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舊識
遠處的人畜悲鳴聲,來自于這群被鳥靈追趕的部落人。
一道長鞭甩過,将少年拉回身後,她的短劍還未出手,便被巨大的利爪抓死了左肩。
鳥靈巨大的利爪牢牢釘在紅衣女郎的肩裏,只要稍一用力,便可以撕裂它手裏的血肉軀體。
被長姐換人救回的少年還想撲過去,卻被紅衣女郎厲聲罵了回去——“滾遠些!不要過來!帶着神物走!”
“姐!”阿都哭喊着叫出一聲,然而被他身後的大漢拽住了胳膊。
奧普将他往回拉,一臉嚴肅,“聽族長的話!快跑!”
“我去救她!”他大步快跑過去,揚起了手裏的彎刀。
“蠢貨!你不要過來!”紅衣女郎忍着痛高呼,卻阻止不了黑臉漢子的上前。
奧普下了死心,咬着牙沖過去,即便知道自己并不能救下她,甚至于只是上前送命而已,但只要能有一絲希望,也是好的。
黑夜裏驟然激射出一道銀光,像是落地的閃電,轟然擊中了抓人的鳥靈。
葉賽爾只感覺渾身一顫,鉗制她軀體的魔物忽然松了爪子,砰地一聲墜落在地,刺穿它脖頸的是一柄剔透晶瑩的長劍。
原本圍繞着的幾只鳥靈紛紛尖叫起來——
“劍聖!”“是光劍!”“劍聖一門......”
奧普連忙将葉賽爾扶起,轉頭看向不敢妄動的鳥靈群,以及走來的姑娘。
這是她的劍。
楚暮緊随她抛擲的光劍而來,擡腳便踩在鳥屍頭上,然後順手拔出劍來,還帶出了腥臭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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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穿着帝國的軍裝!”“是帝國的軍人!”“哎呀,被發現了呢......”
楚暮執劍而立,聲音朗朗,“你們曾與帝國有約,不随意獵食滄流治下的百姓,如今卻是反悔了?需要我再叫上大隊的風隼前來讨要說法?”
“帝國,嘻嘻——”“約定是什麽?”“吃了她就好了!劍聖又怎麽樣?”
她突然反手一劍,那只慫恿‘吃掉她’的鳥靈驟然被削掉了爪子。
“劍聖又怎麽樣?劍聖可以削你的爪子和腦袋啊!”楚暮飛快地又加了一招,那顆魔悲鳴不過幾聲,它的腦袋便掉落了下來。
“呀!好快的劍!”“怕什麽?她只有一個人,撕了她!”
“誰說我只有一個的?”楚暮咧嘴一笑,似乎要接着施展劍招,而順着她的話音,從後方射入一股更為璀璨的銀光。
她擡手便是‘問天何壽’。
雲煥遲來的那一招卻是緊接着的‘問地何極’。
“生何歡?”“死何懼?”......每一招都交錯爆發,像是兩道糾纏的閃電,割開鳥靈群聚的烏雲,有黑色的羽毛和血塊殘.肢簌簌而落。
“快走快走!”“劍聖有兩個!”魔物們尖聲驚叫,快速朝着西方逃遁而去。
“楚暮!”阿都盯着她,忽然記起了小時候耍了漂亮劍法的某個姑娘,他趕忙去拉葉賽爾的衣角,“姐,她是楚暮!”
“還有雲煥!”他顯然又認出那個執劍的青年是誰,忍不住高興起來,快步跑過去,湊在雲煥跟前,笑眯了眼:“是楚暮和雲煥!”
一邊的奧普也記起了些許舊事,他同樣笑着上前,伸手拍了拍雲煥的肩膀,爽朗道:“雲煥!還記得我嗎?我是那個大個子奧普,就是小時候壓着打你的那個!”
“你現在真厲害!”
雲煥淡淡地應了一聲,沒想到會遇上幼時的同伴。
葉賽爾的眼睛掃過兩人,然而臉上的喜悅只出現了一瞬——清冷月色下的他們,穿着銀黑兩色的勁裝,袖上是銀線的金翅鳥,這分明是帝國軍人的标準裝束。
滄流的軍人,難道是前來追殺他們的?
葉賽爾不得不提起警惕,她盯着兩人,沉聲開口:“你們要做什麽?”
少年阿都疑惑地轉頭去看葉賽爾,不明白他長姐的态度,“姐?”
“我們要做什麽?什麽做什麽?”
楚暮被問得一頭霧水,她看着紅衣的金發姑娘,如果沒記錯的話,她就是小時候那個耍鞭子的潑辣姑娘,是霍圖部的葉賽爾……
霍圖部?
