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第 4 章
路燈晃亮的街道，車水馬龍，汽車的鳴笛聲，車輪和地面相互牽扯的摩擦聲，時不時劃過臉頰的風帶到耳邊的呼嘯聲。
一切與身後昏暗安靜的小巷相悖，也比身後的黑暗讓人感覺安全。
“那個，你喜歡去哪裏吃飯？”
“我問你吃什麽。”
“我剛到東禾，不熟悉，你決定吧。”
“我決定？”
連銳詢問的語氣總讓人感覺多少有點不懷好意。
“……嗯。”
“沒聽過嗎？爺可是跟混混打交道的。”
“苗苗說過的。”
“嗯，不害怕我帶你去賣了？”
“你會嗎？”
葉寧聲擡眸看向他，杏眼圓圓的，道路上璀璨明亮的光印在烏溜溜的眼珠子上，就像漆黑的夜空中銀星遍布，而在一片銀河裏，能看見少年初見棱角的臉。
她認真地看着眼前這個人人覺得桀骜不馴的纨绔少年。
認真地注視着他的內心，沒有攻擊，沒有窺探，只是真誠地，滿懷真心地，一下又一下，叩着少年封閉的心門，期望走進他幹涸的內心。
少年跟她對視着，半晌側頭不再看她，語氣惡狠狠的。
“我會。”
看似在回答葉寧聲的問題，其實是在跟自己說話。
葉寧聲看着這個別扭得要死的少年，嘴角勾起一絲笑。
只是心底也泛酸。
多麽美好的少年啊，這一次，可不能重蹈覆轍了。
她收回思緒，輕快地推翻他的心口不一。
“你不會。”
“……”
“連銳，你要帶我去哪裏吃飯啊？”
少年也沒回答她，只邁着腿慢悠悠往前走。
那走路速度，一看就是怕她跟不上。
別扭少年。
葉寧聲在心裏吐槽了一句，喜滋滋跑上去跟他并肩向前走。
他帶她去的，正是她去找他的糖水鋪——岸甜。
葉寧聲擡頭看向店鋪外面高高挂出來的牌子，又側頭看向身旁的連銳。
少年的側臉棱角淩厲，鼻子高挺，眼尾微微上挑，光看側臉就覺得他整個人都是銳利的鋒芒，像只孤傲的狼，桀骜不馴又危險至極。
“小銳啊，你怎麽來了？不是跟我家那臭小子約着吃飯了嗎？”
他們剛坐下，廚房裏間走出來一個婦人，她走過來跟連銳說話，舉止間盡是親昵。
看來連銳經常來。
“阿姨，我臨時有點事就沒去。”
“這樣啊。”
婦人視線一轉看着葉寧聲，笑容慈愛。
“小姑娘，中午是不是來過？”
“是的，阿姨。”
葉寧聲看着婦人甜甜一笑。
“是小銳朋友嗎？”
“同班同學。”
“那跟我們家小祺也是同學啊。”
“李祺嗎？”
“對呀，有空多來玩啊，阿姨給你做好吃的，小姑娘這麽瘦可不好。”
“好的，謝謝阿姨。”
“不用。你們還沒吃飯吧，等着啊，阿姨給你們做點好吃的。”
李祺媽媽說着就轉身往廚房走去。
葉寧聲看着李祺媽媽走進廚房，轉頭看向連銳。
“阿姨真熱情，李祺真幸福。”
連銳恍惚了下，眼底情緒黯淡下去。
“幸福？應該吧。”
葉寧聲敏銳地感知到連銳情緒的低落，她看着連銳沒有說話。
連銳也沒主動說話，只拿出手機在發消息。
想起進來時李祺媽媽說的話。
葉寧聲抿唇憋了憋，還是沒忍住。
“連銳，你是不是約了人吃飯？”
“嗯。”
“那個，對不起啊，我不知道。”
“嗯。”
“其實，你可以去跟他們吃飯的。”
“嗯？得了便宜還賣乖？”
連銳擡頭看了她一眼，收起手機，一只手的小臂撐在桌面上，朝葉寧聲湊過去，嘴角微微勾起，語氣戲谑，痞氣十足，說話時聲音帶着些微撩人的啞。
離得近了，少年說話間，氣息拂過少女的臉頰，雖然只是溫熱的觸感，卻讓人臉頰發熱。
“我不是……”
“那你是什麽？”
葉寧聲擡眸看進他眼底，那漆黑如墨的眼清晰地印着她的臉，看得她腦海一片空白，什麽都思考不來。
葉寧聲只覺得自己的腦子就像瘋狂動物城裏的樹懶，反應遲鈍又緩慢。
“來，嘗嘗阿姨的拿手菜。”
李祺媽媽的聲音适時傳來，葉寧聲猛然往後退，擡頭看見婦人正往他們這桌走過來，笑得慈愛。
也不知道有沒有看見剛剛那一幕。
葉寧聲沒敢看連銳，只是看着李祺媽媽，走過來把才放下。
