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父親的磁共振結果出來後，秦芮芮險些暈倒，她怎麽也想不明白，父親明明還不到五十的年紀，竟然得了腦梗。主任看過片子後，沒說什麽，只是搖頭嘆息。
現在父親又回到了昏迷狀态，腦子裏腦幹梗塞嚴重，已經做了溶栓手術，具體什麽時間醒，又或者會不會醒過來都是個未知數。
術後父親又去了ICU監護室，媽媽哭成了淚人，她才剛剛過兩天好日子，這下又回到了原點。
秦芮芮愁的不行，偏偏這個時候黃姨鬧着要辭職，理由是家裏的老人年紀大了癱瘓在床，需要人照顧，所以秦芮芮給黃姨多發了兩個月的工資，算是這兩年她對這個家的付出。
家裏沒有保姆就得秦芮芮親自上陣，每天早上起來做飯，然後帶母親一起去醫院探望父親。有時程盡也跟着做家務，甚至秦芮芮值夜班趕不上做早飯時，他就親自上陣。楊姨的工作只負責帶孩子，有時中午家裏沒人做飯時，她就自己做一下，因此秦芮芮每個月又給楊姨加了點工資。
父親的人一直沒有轉醒的跡象，不過生命體征基本穩定，便轉入了普通病房。李豔茹放了心，只要能守在丈夫身邊就好，以後會好起來的。果然在某一天清晨，父親醒過來一次，還沒等大家高興的，幾分鐘後又沉沉睡去。秦芮芮知道，父親這不是睡，而是又昏迷了。
秦芮芮每天不是上班就是和母親輪流照顧着父親，回到家還要陪孩子玩，身體累的不行，她就在這種狀況下，終于畢了業。拿到畢業證書的那一刻，她的心才算徹底踏實下來。
幾個月以來，父親的病時好時壞，有時清醒的時候多一些，更多的時候就是昏迷，他已經在醫院裏住了大半年了，病情一點沒有好轉，反而越來越差。就算人是清醒的，但是眼睛無神，好像誰都不認識一樣，而且吃東西也費勁，每天只能吃點流食，有時吃着吃着就吐出來，而母親不嫌髒馬上擦掉，讓然後接着喂父親吃。
這種狀态長期幾個月下來，父親瘦成皮包骨，臉色也白的吓人，有時母親會推着父親到外面走走，讓父親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有一天大家的在病房裏，父親竟然開口說話了，嘴裏含糊不清的說了一句：“小茹。”
驚的李豔茹摔碎了水杯，身體撲到父親的病床前，淚眼汪汪的看着丈夫，顫抖的說道：“老秦，你說什麽？你在說一次？”
父親就真的又重複了一遍：“小……茹。”說完看着母親的眼神裏似有淚光。
秦芮芮也是激動不已，雙手抓住程盡的胳膊激動到說不出話，而程盡摟着她的肩膀，好似在給她安慰一樣。
李豔茹哭的不行，丈夫在叫她的小名，他認得她了，終于認得她了！
秦友慢慢的伸出手，握住妻子的手，艱難的說道：“苦了你了。”只是簡單的幾個字而已，說完就累的不行，然後大口大口喘着氣，眼睛瞪着天花板好似要瞪出個窟窿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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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芮芮覺得父親這個狀态不對，忙跑出去找主任去了，在跑回來時，就聽到母親的一聲大喊，秦芮芮的腳步就停在了門口，不敢進去。
母親的叫聲一聲比一聲凄厲，吸引了周圍人的目光，有幾個病人和護士都圍了過來。主任匆匆感到，身子像陣風一樣沖進病房，秦芮芮這才後知後覺的跟着進了病房。
她不敢靠近病床上的父親，她真的好怕，希望剛才只是母親的誤會，而父親還好好的，只要他躺在這，就證明還活着。
