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第 8 章
喻沐楊的存折是學校老師幫他辦的,每個學生都有這麽一本,平時政府補助金下來了都走這個賬戶。
至于為什麽要給老家付款,沒辦法,不付款他爺爺就要過來鬧。有一回他們找到他的學校裏,喻沐楊吓得半死,一連失眠了快一個禮拜。
這兩個老人的邏輯很粗暴,你把你爸送進去了,你媽不養我們了,那贍養我們的責任就在你身上。喻沐楊心知這件事很不公平,但真要讓他去反抗或求助,他又不知道該去找誰?
因為喻沐楊生父引起的那場綁架案,蕭雄對他們這一家人的印象十分糟糕;田媛自打嫁給蕭雄就成了全職太太,人微言輕,能把喻沐楊接進蕭家已經很不容易了,他哪舍得讓他媽媽再去淌喻家的渾水?
也沒辦法去找蕭雄,喻沐楊受恩于蕭家,又因為綁架案對蕭家有愧,實在不好意思再拜托蕭雄去處理他們家的破事……況且生父的下場也都被喻沐楊看在眼裏,如果蕭雄真的出馬了,那麽那兩個老人恐怕也會不得善終。
在爸媽外出打工的日子裏,畢竟是他們倆把喻沐楊養大的。只是彙點錢過去而已,喻沐楊想着,只要他們倆不過來鬧騰就好,他好不容易過了幾天安生日子。
直到蕭席發現了存折,将挂在喻沐楊身上的這層遮羞布徹底撤了下來。
“為什麽不跟我說?”蕭席的臉色鐵青,聲音都沉了下來。
喻沐楊露出讨好的表情,“別着急,他們也沒有再來傷害我……再說,你不也是小孩,跟你說也只會讓你替我擔心。”
我哪敢說啊?我的存在已經給你們帶來了這麽多變故,我拿什麽要求你們的保護,你們又哪來的義務保護我?
“我可以告訴我爸的……”蕭席木然,眨眨眼,醒悟道,“你還在想着你爸把我們綁走的事?”
喻沐楊沒有否認,“我只是覺得他們太危險了。我爸一走,他們在這個世上就沒有牽挂了。這樣的人最可怕,因為他們沒有底線,把他們惹急了,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蕭席晃了晃手裏的存折,“我就說你怎麽還是這麽拮據,出門吃飯都舍不得給自己買瓶飲料,原來你把錢都給了他們了……你打算給到什麽時候呢,将來要不要回去伺候他們,給他們送終?”
蕭席的聲音輕微顫抖,喻沐楊知道他一定很生氣。
“對不起。”喻沐楊咬咬嘴唇,“我不該瞞着你,我爺爺也知道你的學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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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折的一角已經被少年的指甲摳破了,蕭席望着喻沐楊,心忽然軟了下來。
他聽懂了喻沐楊的顧慮,原來喻沐楊是擔心自己會再一次被他們家拖累。
他頹然坐在床邊,重重呼出幾口氣,“喻沐楊,你他媽腦子是不是有問題啊?”
喻沐楊吃驚地望向他。
“你以為我跟你一樣傻啊?但凡他們敢來找我,那他們也得去蹲監獄,我是會反抗的,會求救的,只有你不會,明白嗎?”
喻沐楊扁扁嘴,“哦。”
“哦什麽哦?”蕭席板着臉,“所以你就是因為要給他們彙錢,才每個假期都出去跑演出,想要拿補貼,對嗎?”
“你怕跟我們在一起待久了會暴露破綻,怕看到我和我爸會覺得心虛,怕那個家不接納你?”
蕭席問他:“喻沐楊,你有沒有拿我們當家人?還是你真覺得那些沒良心的吸血鬼才是你的家人?”
“不是,”喻沐楊用力搖頭,“我沒有!”
“那今年過年,你能回家嗎?”