“謝謝阿姨。”
“沒事，多吃點啊。”
“好的。”
“阿姨做的糖醋魚最好吃，嘗嘗？”
連銳把放在他面前一碟糖醋魚端到葉寧聲面前。
葉寧聲夾了一塊放在碗裏慢吞吞地吃。
糖醋魚真的處理得很好，酸酸甜甜的，魚肉鮮嫩，對于葉寧聲這種喜歡酸甜口的，簡直無法抗拒。
連銳也沒問她好不好吃。
其實，他也不需要問，葉寧聲已經用實際行動告訴他了。
桌子上的菜，就糖醋魚，葉寧聲吃得最多。
小姑娘确實很喜歡酸甜口。
兩人全程無交流，就默默幹飯，只是畫風有點不大一樣。
連銳吃飯很安靜也很快，幾乎可以說是暴風卷入，很快就吃完了，而身旁的小姑娘，慢慢吞吞的，咀嚼時像是一只小兔子，慢條斯理地。
連銳也沒催她，就坐在一旁擺弄手機。
葉寧聲發現他吃完的時候，他已經懶懶散散靠在椅背上，一只手那只手機，大拇指有一搭沒一搭地在手機屏幕上劃。
似乎感應到她的視線，連銳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随後沖着側邊的牆壁颔首，示意葉寧聲看。
“碗裏的還沒吃完。”
葉寧聲不明所以地往牆壁看。
刷了漆的牆壁上赫然貼着一個标語——民以食為天，盤以光為廉。
葉寧聲轉回來看向連銳，少年此時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眼底帶着戲谑的笑意。
怎麽看，怎麽像是逗她玩的。
她乖巧轉回去扒了口飯，慢吞吞咽下去，又覺得心裏不通氣，小聲嘟嚷。
“我又沒說我吃飽了。”
她以為連銳聽不見，但是連銳切切實實聽到了。
他劃拉着手機屏幕的動作頓了頓，擡眼瞄了瞄身旁嘟嚷完又扒了口飯吃起來的少女。
嘴裏嚼着食物，肉鼓鼓的臉蛋也跟着咀嚼的動作在動，白皙的皮膚在白光下，白得像在發光，眼睫卷翹，小扇子一樣，也慢吞吞地上下扇動，整個人又憨又嬌。
忽然覺得心情好得不像話，連銳勾着唇笑了笑，墨色一般的眼底攀上笑意，繼續看向手機屏幕。
葉寧聲扒完最後一口飯看着面前的菜陷入了沉思。
“吃飽了？”
“嗯。”
葉寧聲抿了抿唇轉頭看向連銳，手指向面前的菜指了指。
“這些菜怎麽辦？”
連銳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拿起碗往裏間走，回來的時候碗裏又添了飯。
“你沒吃飽？”
“七八分飽吧。”
吃七八分飽，卻停下來等她吃飽嗎？
“怎麽了？”
“你為什麽不吃飽？”
他下巴沖牆壁點了點。
怕她吃不完？可是明明他這架勢，要光盤，不管她吃沒吃飽的情況下，他依舊能吃完的。
連銳三下兩除二就解決掉了剩下的飯菜。
他站起身往收銀臺走，走進裏面往抽屜裏塞了張紙鈔，就走到葉寧聲身旁，伸手拿起她的書包就往外走。
“走吧。”
葉寧聲擡頭看了眼連銳向外走的身影，又扭頭看向一眼收銀臺，随後站起身來跟着連銳的腳步往外走。
華光四溢的繁華街道上，葉寧聲安安靜靜地跟在連銳身邊，偶爾悄悄打量下身邊的少年，小心翼翼的。
在她又一次欲言又止的打量後，連銳停下了腳步。
葉寧聲錯愕的同時本能地頓住了腳步。
連銳側過身來面對她，彎腰下來與她平視，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爺這麽兇嗎？都不敢光明正大的看了？”
“……”
“這麽看人，小心斜視。”
“……”
她不答他的話，只看着他，一雙濕漉漉的杏仁眼，眼巴巴地，看進人心底，能化成水流到四肢百骸，柔得人骨頭都是酥的。
“連銳……”
“嗯。”
“那些人，是不是中午那些？”
連銳一瞬間錯愕，直起身繼續慢悠悠往前走，語氣散漫又無所謂。
“是吧。”
“他們為什麽咬着你不放？”
“道上混的，總有些仇吧。”
“他們跟你也有仇嗎？”
“也許。”
“什麽仇？你還記得嗎？”
