走越近,赫連景心頭也越是緊張,等他走到跟前,那車夫也不敢再說什麽了,而是指着那幾箱打開來的貨物恭敬道: “官爺,這幾箱都打開了,您瞧瞧,這都是上好的東西。”

“嗯。”他的目光掃過箱子裏頭的貨物,沒多說什麽,只是又往馬車裏頭瞧了一眼,然後道: “繼續搬,将這裏頭的都搬出來。”

車夫在心裏抱怨了一句,可面上卻應得爽快,很快伸手又将一箱子貨物搬了下來。

裏邊的晏晏聽着東西搬動的聲響,細白的手捏在一起,心也提到了嗓子眼裏。

車夫的動作很是利索,不一會兒,馬車裏頭就只剩下兩箱貨物了,再要搬下來一箱,晏晏也就無處可躲了。

赫連景死死盯着這邊,晏晏也一直盯着兩個貨箱中間那道光亮,片刻不敢放松。

車夫的手從縫隙中伸了進來,晏晏瞧見其中一個箱子動了動,就連忙往另一邊挪,身子完全是靠着車身,竭力将整個身子躲在剩下的那個貨箱後邊。

她并不知曉赫連景到底如何打算,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可能拖延時間。

車夫很快又将一個箱子搬了下來,那個官員擡起來,狀似無意的又往馬車裏邊瞧了一眼,暗褐色的貨箱邊上,粉藍色的裙角格外的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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