程盡的眼裏有淚光，看見秦芮芮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上前一步把她抱在懷裏，什麽也沒說，只是抱着。
主任只是簡單的查看一番，就宣布了父親的死亡，父親走的那樣急，連搶救室時間都不給，就那樣走了。
母親像瘋了一樣撲在父親身上，嘴裏大喊道：“老秦，別離開我，別離開我……”聲嘶力竭，每一個字都像一記重錘一樣，狠狠地敲在每個人的心裏。
主任搖搖頭出去了，給死者家屬絕對的空間。
秦芮芮還是不敢相信父親就這麽離開她了，那個從小就疼愛她的父親，給了她很多愛的父親，在此刻，将永遠的離開了她。
她擡起頭，看着程盡說道：“程盡，你說我是不是在做夢，夢醒以後就發現這都是假的？”說完還笑了一下，“所以你快叫醒我，快點讓我醒過來啊，我不想在夢裏待着了。”聲音越說越急，“你快叫醒我啊，程盡，你怎麽不動呢？快點叫醒我啊，我快要承受不住了。”話沒說完就已泣不成聲。
程盡立在那裏不動，把秦芮芮抱的更緊，安慰道：“芮芮，別這樣，爸爸真的走了，你別在鬧了，現在最重要的是把他的身後事辦好。去跟爸爸道個別吧，一會兒停屍房的人該來了。”
秦芮芮聽了，果然不鬧了，就算在不想接受這個現實也沒用，父親走了，真的離開她了，也離開了媽媽。
母親哭的嗓子已經啞了，始終不肯放開父親，更不許別人碰，連秦芮芮過去想跟父親說說話都不可以，甚至還出言相罵。
秦芮芮怕刺激到母親，所以不敢上前，只能隔着些距離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父親。
後來停屍房的人來了，要把父親拉走，母親說什麽也不同意，她不許任何人接近父親，那眼神連秦芮芮看的都心驚不已。停屍房的人不敢靠近，還是秦芮芮一把抱住母親，在程盡的幫助下，才把母親拖出了醫院。一路上，母親哭鬧不止，引的周圍人紛紛側目。
程盡已經聯系好了殡儀館，三天後就是父親的追悼會。秦芮芮沒有發訃告，她家這邊親戚少，自從父親出事後就不往來了，而母親當年是遠嫁，親戚關系也早就斷了。父親認識最多的就是商場中人，可商場上哪有什麽真正的朋友？不過都是利益關系罷了。
她只想安安靜靜的跟父親道別，讓他走的體面一些。
追悼會的當天，還是來了很多人，大多都是公司裏的老員工，還有幾個生意上的合作夥伴，就連那個利達的朱鼎也來了，秦芮芮看到他時瞬間冷了臉，礙于這裏環境嚴肅，還是給朱鼎的到來鞠了一躬。
傅之行得到消息也來了，父親住院的這段時間，傅醫生沒事就過來看一眼，作為朋友，他當的很稱職。還有好多她實習時的同事，在醫院的這一年以來，她結實了不少醫護朋友，而她人緣也是好，大家都喜歡她。
秦芮芮還發現，那個心內科的暴躁男醫生也來了，瘦弱的身影夾在其他同事之間，路過她時還對她說了一句：“節哀。”
秦芮芮心裏很感激，彎腰鞠躬致謝。她和程盡站在門口迎接賓客，而母親坐在水晶棺旁邊，低着頭一直哭，任誰過去安慰都不搭理。
後來她竟然看到了整件事的罪魁禍首，郭嘉文！
一想到郭嘉文對她家裏做出的種種，秦芮芮實在氣的不行，上前幾步攔住他的去路，惡狠狠的說道：“趕緊滾開，我們這裏不歡迎你，我爸爸也不希望看到你。”
程盡走過來扶住她的肩膀，安慰道：“你跟他還有什麽好說的，不要生氣了，這裏不是生氣的地方。”
在這種場合下，郭嘉文竟不分場合的咧嘴笑了下，眼神來回在兩人身上打轉，說道：“沒想到我的退出竟然真的把你倆給成全了！秦芮芮，你還真是好手段，竟真的有本事讓周圍的男人圍着你團團轉，你不是跟那個醫生嗎？怎麽又跟了程盡了？而且聽說你們都有孩子了，速度夠快的？”
