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
書言和丁大叔一起出來了,當大叔一看見一惠也在後,他頓時又張圓嘴巴發出了第一次見到一惠時所發出的那種悲鳴。
書言笑。
而一惠則默默來到大叔的身後用手肘緊緊地勒住大叔的脖子說:
“死老頭,你給我聽着,接下來,不管書言叫你做什麽事,你最好都給我乖乖配合,否則的話——”一惠手下使勁,大叔哦哦哦地叫起來。
“一惠,別鬧了……”書言笑着阻止。
一惠啧了下舌,一臉憤憤不平地把手放開了。
書言示意她站在自己身邊,而後帶着她一起向大叔道別。
大叔眼中含淚,卻故做不耐煩地說:“快走吧快走吧!以後沒事也不要再來了,省得把我家給弄亂了!”
書言笑,本想對大叔說,就大叔你那空空如也的家,就算我們想把它弄亂也辦不到吧,不過……
他還是不要打擾大叔了吧,等到以後,把大叔的女兒找到了,再來他家一起慶祝也不遲!而且到那時候,想必大叔的老婆在泉下有知也能感到欣慰了。
和一惠一起離開大叔的家後,書言沉默着,但他的內心卻是溫暖的,想到自己至少還能為他人做一點事,那麽,就算不久就死去,他可能也覺得不那麽遺憾了吧?
這時,一旁的一惠突然問他:
“啊,老好人,那老頭子,究竟怎麽說?”
書言聽她這麽問,立刻停住了輪椅,并從懷裏掏出了一樣東西。
他遞給一惠看,一惠接過去。
“照片?是他女兒噠?”
“嗯,”書言點頭,而後,他又拿出自己的手機,點開相冊,遞到一惠面前,“我還給大叔也拍了照片,回去以後,我們編輯一下發到網上吧!”
一惠哼了一聲,呶呶嘴說:“那是你的事兒,我可不管!我只負責你的身體,要是你膽敢因為做這件事而耽誤了治療,我可絕對不會饒過你!”說着,把照片遞還給書言。
書言苦笑,一邊搖頭,一邊把手機和照片都收了起來。
重新啓動輪椅的時候,書言咳嗽了起來。
一惠立刻叫書言停住,然後蹲到他面前,幫他整理脖套以及蓋在腿上的毛毯。
書言抱歉地看着她,“對不起,一惠……”
“嗯?對不起我什麽?”一惠呆呆地問。
書言說:“如果不是我生病,你就不用這樣費心地陪着我,你本該有更有趣的生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又要擔心我,又要照顧我……”
一惠靜靜地沒說話,只是眼圈慢慢地紅了起來,許久後,她望着書言說:“這難道不是我應該做的嗎?我都說過多少次了,書言,我們是朋友,既然是朋友,就該彼此照應,不是嗎?況且,你以前還那樣地幫助過我!”
書言搖頭,“我做的那些,根本算不了什麽——”
“可對我來說,你所做的,卻是我從小到大一直渴望卻從未得到過的!”一惠抹了下從眼角處滑落下來的淚,又說:“你根本就不知道那對我的意義是什麽……”
書言笑了笑,捧起一惠的臉,慢慢地幫她擦去眼淚,“我知道,你很感激我,對不對?”
一惠仰着臉,怔怔地看着書言。
“不僅僅是感激,書言,其實我……”
可是一惠話還沒說完,書言就又被一連串的咳嗽給擊垮了,他用手背捂住嘴,好像生怕自己的咳嗽會傳染給一惠似的,一惠見狀,馬上推起了他的輪椅,趕往停車的地方。
書言一路都咳個不停,他感覺自己的肺随時都有可能咳炸了……
“書言你沒事吧?你還好吧?你行不行啊?”
聽到一惠快要哭出來的聲音,書言感到更無力了……此時此刻,他反倒希望自己是孤家寡人,這樣他就用不着感到這麽歉疚與羞愧了,正如當年,他燒傷後躺在醫院裏、一動也不能動時,他只能無助地看着一家人為他心痛為他勞累為他淚流不止的樣子……
到家後,書言的咳嗽不但沒有停止反而更加變本加厲了,而且他還感到惡心想吐,一惠聽到他這麽說後,連鞋子也來不及換了,直接推起他的輪椅進了洗手間,書言剛一靠近馬桶,馬上俯身嘔吐了起來。
一惠跑到他身後用力地拍着他的背。
書言一下接一下地嘔吐着,這是打記事以來,他吐得最兇的一次。
等到稍稍有所緩解的時候,書言伸手,叫一惠離開,“你出去吧……這裏髒……”
但一惠沒有走。
而且她還兇巴巴地說:“你少管我了!先顧好你自己吧!!”
