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
一惠跑到醫院時撲了個空,一打聽,才知道書言是跟一個病人回家了。
一惠吓呆。
這個書言,他是瘋了嗎?幹嘛沒事跟一個病人回家?等等?難道他又是天使病發作?得知這個病人家裏有困難、所以想去幫他?但是他知道這個人是好人還是壞人啊?萬一對方是個變态怎麽辦?一時間,一惠眼前閃過各種她以前從影視劇或電視新聞上看到的變态殺人狂的案例,她頓時全身發毛。
她趕緊給書言打電話,電話剛一接通,她就炸毛似地嚷起來:
“梅書言!你上哪兒去了?你在做什麽?你跟什麽人在一起?”
結果她那麽擔心,書言回應她的卻是一串哈哈大笑:
“哦,是一惠啊,你這個小傻瓜,怎麽急成這樣啊!你以為我出什麽事了嗎?我還能出什麽事啊,反正早也是死晚也是死,有什麽好擔心的嘛……”
一惠怔住。
書言這是怎麽了?平常他說話從來不是這種态度啊?
啊!!!!!!!!!!
“梅書言,你是不是喝酒了?”
書言哈哈道:“是啊!”
還是啊!
“你是不要命了嗎?你不可以喝酒的!”
結果書言還是哈哈一笑說:“誰說的?我酒量怎麽樣,你不是最清楚嗎?”接着,一惠就聽到手機裏傳來有人碰杯的聲音。
一惠氣得一口鋼牙咬得咯咯響:
“梅書言,馬上把你現在在哪裏的地址告訴我,否則的話,我這就打電話把你生病的事告訴你姐姐!!!!!!!!!!!”
書言不響了。
片刻後,他輕聲地笑着問:“一惠,為什麽你就是不肯放棄呢?明明我都已經沒救了……”
一惠一屁股跌坐在地。
毫無預警的、她的眼淚,紛紛墜地。
她把拳頭堵在嘴巴上,為的是不讓書言聽到她哭泣的聲音。
“梅書言,你幹嘛故意說這種話啊,什麽放棄啊?難道你是想讓我瞧不起你嗎?如果你真是一個那麽容易放棄的人,你以為我會跟你做朋友啊!我的眼光可是很高的!請不要這樣随随便便地踐踏我對你的好感好嗎!”
電話那頭,書言沉默着。
一惠抹了把眼淚又說:“我知道,你的病,沒那麽容易治,你需要面對很多困難,你也要承受相當大的痛苦,但是,我會陪着你的,當你覺得累、覺得辛苦、覺得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候,我會給你我最大的幫助,但是,請不要輕易說放棄,哪怕只有一線希望,我們也要堅持下去,不是嗎?”
書言還是沒說話。
一惠也不再說話了。
因為她知道,再多的語言,都是蒼白的,要忍受病痛的,是梅書言,要擔驚受怕的,是梅書言,要承擔最後的結果的,還是梅書言,而她做為旁人,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實際上,一個殘酷的現實就是——真正的“感同身受”是不存在的……
書言總算又輕輕地笑了。
“真是敗給你了,”他說:“我在XX公寓102,你要過來,就過來吧……”
一惠一聽,馬上從地上爬了起來。
“你女朋友哇?”
書言剛放下手機,大叔就湊過來一臉打趣地問。
書言笑着搖頭,“不是的……”
“不是?”大叔皺皺眉,喝了一口酒,“那我聽你講話,覺得人家還挺關心你的嘛!”
書言聳了下肩,不置可否。
大叔瞥了他一眼:“怎麽?對方是個醜八怪,你看不上人家?”
書言苦笑出聲:“怎麽可能?”他輕聲說:“像我這種人,哪有資格去看不上別人……”
“你這種人怎麽啦!”大叔不滿地咕哝道:“不就是腿腳有點不方便嘛,有什麽的,雖然這個世界上薄情勢利的女孩子是很多,但真誠善良的女孩子也是不少的,你年紀輕輕,就不要活得這麽悲觀了,又不是像我這種老頭子!”
書言笑道:“大叔這麽說,想必是遇到過不少真誠善良的女孩子?”
大叔得意地一笑:“不是我誇口,雖然我這人,沒什麽本事,但命還是挺好的!”說着,大叔像想到了什麽,突然問書言平常有什麽愛好。
書言說自己喜歡看書玩模型什麽的,還沒講完,大叔就不耐煩地打斷了他。
“那你喜不喜歡釣魚?”
釣魚?
書言說他從來沒試過。
大叔叫他等着,然後他嚯然起身,離開了。
書言忍不住翹首期盼着,沒一會兒,大叔又回來了,懷裏抱着一堆東西。
“給你看我的寶貝!”
大叔說着,把他懷裏的東西一古腦兒地灑在地上,然後他從中撿起一支,“吡”的一聲,他拉開包裝袋的拉鏈,把裏面的東西掏出來、亮在書言的面前。
書言定睛一看。
“哦,原來是釣杆啊……”他說。
結果這樣就把大叔給惹火了。
大叔跳着腳說:“什麽叫原來是釣杆啊,瞧你這副輕松的口氣!你知道就這一支要多少錢嗎?你知道我攢了多久的私房錢才買得起嗎?而且你看得出、這已經是十多年前的貨了嗎?居然敢這麽輕視它,趕緊跟我道歉啊臭小子!”