喻沐楊哽了一下,小聲說:“今年真的不行,我明年就要考初中了,我落下的知識真的太多了。”
他拉了拉蕭席的毛衣,又小心翼翼地撫着他的肩膀,“別生氣,沒不拿你們當家人,我有機會一定會回去的。”
“弟弟,別跟我生氣了。”喻沐楊摸摸蕭席的臉頰,他的指尖很軟,涼涼的,讓人覺得舒服。
蕭席态度松動,“那你答應我,以後不許再給他們彙錢了。”
“行吧。”喻沐楊點點頭。
“如果他們再找過來,你就告訴老師,讓他們幫你處理,然後趕快跟我們聯系。”
“嗯,我答應你,”喻沐楊問,“還有嗎?”
“拿着錢多買點好吃的,多買點衣服,別老穿着校服,哪怕是多買幾套練功服也行。”
喻沐楊失笑,“我在學校住着,不穿校服穿什麽?”
“那你不會趁着休假多出去溜達溜達,去市區吃點好吃的?”
“行,”喻沐楊滿口答應,“不過,你也得答應我一件事。”
蕭席斜他一眼,一臉“你做錯了事還要跟我談條件”的表情,他問:“什麽事?”
“以後不要叫我‘喻沐楊’了,好可怕呀,好像我犯了很大的錯了一樣。”
說這句話的時候,喻沐楊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嘴巴微翹,帶着天真和難得的嬌氣。
蕭席壓下嘴角,“那我叫你什麽,只能叫你‘哥哥’呗?”
喻沐楊撓撓後頸,“那倒也不用,反正別叫我大名了。”
蕭席妥協,“好吧。”
然後從床下拿出自己的背包,背在肩膀上,跟喻沐楊招招手,“我走了。”
“啊?去哪兒啊?”喻沐楊一驚。
“回家啊,我還得回去上學呢,”蕭席說,“司機已經在你們學校門口等着了。”
“你來這裏的時候是司機送你來的?”
“嗯,不然我怎麽來,我去火車站人家都不會賣票給我。”
喻沐楊恍然大悟,“所以你爸爸知道你來找我啊?”
“對呀,我跟他說心情不好,想你了,他就讓我來了,”蕭席朝他笑笑,大有惡作劇得逞的意味,“走了,楊楊。”
喻沐楊又傻站了幾秒,才反應過來,沖出門去送蕭席。
嘴裏還念念叨叨,“那你把我存折還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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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席回學校了,喻沐楊的生活又恢複了平靜。
周末清洗床品,他在枕頭套裏翻出一個信封,裏面是蕭席留給他的錢。
厚厚一沓粉紅色,單憑蕭席一個小學生肯定拿不出這麽多,他估計是蕭雄讓帶來的。
這麽想着,他心裏又變得暖騰騰的。
十二月一整個月,喻沐楊将全部精力用在了期中考試上,學習學得差點要暈倒了。
好在結果不錯,他的進步明顯,跟齊明朗一起排進了年級前三。老師推薦他走特長生申請,喻沐楊和齊明朗商量了一下,決定将目标定在全省教育質量最佳的市一中。
臨近新年,老幺歡天喜地地被他媽媽接回家,學校裏安靜極了,只剩喻沐楊和齊明朗兩人的落筆沙沙。
齊明朗問他:“今年還是去我家過年嗎?”
喻沐楊想了想,“不了,我想回家過年。”
“新鮮啊。”齊明朗笑了一下,将試卷交給他,兩個人互相批改。
大年二十九的傍晚,喻沐楊下了火車,打車回到蕭家。
別墅一片黑暗,喻沐楊用鑰匙打開家門,迎接他的是高級的木蘭花香和一片黑洞洞。
他慢吞吞走到客廳,按亮了燈光,大理石茶幾上擺着幾張傳單:「浪漫北歐之旅,追尋極光的足跡」
也不意外,他們的目标本就不同。
喻沐楊竭盡全力地向上爬,為的是脫下身上那層桎梏,看向光明。
而蕭席生來就站在太陽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