“不知道，爺不管這個。”
“可是，打架會受傷的，連銳。”
連銳挑眉看了身旁的少女一眼，語氣帶着詢問，眼神卻滿滿是赤.裸.裸地威脅。
“爺這麽弱？”
“沒有，可是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萬一呢？”
“要是有這個萬一，那就是命呗。”
“你喜歡打架？”
“一般。”
“那你為什麽打架？”
“沒有為什麽。”
“他們找上門，所以就成全他們？”
連銳沒再回答，葉寧聲秀眉微蹙，抿了抿唇，伸手拉住他的手臂。
“連銳以暴制暴是下下策，你這麽聰明，可以用別的方法解決的。”
春風拂過，一旁的行道樹沙沙作響，樹下的少女拉着少年的手臂，兩人就這樣定定站在那，誰也沒說話。
連銳是沒想到葉寧聲會說這些，而葉寧聲是沒法對連銳自.殘.式的以暴制暴妥協。
半晌，連銳喉結微滾，看向少女，“麻煩”兩個字剛到嘴邊，卻被少女烏溜溜的杏眼看得生生咽回去了。
連銳沒有想到，他會對一個人有這麽無力的時候。
眼前的少女，嬌嫩得像他一手就能折斷的嬌花，可骨子裏卻也堅韌得像難以扭斷的藤蔓，讓人無能為力。
他生來桀骜，渾身反骨從不妥協，卻在她這栽了大跟頭，一次又一次地接收她遞過來的所有。
他對自己的不争感到氣憤，卻怎麽也沒法在她面前展現怒火，在她面前，他像一個洩了氣的氣球，只能憋屈吃癟。
“知道了。”
知道他是答應了會考慮被的方法解決，不會以暴制暴，她看着連銳，笑得俏皮又明豔，眼睛亮晶晶的。
“你答應了，不能反悔的，以後要少點打架呀。”
連銳怔怔看着她，眼底不自覺攀上笑意，又被自己一惱火壓力下去。
他掙開葉寧聲拉着他的手，繼續往前走，嘴硬地假裝随意。
“爺說到做到。”
“是是是，你一言九鼎。”
葉寧聲笑着跟上他，嘴上不忘附和。
不知不覺，連銳把葉寧聲走到了小區門口。
童麗給葉寧聲找的房子真的花了不少心思，離學校近，附近又是商場又是地鐵口的，小區安保也不錯。
把人送到樓下後，連銳看向身邊的小姑娘，聲音低沉散漫。
“回去吧。”
時間真短。
葉寧聲看着不遠處的樓道入口，側頭看向身旁的少年。
少年背着光，眉眼隐在了陰影之下，看不清情緒。
一瞬間，她有些恍惚，眼前的人仿佛跟記憶裏那個穿着西服的年輕男人重合了，月光下清冷的氣質，高挑的身材，臉上淩厲的輪廓。
原來，他，一直是他。只是他把少年時的自己遺忘了，遺忘在成長的路途上，那個桀骜不馴、鋒芒畢露的連銳。
葉寧聲心口堵着一口氣，眼睛泛酸。
連銳看見面前的小姑娘，眼底泛起的微微光亮，有些無措又好笑。
“好端端的哭什麽？”
“你是不是，很喜歡AI？”
葉寧聲低頭垂眸掩蓋住自己難過的情緒，她沒有回答他，自顧自地答非所問。
“重要？”
“重要，很重要。”
她擡頭看着他，一臉堅定。
連銳知道他背光，她看不見他是表情，但是他還是笑了笑，眼底泛着光，坦誠地回答。
“很喜歡。”
“會一直喜歡嗎？”
“會。”
“那你一定不要放棄它，你知道嗎？喜歡AI的連銳，在發光。”
葉寧聲看着連銳笑得很開心，眼底卻依舊濕漉漉的。
連銳覺得他現在說話有點艱難。
第一次，有人告訴他，不要放棄。
第一次，有人覺得喜歡AI的連銳，很好，好到會發光。
“我回去啦。連銳，明天見！”
連銳反應過來以後人已經跑進樓道裏了，還回頭看看他，見他沒有走又沖他揮手，乖巧得不像話。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樓道裏，連銳耳邊似乎還環繞着她脆生生的聲音，帶着柔軟的語氣跟他說——“連銳，明天見”，說完就蹦跶着跑走，可愛得要命。
連銳微微低頭，垂眸盯着地面自己被拉得長長的影子無奈地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