見大叔這麽認真,書言趕緊乖乖道歉。
大叔啧了啧嘴,從他上衣衆多口袋裏的其中一只口袋裏掏出一條手絹開始擦起他的寶貝釣杆來……
“從前,只要一到禮拜天,我就會去釣魚,我老伴兒呢,就會在前一天就幫我準備好工具還有魚餌什麽的,然後當天一大早又起來給我做好吃的,放在保溫桶裏,給我帶走,你知道嗎,我老伴兒的廚藝那可是一流!她烙的煎餅,就光這麽吃,我一口氣就能吃它三張,要是再加上她熬的肉醬,那滋味兒,光想想就能讓你流幹口水!”
書言笑道:“我光聽你這麽講就已經在流口水了,那然後呢?”
“然後?什麽然後?”
“您老伴兒呢?”書言擡頭看看四周,“我來這麽久了,好像沒看到她,她出門去了?”
大叔怔了一下,原本擦着釣杆的手突然垂了下來。
“她已經走了……”
“走了?”
“就是死了!臭小子!”大叔惡聲惡氣地說。
書言讷讷,有點難堪,“對不起……”
大叔嘆了口氣,垂下頭,兩眼定定地看着他手裏的釣杆。
“從前,都是她幫我收拾的這些東西,水桶也好,釣杆也好……而且我每次釣魚回來,不管有沒有收獲,她都沖我笑眯眯笑眯眯的!”大叔苦笑,“剛我不就說了嗎,我這人,雖然沒本事,但是命很好!”
“因為你遇到了一個好老伴兒?”
大叔搖搖頭,長嘆了一口氣,“只可惜,遇上我,她的命就不好了!明明年紀比我輕,卻走得比我早,這個死老太婆!也太不講義氣了!”
書言不知該說什麽好,便同大叔碰了碰杯。
大叔呷了一口酒,擡頭看向窗外。
“不知道她在那個世界裏過得好不好?”大叔自言自語般地說:“年輕那會兒,我剛認識她的時候,她就特別怕黑,每次一走夜路,她就緊緊地拽着我的胳膊,一開始,我還誤會她,心想外表看上去那麽容易害羞又單純的她怎麽表現得這麽主動呢?還因此對她冷淡了好一陣子,後來才知道,當一個女孩子肯那樣依賴你的時候,說明,那正是她對你的信任!”
書言贊同地點點頭。
“您一定很愛她,這樣,我想她即使已經去世了,也不會有什麽遺憾的……”
誰知大叔卻用力哼了一聲說:“你懂個屁!一個連喜歡的女孩子都不敢去主動追求的人,你沒有資格談愛這個字!”
書言縮縮脖子,不響了。
這時,他突然聽到一陣抽泣聲,仔細一看,發現大叔竟然在抹眼淚。
“死老太婆,現在只能一個人走夜路了吧?沒有我的胳膊給你牽,你說你要是再害怕了可怎麽辦?為什麽你這麽命苦?年輕的時候,跟着我過窮日子,年紀大了,我也沒好好地照顧過你一天,你從來不跟我提要求,我也就以為你什麽要求都沒有,結果現在……老天爺讓你走在我前頭,一定是不願意再讓你為我受累、再跟着我吃苦,你說是不是啊,死老太婆?”
書言聽了這些話,眼圈不自覺地紅了起來……他突然在眼前這個看似暴躁的男人身上看到了他的孤獨、也看到了他埋藏在內心深處的溫柔……
篤篤篤!
外面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大叔好奇地問了聲誰啊,書言笑着說:“一定是我的朋友一惠來了,我去開門。”
書言劃動輪椅去開門,結果門剛一打開,一惠的大嗓門就像火炮一樣轟進來:
“梅書言,你是想氣死我嗎!!!”
書言靜靜地擡起頭望向一惠,然後莞爾一笑。
“一惠,你來啦?”
原本還像一頭暴怒的獅子一樣的一惠,在看到書言那張沉靜又清秀的臉龐時,頓時像被嘴裏塞進了一枚啞彈似的、不響了。
“到底是誰來了啊書言?”
伴随着這道聲音,一惠看到有一個邋裏邋遢的大叔正從屋裏走出來,緊接着,這人在看見一惠後,突然就跟被人踩了尾巴似的拉長着怪音一直悲鳴着——
“寶兒!寶兒是你嗎?寶兒?!天!寶兒?你終于回來了啊我的寶兒!!!”
大叔一個箭步沖上來,一把抱住一惠,趴在她身上哭得那叫一個肝腸寸斷,把一惠吓的——
“梅書言,你幹嘛跟一個瘋子在一起啊!好可怕啊!救命啊!!!臭老頭!不要把鼻涕擦在我身上啊!惡心死了!喂!快放開我!不然我喊人了啊!死老頭,你手往哪裏摸啊!!!混-蛋!!!”這聲過後,一惠一腳把大叔遠遠地踢到了五米開外。
結果大叔趴在地上還在那裏不停地哀嚎着:“寶兒啊寶兒!你怎麽不認識我了?我是你親爹呀寶兒!寶兒啊!!!”
書言和一惠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