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等待雨霁
等待雨霁
遲暮最近除了上課就在寫劇本,越寫越發現自己知識面的匮乏。
一些關于畫作的描述倒還能寫,但是他想要更多地描寫主角作畫得過程,就有些困難了,很多情景遲暮覺得還是要自己見過,寫出來才能讓讀者覺得真實。
今天是十一假期剛結束得第一天,下午正好沒課。遲暮準備去學校的美術館看看,希望能有所收獲。
藝術學院很大,遲暮站在一個分叉路口,猶豫着該往哪邊走。
“我去我去!你看那誰!”陸向榆突然指着一個方向喊。
“什麽?”沈淮頌瞥了一眼旁邊的人,又順着對方手指得方向看去,也驚了:“我去!!”
看到沈淮頌也是這個反應,陸向榆确定自己沒看錯,“快聯系泊以!”
“我先拖住,你去一邊給泊以打電話說明情況,叫他快點下樓,”沈淮頌快速分工,“這會泊以就在畫室呢,離得不遠,叫他速度過來。”
“好嘞!”
沈淮頌深吸了一口氣,朝遲暮走過去,“同學你好,你是找不到路了嗎?我就是藝術學院的學生,你要去哪,我可以帶你過去。”
遲暮正對着手機查地圖,面對來人地詢問,也禮貌回應:“你好,我是文院的,想去美術館參觀一下,有點...不知道怎麽走。”
“美術館啊,不是很遠,我帶你去吧。”
“不用不用,太麻煩你了。”遲暮連忙拒絕。
“沒事,正好我也要去一趟,一起吧。”在寧泊以到達之前,沈淮頌不能讓遲暮離開自己視線半步。
“...行,謝謝。”
Advertisement
“客氣。”
然後走着走着,遲暮就感覺不對勁了。
他不是要去美術館嗎?怎麽看起來一點都不着急得樣子,這走得實在是太慢了。
或許是這個同學就習慣走路慢吧。
遲暮剛說服自己,就聽見旁邊人喊了一嗓子:“泊以!”
嗯,泊以。
好耳熟的名字。
泊以,泊以。
誰?!!!
遲暮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往來人的方向看了一眼,大腦又一次一片空白,腿開始不聽使喚,叫嚣着讓他快跑,但當他試圖擡腿時,又發現自己像被定在原地,一步也挪動不了。
寧泊以起初接到陸向榆電話的時候還不相信,以為是對方的惡作劇,畢竟這貨次從知道他和遲暮的事以後就沒少損他。
但是當對方說要是騙他就是孫子的下一秒,寧泊以立馬把畫筆扔到一旁,飛奔下樓。
他和陸向榆往美術館的方向一路找過去,果然看到沈淮頌頌旁邊走着一個熟悉的身影。
酒吧那件事過後,遲暮直接一個逃跑大動作,那件事就那樣不了了之,寧泊以以為他們再也不會見了,沒想到隔了一個多月,現在人就在自己眼前,寧泊以反倒有些“近鄉情更怯”,不敢輕易邁出步子了。
陸向榆頭腦簡單,腦子裏沒那麽多彎彎繞繞的想法,看到寧泊以還傻站在自己旁邊,急得瘋狂用胳膊肘搗他,催促道:“站着幹嘛,還不快去,機會就在眼前,你可別又讓人跑了。
寧泊以終于做好準備,臨走前還問了一嘴旁邊的陸向榆自己今天發型怎麽樣,衣服還可以吧,剛才畫畫沒沾上顏料吧。
陸向榆超級認真的把寧泊以從頭到腳,從前到後,繞着圈檢查了一遍,最終滿意的贊了句perfect!
得到肯定,寧泊以終于往前走去。
沈淮頌一直用餘光瞄寧泊以畫室的方向,看到人終于了,投去一個你可來了的眼神,然後裝模作樣地喊了聲“泊以!”