書言本還想說點什麽,但更強烈的惡心感讓他再一次轉身吐了起來……
等這波過去,書言也感到快虛脫了,他無力地癱倒在輪椅上,只覺得眼前一片天旋地轉。
一惠遞上水給他漱口,他勉強支撐,總算漱過了。
一惠蹲到他面前,用帶着哭腔的聲音問他:“書言,你怎麽樣?還行不行?要不要送你去醫院?”
書言無力地搖搖頭,他已經累得說不出任何話來了,而胸口,卻像燃燒着一把大火似的,稍後,他撐開眼皮,對一惠說:“我沒事,你不用擔心……”說剛說完,他轉身又吐。
一惠說,“不行,這樣不行,我要打電話給趙醫生——”
一聽這話,書言趕緊拉住一惠的手。
他連連喘息,好不容易才把要說的話給憋出來:“不要……不要去吵醫生……”
一惠怔怔地看着他,稍後,她像突然明白了什麽似的,再也沒說話。
書言也沒再說話。
翌日,一惠把書言送到注射室後對他說:“我先去醫生辦公室一下。”
書言知道她想做什麽,而他也無力阻止,便笑笑說,“好的,你去吧。”
一惠起身走了。
一惠來到趙醫生辦公室,把昨天書言發燒嘔吐的事都跟醫生講了。
醫生沉默地看着她,許久後,他才說:“這都是正常反應,而且,接下來,只會表現得更嚴重,發生得更頻繁,你們,要有心理準備。”
一惠沉默了。
護士在幫書言打針的時候,書言看到一惠回來了,而臉色,也一如自己之前所預料的那樣,蒼白得要命。
這真的不應該是屬于一惠的表情,盡管在剛剛認識她的時候,她也從不像普通少女那樣擁有着紅潤的皮膚以及燦爛的笑顏。
她一直是一個很聰明的小孩,但也許正是因為這種聰明,而使她的內心變得更敏感、也更容易感到憤怒,不過,只要你能撥開她外表上的那層铠甲,去真正地了解她、理解她,就會知道,她其實是一個非常善良的女孩子。
“一惠!你回來了!”
書言擡起沒打針的那只手向一惠揮了揮。
一惠馬上就跑過來了。
護士打好針端起托盤離開了,一惠坐到書言旁邊沒人的座位上。
書言看了看她,故意揶谕她:“怎麽一副剛被教導主任訓過的表情?”
一惠只默默地看了看他,然後,她從包裏拿出手機。
“喂,是小李?小李,麻煩你,我今天要請假——”
一聽一惠要請假,書言馬上把她手裏的手機給搶了過去,“喂?你好,剛剛一惠說的,不是真的,是,她今天會準時上班的,不好意思,給您添麻煩了!”
書言說完,挂掉電話,擡頭看見一惠滿面怒容。
“梅書言,你幹什麽!”
書言冷冷道:“我才是想問你幹什麽呢?咱們之前不是說好的嗎?我治我的病,你上你的班,誰也不耽誤誰!”
一惠氣得渾身發抖道:“可我還不是因為你——”
一惠話說一半又停住了。
書言靜靜地望着她。
“因為我什麽?”他微微一笑:“因為我出現藥物反應了,所以你不得不放下工作來陪着我?”
一惠怔住。
書言搖搖頭,把手機還給一惠,“小傻瓜,這難道不是一開始你就知道的事嗎?況且,你到底是有多看不起我?你覺得我一個人會撐不下去嗎?放心吧,比這更難受的事,我都已經經歷過了,沒事的……”
一惠拿着書言遞還給她的手機,好半天,都沒再說過一句話。
書言又好言相勸了一番,最後不得不威言恐吓,說她要是敢再翹班,那他明天也不來打針了!一惠這才一臉心不甘情不願地站起身來。
一惠臨走前又千叮咛萬囑咐的,書言笑話她真是越來越像老太婆了,一惠氣哼哼地瞪着他:“如果我變老太婆的話,你以為你就不會變成老太公啊?”書言怔住,有好半晌,他都沒有說話,而一惠好像也很快就意識到她剛剛說了些什麽,于是她慌忙掩飾道:“行了行了,我走了,知道你不想看到我,那你自己小心點啊,白白!”
一惠匆匆忙忙地走了,書言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
老太公?
果然一惠你還是很天真啊!你以為,我真的還能陪你活到老太公那樣的年紀嗎?你是因為抱着這樣的幻想,所以才逼着我進醫院進行治療的嗎?
不得不說,一惠,你其實是一個對生活仍然抱有熱烈期待的人吧?雖說你一直在用外表的冷漠掩飾着自己真正的內心。
書言疲倦地吐了口氣,這時,他看到他第一天見到的那個小男孩正遠遠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