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将星

巫姑摩挲着自己幹癟褶皺的手,只堆積出一個難看的笑,對突然到元老院的聖女不冷不熱地道:“不知聖女到訪是有何事?”

若不是上代聖女突然被智者貶黜,格去巫真的名號,哪裏會輪得到巫禮這一族的姑娘上位呢?巫彭真是好手段。

聖女對于巫姑這幅态度有些皺眉,她整張老臉都寫滿了對自己的嫌棄,真當自己是眼瞎不成?聖女暗自冷笑一聲,嘴裏卻說:“自然是傳達智者的聖言。”

聽聞‘智者’二字,巫姑總算有所動容,她彎下腰,以表示自己謹聽大人的聖言。

偌大的滄流帝國,并不設置如前朝空桑一般的皇權統治,自建朝始,都是十巫掌權、智者垂簾,這個帶領冰族人從海上歸來的智者,一直是滄流背後最高的領導,掌握着整個帝國的命脈。

智者高居于白塔之上,只有每任的年輕聖女才能接近他,從他口中向下頒布各類聖谕,來決定帝國的行動。

“智者有言,巫姑大人......”聖女忽然停頓了一下,看着低下頭顱的老婆子。

巫姑抖了一下身子,對于智者大人的畏懼程度顯然大于一切。

聖女似乎嗤笑了一聲,巫姑是聽不大清了,只聽得她繼續說:“智者有言,巫姑一族,在外流落了一顆将星。”

“什麽?”巫姑愣了一愣,尚未細查其間的意思,聖女已經擡步離去了。

巫姑緊皺着自己的眉毛,趕忙拿出蓍草自行解惑,

蓍草占蔔的結果,赫然一長一短,裏面預示着什麽,她還得細細研究。

巫姑轉身進了天乩閣,依照蓍草的占蔔,對準命圖和星盤一寸一寸比對。

北鬥之首,貪狼為将,主定勢和勇武。

星辰之輝,耀眼天穹,這分明是本族将興的好預兆!

巫姑心理湧起的狂喜還來不及表露,又忽然看見命圖上顯出的“親人宮”寡淡如無,當即臉色大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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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姑顫抖着雙手,臉上流出一絲難以壓制的憤怒,她氣急敗壞地沖出元老院,要往本家去讨要說法了。

年已過百的巫姑向來是不出元老院一步,這般氣勢洶洶而大陣仗地回本家,引發了無數上層人士的猜測,特別是當聖女來過之後。

聖女帶來了智者的口谕,或許也如上代巫真一樣,巫姑家族也要遭難了嗎?

巫姑本家姓楚,楚家如今的掌權人,是嫡系大房的楚遠名,他此刻正領着本家的大部族人,恭敬地立在臺下,俯首傾聽老祖的教誨。

老祖不回楚家已有數十年,如今突然殺回來,倒讓人心驚膽戰了。

坐在最上首的就是白發鶴皮的巫姑,一身玄袍從頭蓋到腳,整個人也如玄袍的顏色般,深沉陰鸷,她那一雙眼睛卻犀利得很,像一寸刀尖,一個個劃過底下小輩們的臉面。

“你們這一輩,倒是好得很啊,”巫姑呲笑着說:“後院的人烏煙瘴氣、擺在臺面上的人羸弱無用!”

楚遠名顯然聽出了老祖的憤怒,當即跪下,連着一片族人,齊刷刷給她跪了一地。

“老祖息怒!”

“哼!”巫姑冷哼一聲,掃視衆人,問道:“二房可在?”

哆哆嗦嗦的,從人群裏站出一個宮裝的美貌少婦,她對準巫姑福了禮,說:“二房長媳見過老祖。”

巫姑淩厲的眼神在她面龐上下一掃,語調竟然分外懶散,“二房掌事者,死不足惜,不堪大用且只會厮混度日,唯一得力之處竟是留下了個好孩子。”

聽聞老祖此言,原本跪着的二房子孫,都免不得高興起來,然而卻聽她語鋒一轉,兜頭冷水直接澆滅了心裏的喜悅。

“不是說你們,”巫姑冷笑一聲,看向臺下跪着的男男女女,道:“好孩子可不是你們這般眼界狹小、手段低劣......”

“我說的好孩子可不在你們這群人當中,”巫姑忽然盯住少婦,“你可記得,你當初賣給奴隸販子的那個中州女奴?”

少婦臉色立即煞白,噗通一聲跪倒在她跟前,“那個女奴......她和老爺厮混,我、我為了以正家風,将她賣了出去。”

“我不管你正不正家風,你只需得告訴我,那個女奴的孩子被賣往了何方?這畢竟,是我族的血脈。”巫姑費盡心力地一算,只知這天命的貪狼将星出自本家二房,卻是親緣寡淡。

親緣寡淡者,向來斷絕父母之情、兄妹之義,可能受到智者大人的親口提點,必定是大才,又出自本家,自然要迎回善待,到底是一方不小的能力。

智者親說的将星既然出自楚家,就必定要收為己用……她也需要一枚制衡巫彭軍中勢力一家獨大的棋子。

巫姑緊急詢問了她插在族裏的親信,卻得知了些後院女人們勾心鬥角的陳年舊事。

二房長媳,容不下丈夫與下奴厮混,刻意将其賣給了人販,連同女奴剛産下的幼兒。

二房長媳跪倒,額頭緊貼在地,“小輩不敢妄動本族血脈!那個孩子,是個女娃!對!是個女娃!并不是小公子……賤籍所生女,同鲛人所生孩子一樣,不入族譜……”

巫姑倒是未曾想到,主生殺的貪狼将星,竟然是個女身。

不過,雲荒歷史上的女将也并不少見,七千多年前的空桑皇後不也是女将出身。

“我不管是男是女,你且告訴我,她被賣向了何處便可。”巫姑沉着聲,雙手交疊在膝蓋上,等她回話。

“我……我記不清了,十二年前的舊事……”少婦眼見老祖面色冰寒,立馬想起挽救的法子,“但是!但是我還記得收買奴隸的人販!”

“是葉城西市的瓊鴻商行!他們想必還存有販賣的木牒,可、可供查找!”

巫姑默默收回臉上的寒意,斜睨了她一眼,嘆氣道:“總算還沒讓我這個老婆子太過寒心,許你三日,找到那個孩子。”

“三個月內前帶回伽藍,這是時間的底限,莫要讓我等太久。”

“是,請老祖放心!”跪下接命的人卻是楚遠名,畢竟他才是主事之人。

巫姑撫平玄袍上的褶皺,站起身子,從他跪倒的身前邁過,即将出門時,卻又突然想起什麽,回頭對他道:“孩子接後,來年入春,送入講武堂。”

“是。”

“一首一尾,伽藍會有熱鬧看了……這個世界,總算不會太過無聊,是吧,阿薇?”

高塔頂端仿佛自語般的聲音回響在空無一人的殿堂內,沒有人聽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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