遲暮是徹底傻了,他只能定定地看着寧泊以向他們走來,聽着旁邊這位同學突然着急忙慌地說導員找他,得立馬過去,請寧泊以帶自己去展廳,然後在遲暮還沒開口說出其實自己一個人也可以去之前,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遲暮尴尬到眼睛在地上四處瞄,思考哪個縫能讓自己以最快的速度鑽進去,并且扣都扣不出來。
“遲暮,好巧啊,居然在這碰到了,”寧泊以看着遲暮慌亂得眼睛,主動打招呼:“你還記得我嗎?”
遲暮感受到落在自己臉上的眼神,更不敢擡頭了,只能硬着頭皮回答:“記,記得。”
被認出來了,遲暮大腦飛速旋轉,事情過去一個多月了,人家說不定不願意再提起,自己要是開口道歉,反倒讓氣氛尴尬了。
但自己确實冒犯人家了,回憶小鎮相處的那段時間,遲暮一點也看不出來寧泊以像是喜歡同性的樣子,他從高中就意識到自己的性向,但對方十有八九是個直男。
遲暮将心比心,站在寧泊以的角度看這件事,怎麽看怎麽覺得自己是個變态。罪過,罪過。
沒什麽好狡辯的,千錯萬錯都是自己的錯,做錯了事得認,遲暮覺得确實應該當面跟人家好好道個歉。于是他擡頭看着寧泊以的眼睛,張口就準備來一篇真誠地道歉小作文。
寧泊以看着他這視死如歸的眼神,酒館發生的情節仿佛要在此刻重演:遲暮瘋狂道歉,然後頭也不回的跑掉。
他趕在遲暮開口前打斷,說:“剛才我同學說你要去美術館,走吧,我帶你過去。”
啊?
寧泊以這個意思是不想再提這件事了嗎?
遲暮“嗯”了一聲,低着頭跟上了寧泊以的步伐。
“遲暮。”寧泊以放緩腳步,和龜速前進得遲暮并排,問道:“你是在這上學嗎?”
“是,是啊。”遲暮老實回答。
寧泊以勾唇看着傻乎乎的遲暮,說:“我也在這上學。”
“看出來了。”
遲暮這話裏帶着幾分懊惱,這不明擺着嗎?
這誰能想到,他和寧泊以竟然是校友?
美術館裏展示着藝術學院各個專業的作品,除了繪畫系的油畫、國畫作品,還有其他設計專業作品。
進門先是視覺傳達設計專業的作品,各種看起來稀奇古怪,甚至生活中平平無奇從不會被大家注意到的材質,都被搜集起來重新組合,做成一件件創意作品。
這是遲暮在學校的第三年了,但之前除了上課就是埋頭碼字,空餘時間出去兼職,就連這次假期的旅游,都是第一次出去。
他還真沒來過這裏,各式各樣奇特的作品,遲暮仿佛打開了新世界,原來并不是所有的專業都只有上課和寫論文。
遲暮東看看西瞧瞧,有的作品可以和觀衆互動,于是遲暮也在寧泊以的指導下,沉浸式體驗了一把。
這裏展覽了幾百件優秀作品,遲暮在每一個作品前都要仔仔細細的看一會,停留幾分鐘,寧泊以也一直陪着,遇到自己了解的作品,淺淺介紹幾句,結果兩人逛了一個多小時,也沒逛到油畫區。
遲暮意識自己逛得太慢,怕耽誤寧泊以時間,說:“那個,寧泊以,油畫作品在哪個區域呢?”