秦芮芮實在不想吵，伸手朝門口處指了指：“趕緊走，郭嘉文，你別逼我。”
郭嘉文不理會這種幹巴巴的警告：“逼你又怎樣？你還有什麽本事，盡管使出來。”
程盡上前一步，身子擋在秦芮芮面前，看着郭嘉文說道：“郭總，我叫你一聲郭總是給你面子，人在做天在看，做什麽事都要留德才對，不然死都不知道是怎麽死的。我勸你還是走吧，真要鬧了起來，恐怕你今天還真不是對手，到時候失了郭總的顏面就不好了。”
郭嘉文咬了一下腮幫子，點了點頭說道：“行，今天我就聽你的勸，往後我們來日方長。”
程盡颔首：“随時恭候。”
郭嘉文走了，秦芮芮盯着他的背影，心中恨意滔天，她真想上前撕了他的僞裝，然後殺掉他，為父親報仇。一想到父親還不到五十就離開了人世，秦芮芮心裏難過的不行，如果不是郭嘉文，父親怎麽會落得這個地步？
瞻仰逝者儀容時，母親更是哭的撕心裂肺，秦芮芮抱住母親，不讓她做什麽出格的舉動，她這幾天的力氣好像全用在母親身上了。
秦芮芮之前給父親選好了墓地，母親抱着父親的骨灰盒親手把父親安葬了，嘴裏還一直念念有詞：“老秦，等着我，老秦，等着我……”
辦完父親的身後事，秦芮芮把母親接回了家裏，母親現在的這種狀态已經不适合去療養院了，她真的怕母親再一次鬧起來。醫院的實習已經結束，就差考醫師資格證了，她現在沒時間考，這件事就這麽擱置在一旁。她現在的全部身心全放在母親身上，每天看她看的緊緊的，連孩子都顧不上了。
一切塵埃落定後，程盡去上班了，他作為這個家裏的女婿，已經把該做的都做了，在別人眼裏，他是一個稱職的女婿，而且在秦芮芮眼裏，她一樣是這樣想的。
今天獄方打來電話，說是有一份檔案需要家屬簽字，簽完字獄方就把父親的資料歸檔。秦芮芮安頓好母親，就開車去了監獄。
事情辦的很快，秦芮芮心裏惦記着母親，想快點回家，還沒等她坐在車裏呢，楊姨就打來電話，急促的鈴聲讓她有不好的預感。
果然母親走了。起因是孩子吃東西時不老實，弄了一身髒，楊姨就抱着孩子去衛生間裏洗澡去了，等在出來時，母親就不見了。楊姨在電話裏連連道歉，可是又怎麽能怪楊姨的？她的工作只負責照顧孩子，母親有手有腳，看也看不住。
秦芮芮挂斷電話趕緊回了家，期間又給程盡打了電話，當她到家時，程盡也到家了。兩人一起進了屋，就看到楊姨哭着說道：“我也沒想到夫人會走，我明明看她狀态挺好的，我說給孩子洗澡，她還對我笑呢，說讓我放心的去給孩子洗澡，她不會亂走的。可誰知我抱着孩子出來時，夫人就不見了。”
秦芮芮趕緊安慰楊姨：“這事不怪你，楊姨，你不要哭了，說到底這是我的責任。”
程盡提議道：“去查小區監控吧，看看媽到底往哪兒走了。”
秦芮芮猶豫的說道：“可是物業的人不會讓咱們随意查監控的。”
“那咱們就報警！”程盡說完拿出手機，果然在警察的作用下，物業的人讓查監控。
監控畫面顯示，母親出了小區後，就直奔左邊走，然後再也監測不到了。後來在警察的帶領下，又查了交通監控，秦芮芮看到監控裏母親坐上了出租車，不知往哪兒去了。接着警察又通過出租公司找到了母親乘坐的那輛車的車主，車主回想了一下，母親的目的地竟然是以前居住過的別墅。
那棟別墅秦芮芮已經很久沒回去了，好像自從家裏遭難後，在沒回去過。可母親去那裏幹什麽？
來不及多想，在警察的陪同下，秦芮芮和程盡一起趕去郊區的別墅。家裏許久不住人了，屋子裏落了一層灰，甚至在邊角處結了許多的蜘蛛網。
秦芮芮站在客廳裏，喊了一聲：“媽媽？你在這裏嗎？”
程盡也跟着找，還有兩個民警，他們去了樓上找，在下來時，對兩人搖搖頭，樓上沒有人去過的痕跡。
那就只能在一樓了。秦芮芮一一打來每個房間，最後來到父母之前的房間時，裏面一個人也沒有，難道母親沒回來過？是那個出租車司機記錯了？
