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陳沐川?
陳沐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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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明朗給了黎語一個從未感觸過的生活環境。
黎語眨眨眼,把勺子放下問:“事先聲明,我知道阿姨很不容易。可你都這樣了,阿姨沒有點改變?”
“有,不和我說話了。”
“不和你說話了?”黎語後仰靠在椅背上。
新開學以後不知道出于什麽原因,學校在食堂新裝了座椅,又後來給高三定了吃飯時間,有專門的值班老師看着,到點就轟。
黎語本來吃飯就快,這個規定倒是沒有為難住她。
黎語由衷地說:“真心勸你,你先和阿姨找個時間好好聊聊,可能的話你再找你奶奶或者讓叔叔找奶奶聊聊,最好相安無事,就像你說的,只有這一年,過去再說過去的。”
華明朗點點頭:“我知道。”
黎語:“那你找我是?”
華明朗說:“我聽說你有個叔叔是律師……”
“我,有個叔叔?”黎語大腦飛速運轉,啧,“是有個叔叔,但是沒有親戚關系,他的愛人是我媽媽的朋友。”
華明朗搗蒜式點頭:“你可以幫我約一下嗎?”
“你要見律師?”
“我想問一些問題。”
黎語:“我回去問問我媽媽。”
“好。”
袁荷約到了這位厲害的律師先生,同來的還有他的兒子,趙或。
陳沐川坐在黎語一側,對面是趙或,華明朗和趙或爸爸在另一桌。聽不清楚他們之間說什麽,只知道表情很嚴肅,黎語攪着手裏的卡布奇諾,沒有一點要喝下去的意思。
趙或的實習工作不錯,這也是他父親欣然而來的原因。
“叔叔這麽厲害,為什麽你不去他的公司實習呢?”陳沐川問。
趙或微愣,笑着說:“我的專業我爸爸的公司沒有合适的職位。”
陳沐川并不買賬:“叔叔是律師,應該認識不少人,工作好找吧。”
趙或禮貌微笑,轉向黎語:“說不清吧,不說我了,小語,你在學校怎麽樣啊?”
黎語:“還好,就那樣吧,挺好的。”
趙或貼心的把點心往黎語這邊推了推,黎語點頭道謝。
之後便是些不鹹不淡的家長裏短,寒暄冷暖,那邊結束的時候黎語那杯卡布奇諾一口沒喝。
華明朗舒心不少,他說律師解了他很多疑惑,他打算回家和媽媽好好聊一聊。
這樣最好不過了。
路燈下,人來車往,好不熱鬧。
華明朗不知想到什麽,摸摸手上的珠串,稍顯深沉的說道:“這珠串是姥爺送我的,他說這珠串從寺院裏求來開過光,能護我這輩子無憂,我姥爺信這些,我小時候在姥爺家住過幾年,說實話,我也信,姥爺年輕的時候原本是要出家的,可是他病了一場,生病期間遇見我姥姥,就沒再提出家的事。”
華明朗看過來:“黎語,人會在不同時間不同地點被砸入不同的大坑,可總要走出來的,是吧?”
“什麽意思?”
華明朗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繼續說:“後來,我姥爺去世了,去世前他去了一趟年輕時候想出家的寺院,他和我說,這世事因果都有定數,怎麽定是上天的事情,不要糾結,想多了沒用。該出家就出家,出家就要念經撞鐘,普度衆生。該結婚就結婚,結婚就要顧家愛妻,行走俗世。萬事不要第一時間想到死亡,死亡不會消失,也不要想到遺忘,時間會代替你做這件事,我們應該面對,面對所有事。”
黎語聽了,看向華明朗,她不曾見華明朗也有一雙明眸,而明眸之下本可熠熠生輝,如今雖顯淩亂卻有堅定,只是黎語顧不得欣賞那一絲堅定。黎語思忖,心思綿軟,她也曾聽過這樣的話,她已經有一個月不曾想起某個人了,故意的遺忘着。
華明朗:“黎語,陳沐川,是誰?”
“陳沐川,他……”黎語轉身,身側無人。
“轟”的一下,黎語耳鳴,一塊布蒙住雙耳,她聽不到任何聲音,就好像是跌醉在迷幻世界忽然被神明叫了名字一樣,腦海中的所有事情開始淩亂地交替着。
黎語似那木頭人,一動不動,她覺得今天聽到最可笑的事情莫過于華明朗問她陳沐川是誰了。
華明朗卻還在問:“陳沐川是誰?是白老師說的那個人嗎?你那天說我知道他,我就覺得奇怪,我不認識陳沐川。”
這麽久,沒有人問過她“陳沐川是誰?”