“在那邊,我帶你過去。”寧泊以仰頭用下巴指了下左邊,回答道。
展廳容納了油畫系四個年級的優秀作品。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遲暮看不懂這些作品想要表達的內涵,只能看這幅畫裏的人物畫的像不像,那副畫的顏色好不好看。
直到看到一幅色調淡雅的油畫,他的注意力被吸引過去,走近想要看得更清楚一點。
寧泊以擡手想要拉住他,又覺得不合适,手肘微擡在空中僵了一秒又垂了下去,只能跟着遲暮走到那副畫前。
這幅油畫尺寸60cm×80cm,說是油畫,但遲暮覺得頗有山水國畫的意境。
遠處層層的山峰籠罩在濃霧中,樹木繁茂,一條逶迤清亮的河流穿鎮而過,數百棟徽派建築依山傍水,錯落有致地分布在河流兩側。天空下着濛濛細雨,橋上有兩個撐着傘的行人,青山綠水,房屋炊煙,俨然一幅世外桃源之景。
遲暮一眼就看出來是之前去過的那個小鎮,下意識看了眼畫框右下角的标簽。
作品名稱:《雨霁》
作者姓名:寧泊以
寧泊以站在遲暮左後側,抿唇觀察着對方的神色。
“這是你畫的?好美。”遲暮并沒有回頭,眼睛還盯着畫欣賞,問道:“為什麽畫裏在下雨,卻取名叫‘雨霁’呢?”
耳邊傳來很輕的笑聲,“因為在等待。”
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
展廳待了一下午,寧泊以一直在耐心跟遲暮講解,就像第一次見面教他做茶杯一樣。
遲暮起初還一直覺得尴尬,想找個機會道歉,把話說開,但看寧泊以專心講解的樣子,他又覺得時機不對,就沒開口打斷。
最後他們從展廳出來的時候,遲暮還愣了一下,沒注意時間居然都已經傍晚了,心裏更過意不去,覺得自己耽誤了寧泊以的時間。
本來今天這事就挺尴尬,現在自己又這麽麻煩人家,遲暮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左思右想,還是請吃飯吧,結果寧泊以說想吃面,遲暮覺得請人吃面有些敷衍,但架不住寧泊以想吃,只好答應。
飯後慢悠悠的往寝室走,遲暮所在的文院和藝術學院寝室離得有點遠,在校園裏走一段就得分開。
這是最後道歉的機會了。
遲暮走在寧泊以右側,右手偷偷抓着褲子側縫線緩解自己的緊張與尴尬,心裏做好了應對對方任何情緒的準備,才終于緩緩開口:“今天沒耽誤你時間吧?”
寧泊以看了眼一直以來都分外客氣的遲暮,說,“沒有”。
“那就好...”遲暮輕輕做了個不被察覺地深呼吸,擡頭直視寧泊以的眼睛,開口道:“寧泊以,之前的事...我正式向你道歉。”
“什麽事需要道歉?”寧泊以問。
不是...這是忘了?不應該吧。
遲暮硬着頭皮回答,“就...我親你的事啊。”
寧泊以又問,這有什麽好道歉的。
這可真的超出遲暮預想了,他以為對方或許會大發雷霆,或許會覺得尴尬不願意提起,或許會大方表示沒關系。或許或許,事情發展怎麽不在這個或許內啊。
“這,這得道歉的,我冒犯你了,不得道歉啊。”
寧泊以能夠理解遲暮的固執,但理解的不多。
當時确實是遲暮先親得他,但他也親回去了。他倆那樣嚴格地說叫接吻,你來我往的那種,寧泊以甚至有一瞬間在想,遲暮會不會也喜歡他。
所以遲暮真的不用跟他說什麽道歉,事發後遲暮微信上發來的一大串道歉,等他把不用道歉這些話發出去的時候,已經被删除好友了。
寧泊以覺得很委屈。
“真的很抱歉,我那天...我喝了酒,腦子不清楚,并不是故意冒犯你,也不是變态。當時事出緊急,我...我自己也傻了,又怕你覺得我有病,就沒敢再多和你聯系,沒想到今天能碰到,那我就不能再逃避,當面跟你說句對不起。”
叽裏呱啦一頓道歉,說完遲暮兩只手心全是汗,通過用力攥着褲子釋放一部分緊張情緒。
寧泊以聽完這些,才恍然明白過來,是自己想多了,那次接吻只是意外,遲暮也沒有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