楚暮猛地想起霍圖部的事情——五十年前不知為了何事反叛帝國,曾被滄流派軍圍剿整個部落,而殘留下的人員,一直在逃避着帝國的追殺。
眼下,她和他都是滄流帝國的軍人。
“帝國的兩位少将閣下,不知道你們遠來大漠,是要做何事呢?”紅衣女郎的語調裏帶着譏诮和防備,他們一族帶着神物,躲避着帝國幾十年如一日的追殺,從大漠的一端逃到另一端,不停地轉移,期間奔波死去的族人又不知有多少。
阿都猛然一驚,原本重逢的喜悅都瞬間消退了,他清亮的眸子暗淡下去,拉住奧普的手,回身後退到葉賽爾身邊。
“葉賽爾,我們……”楚暮想要開口解釋,卻被雲煥快速接過了話頭。
——“我們的任務與你們無關,并不是來追擊你們的,偶遇罷了。”他走上前,牽住楚暮往後退了幾步,拉開和葉賽爾他們的距離,然後直接說明了要求:“可否賣與我們兩匹赤駝和沙舟?”
葉賽爾盯了他們一眼,仍有濃重的戒心,卻是最終答應下來,“算作你們救命的回報,随我去駐地,我讓人給你們沙舟和赤駝。”
他們遙遙跟着葉賽爾前去,兩行人之間,并無再多的對話,那些童年留存的舊有交情,在存亡生死上都顯得淺薄無比,何況雙方如今還站在了敵對面,沒有當即争鬥起來,已然是好事了。
到了一處草草搭建的氈帳群落,這就是他們的臨時駐地了,因為連年被帝國追趕圍剿,并不會在哪一處呆得長久,所以紮帳都是簡單了事,方便及時逃遁。
一早在氈帳外等待的族人還來不及高興,便見到尾随他們族長歸來的兩個帝國軍人,那些迎人的青壯年手持鐵鍬,紛紛如臨大敵地圍了上來。
“葉賽爾!”“族長!你們回來了!”
“那兩個滄流的狗是怎麽回事?”
“殺了他們!”
被圍在中央,楚暮只感覺到如芒在背的仇恨視線,她環視一眼,嘆了口氣,靠住雲煥的背側,做出最容易應付圍攻的作戰姿勢。
葉賽爾倒是攔住了他們,冷聲說:“不要動手!是他們逼退了鳥靈,并不是前來追擊的帝國軍人。”
“那又如何,他們照樣是帝國的狗!葉賽爾你是神志不清了嗎,竟然将他們帶了回來!”隐在人群裏的老婦人撥開人群,她手裏沙棘樹做的拐杖一頭紮在地上,臉上顯出氣憤至極的表情。
“撒婆婆,霍圖部向來恩怨分明,他們既不是追殺的部隊,也有救命之恩,且只是要沙舟和赤駝,拿了便會走。”
“那也不能......”老婦人還未再說,就被葉賽爾打斷了,她即刻吩咐族人去備上雲煥兩人要的東西,然後轉頭對撒婆婆說:“婆婆,我是族長,自有決斷。”
老婦人重重哼了一聲,低聲譏笑道:“那就希望這兩只狗不咬人罷,這裏可待不住了,若是他們轉頭就上報了我們的駐地,可又是一輪追殺。”
葉賽爾一皺眉。
“上面不特意詢問,我們不會上報,”雲煥給了她答案,又補充道,“若是問了,自然會如實禀告,你們的确最好及時轉移駐地。”
葉賽爾回看了他一眼,對于他的誠實回答毫不意外,這個當初被部落孩子欺負的冰夷——大約就是這樣冷硬又固執的人,被壓在地上打卻不吭一聲,直到後來被劍聖收了徒,他們與他的接觸就更少了,聽說後來雲家被大赦,回了帝都。
而他身邊的那個女人,雖然穿着帝國的軍裝,可她仍舊是想起了楚暮穿紅衣的樣子,她同樣是女劍聖的弟子,說得更準确一些,該是他的師姐,也算舊識,那時與楚暮的賭鬥,她記得自己輸了,還十分厭惡這個穿紅裙比自己好看的姑娘。
沒想到多年之後的再見,少年和少女都成了帝國的軍人,看這裝扮,分明又是将領高官。
族人很快就牽來了兩匹赤駝,還綴着一張中等的沙舟。
接過赤駝的缰繩,楚暮頓了頓,在兩方有些凝重的氣氛裏輕聲道了一句:“多謝,我們這便走了。”
葉賽爾應了她一聲‘好’,命人退開路,讓他們能順利離去。
雖然讓開了路,可仍有不少人還不滿地嘟囔,更有甚者,楚暮極好的耳力還捕捉到了惡毒的詛咒話語。
她不由地有些低落,自己一心投入的帝國,對于霍圖部來說,又或者對于砂之國大多數的部落來說,是個罪大惡極的禍首吧?
雲煥面色沉靜,只暗中查看了一下沙舟和赤駝有無問題,确定無恙後,牽了楚暮便快步離去。
阿都順着葉賽爾遠眺的目光追着他們而去,拉了拉長姐的衣角,小聲說:“姐,你怎麽了?”
“沒事,時候不早了,歇一晚,我們明天就走。”她下了決定,作為族長,葉賽爾可不敢有絲毫松懈,撒婆婆的擔心也并不無道理,這個地方已經被他們知道,不能久呆。
而此時跪坐在氈帳裏的年老巫女,露出了極端高興的笑容,她摩挲着自己的雙手,眼裏盡是得逞的惡毒光芒。
三重燃血咒,足夠這兩個冰夷葬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