可是在打開主衛時，當看到裏面的景象時，秦芮芮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程盡從後面跟了過來，看到眼前的一幕時也吓了一跳，急忙進到衛生間裏，把母親扶了起來。
秦芮芮都被吓傻了，腦子裏全是母親躺在血泊中的畫面。母親真的太狠了，用鋒利的菜刀在手腕上拉了一條長長的口子，可能覺得這樣不行，就又在另一只手腕上也是如此。
如果不是真的不想活了，是不會做出這麽瘋狂的舉動的。
程盡背着母親跑出別墅，放到車裏後，快速的把車開走，前面有警車開道，一路上還算順利。
秦芮芮抱着母親，哭的不行，嘴裏不停的說着話：“媽媽，你別離開我，你不要這麽狠，爸爸離開我了，你不能在離開我了，你們都走了，我以後該怎麽辦？”後來就一聲一聲的叫着媽媽，哭到氣喘。
程盡心裏難受的不行，怎麽也想不明白，之前還好好的一個家，現在怎麽變成了這個樣子？岳丈一生為人和善，對誰都不錯，尤其是對他，更像是親兒子一樣栽培着。岳母也是一樣，每次她做了好吃的，都會叫他過來吃，還親切的叫他“阿盡”，他那些年真的把這裏當成家一樣。
不知道岳母傷成什麽樣，剛才芮芮簡單的做了一些急救，稱岳母還有一絲微弱的呼吸，必須馬上輸血搶救，在晚人就沒了。
想到此，程盡腳下的油門又加大了一些，芮芮已經失去了父親，不能在失去母親了，所以岳母絕不能有事！
可恨的是這裏是別墅區，離市區較遠，只能去最近的一家醫院，這裏的醫療條件當然不能跟市區的大醫院相比，不過現在的秦芮芮無暇顧及這些，只要能盡快挽救母親的生命比什麽都重要。
在搶救室內，醫務人員正在對母親進行搶救，秦芮芮站在外面像個無頭蒼蠅一樣找不到落腳點，心很空，好像沒有支撐點一樣。
她不敢想象，如果母親走了，她會怎麽樣？那樣豈不是整個世界都塌了！所以母親千萬不能有事，哪怕傷了殘了，她伺候着，只要給她留條命就好。
不過上天好像沒有聽到她的訴求，當醫生從搶救室裏出來後，什麽也沒說，只搖了搖頭。
秦芮芮瞪大眼睛，不敢相信這個事實，用力搖晃着醫生的身子，大喊道：“你站在這裏幹什麽？你快進去救我媽媽啊？”
這回醫生摘下口罩，一臉歉意的說道：“對不起，我們盡力了。”說完看着秦芮芮時一臉的不忍心，但還是轉身走了。
秦芮芮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事實，喃喃道：“不會的，不會的。”說完沖進搶救室裏，眼看着護士正在往母親身上蓋白布，她瘋了一般攔在母親床前，不讓任何人碰她，這個狀态就好像當初母親不讓別人碰父親一樣。
兩個小護士不敢動了，站在一旁不知所措。搶救室裏還有其他的患者和家屬，全都看着這一幕。
後來還是程盡把哭喊的秦芮芮抱了出來，費了些力氣才把她抱到車裏。為了不讓她繼續發瘋，程盡緊緊的抱着她，不讓她亂動一點。
秦芮芮哭的涕淚橫流：“程盡，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好不好，你告訴我……”
程盡也流了眼淚，謊話他說不出口，只能安慰她：“芮芮，別怕，你還有我。”
秦芮芮聽不進去，嘴裏喃喃道：“怎麽會這樣啊？我們家什麽壞事都沒做，怎麽就成了這樣呢？以後我要怎麽活啊？”
程盡說不出安慰的話了，只能用體溫給她傳遞一些溫暖。
母親的葬禮很簡單，秦芮芮誰也沒告訴，只和程盡兩個人把母親的骨灰和父親的合葬在一起，她想，這也應該是母親所希望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