沒有人打破她的世界,仿佛中,她聽到白藝竹問“你知道陳沐川嗎?”;她聽到耳機裏傳來一個很好聽的男聲,而媽媽買來的磁帶上印着他的樣貌和名字,他叫陸聲;她看到趙或看她的疑惑……
真相是,她的世界始終只有她一個人……不不不,不是這樣的……
一輛車在他們面前停下,袁荷和黎栎慌忙下車,華明朗沖袁荷點點頭,之後她就被塞進車裏。
——我哥哥信神,他從小就不能行路,坐在輪椅上觀天地,知世事,我小時候在奶奶家長大,沒有朋友,經常被欺負,有一回我被欺負之後遮不住傷,被哥哥看到了,哥哥說我要學會自己保護自己,不能一味的忍讓,可是我不敢。後來有人當着我的面說哥哥壞話,我打架了,第一次,我打斷了那個人的鼻梁骨,從那以後,一發不可收拾。
——我從來不是什麽好人。
一束光照進黎語的眼睛,發痛,但她沒有躲避,好像是醫生在和袁荷說着什麽,好像他們都很緊張,黎語頭腦發木,仿若僵硬了的行屍走肉,不比死人。
“我我我一天三頓飯不落的,每一頓飯我都是把藥倒進碗裏看着她吃下去,就就就有一次,我回家晚了,她在外面買的飯,可是那次我把藥放進牛奶裏讓她喝了,沒有斷過,醫生醫生,一個月了,要不是那天她的同學告訴我,我都不知道,她平平靜靜過了這一個月,怎麽,怎麽會臆想出來一個什麽人呢,醫生我求求你醫生……”
……
陳沐川,他們都不認得你了。
陳沐川,我又找不到你了。
……
兩種記憶相互牽制侵犯,沒有任何一個時刻能夠相融,黎語分不清什麽是現實什麽是臆想,她奪門而出,跌撞在咨詢室的走廊上,醫生伸手攔住她的父母:“不要制止她,只要沒有生命危險,讓她去,去見見那個人,那個人應該是要離開了。”
“什麽意思?”
“她走不出來,所以臆想出別的人替她走出來,但潛意識裏她在自救,她在打破她的臆想,她比我們甚至比她自己以為的要強大,可能,她再也見不到那個人了,要知道她不會因為某一個人忽然之間的一句質疑而開始改變,在此之前她就已經要醒來了。”
晚風微涼,黎語靠着門外的大柱子極力要看清路上的來來往往,連媽媽都會被她現在的模樣吓到,更不用說別人了,她不要別人覺得她是瘋子。
“你好,盛安家園。”
她打了一輛車,癱靠在後座,入眼是霓虹閃爍,車窗搖落,晚風沖擊着她的臉,一瞬間她好像和七月末的那場夏風重逢了。
盛安家園門口黎語付錢下車,因為忘記拿司機找的零錢,被司機叫住,黎語随手接過直接揣進兜裏。
盛安家園外的夜市剛剛開攤,不乏有人會看她兩眼,她不在乎,穿過人群縫隙進了小區。
恍惚間好像聽到有位奶奶和誰說話:“硯硯,就是這姑娘,上次來說找一個男孩兒,我和她說的時候說是沈家的,不知道她是不是找你啊?”
有個聲音回答:“錢奶奶,那是袁阿姨的女兒。”
“誰?”
“3601,袁荷阿姨的女兒,黎栎叔叔,您忘啦。”
“哎呦,真認不出來,小時候那麽小,哎呀呀呀,老啦。”
……
這些對話進到黎語耳朵裏的只有個開頭,但只是進到了耳朵裏,于她自己而言,一句也沒聽見。
601。
站在門外她掏出和自家鑰匙挂在一起的鑰匙,打開門,走進去。屋裏空蕩冷清,半分生活的痕跡都沒有,閑置許久了,系着圍裙做飯的江辭不在,插诨打科的陳沐川更沒有。
屋門沒有關,身後有人問:“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嗎?”
黎語一顫,回過頭卻見一張熟悉的臉,只是她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了,事實是大腦白茫茫,她不知道該用哪一個地方去想。
熟悉的陌生人闖進黎語的自我保護範圍,黎語跑出去,樓道裏瞬間響起“咚咚咚”的腳步聲,這世界好多人,比張明凡下葬那天還要多,去哪裏都有人,是啊,去哪裏都有人,人們向她投來關切的目光,然後問一句:“黎語,你還好吧?”
她瘋跑在路上,路人路燈路邊的小狗通通被她甩在身後,她只顧往前跑,她記得這裏好像有一個什麽地方。
“嗡~”
腦海中有一處好像清晰了——
黎栎抽空回了趟老家,那時候黎語還在小學。黎栎說在安城聯系了一家醫院,想帶張明凡去看看,黎語很高興,張明凡也很高興,多年之後黎語才明白,那時候張明凡對于看病而發出的每一次高興都是在寬慰她,他的身體他最清楚不過了,哪裏還有什麽可能。
可當時的黎語不知道,也沒有告訴她知道。
他們來到安城住在當時黎栎和袁荷租的房子裏,一個老舊小區,叫做盛安家園。
黎栎帶他們去了很多地方,包括安城一中,也包括盛安家園後面不遠處的老公園,公園裏有一個人工湖,那時候晚上湖周會亮起彩燈,黎語想偷偷拽下來一個,被張明凡發現打了手掌心……
是啊,這裏不是學區房,這裏只是張明凡住過的地方。
“噗通”一聲,夜釣的大叔罵了一句:“卧艹,誰TM大半夜跳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