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章
第 48 章
所謂的同性戀矯正中心的內部看起來像個富麗堂皇的休閑中心。
喻沐楊之所以會這麽覺得,都是因為曾經去類似的一間休閑中心做過演出,規模很小,觀衆很少,報酬卻很多。
十點,蕭席準時出現,頭發被剃到很短,能看到白皙的頭皮。
少年的五官因而更加淩冽冷淡,來到一張方桌的另一邊,看着喻沐楊,說:“你還是來了。”
“嗯,”喻沐楊眼裏有淚,“對不起。”
“是我對不起……”蕭席說。
“我不用參加高考了,我拿到了offer,九月底去莫斯科報到,齊明朗好像也在那裏,但是我們不在一個學校,”喻沐楊吐了吐舌,“我猜的。”
蕭席瞥了眼探視卡片,在“與患者關系”那欄,喻沐楊填的的“兄弟”。
湊巧,喻沐楊也盯着卡片,主動解釋,“只有我這麽填了,他們才會讓我進來。”
蕭席将卡片扣回去,點了點頭,“嗯,理解。”
“你在裏面,有沒有受什麽苦?”喻沐楊問。
蕭席看了他一會兒,突然笑了,那笑容蒼白無力,仔細品全是苦味兒,“別搞得跟來探監似的行嗎?”
他的尾音有點啞了,“這裏沒有你想象的那麽恐怖,每天就讓我們看看宣傳片,讀一讀宣傳手冊。我們這種沒參加高考的,大部分時間都在自習,我在自學高二的課本,馬上就學到高三了。”
“噢,”喻沐楊點點頭,“真意外啊,你會來這裏。”
蕭席苦笑着,“是啊,反正就是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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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來了,為什麽來呢?
為了喻沐楊,為了喻沐楊能堂堂正正地離開,為了告訴喻沐楊,請你堂堂正正地離開。
請像黑天鵝一樣,再有野心一點,再狠一點,不管不顧地飛吧。
“蕭席,”喻沐楊擦掉眼角的淚水,“對不起啊。”
“有什麽對的起對不起的?”蕭席笑着說,“我們之前說好的,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棄,是吧?”
站在桌邊的老師咳了一聲,将桌邊的卡片翻過來,看了看兩人才離開。
“是。”喻沐楊說,“無論如何都別放棄……我能做的事太少了,對不起啊。”
“別這麽說,喻沐楊。”蕭席看着他,“在外面好好照顧自己,不要太拼命,別總減肥……”
“你上次不是都說過了嗎,這麽又說?”喻沐楊笑着流淚。
“怕你忘了。”蕭席也笑,越笑越苦。
“你什麽時候能出來啊?”喻沐楊打量着四周,“總不能一直待在這裏,你總得回學校準備高考的,還是得回學校……”
“我知道,等九月了我就回去。”
等你離開我就回去。
“哦,也好,”喻沐楊抓着衣袖,蹭了蹭自己的臉頰,“那你保重,有機會我給你跳《黑天鵝》。”
蕭席笑起來,聲音郎朗,“好啊,我期待你的《天鵝湖》!”
臨別,喻沐楊将兜裏的銀行卡交給蕭席,“這是我的儲蓄卡,你知道卡號,怕你給我轉賬,現在我把它留給你了,你拿着用。”
蕭席推回去,“我不要。”
“拿着,”喻沐楊态度堅決,“高三這一年很重要,花錢的地方有很多。宿舍住不慣了,你就出來住;食堂吃的不習慣,你就出來買點別的改善夥食,別省,裏面的錢都是我自己賺的,沒有別人的,你可以花。”
蕭席垂着頭,大滴大滴的眼淚掉落,砸在桌沿。
“你也好好照顧自己,”喻沐楊說,“我們比老幺和明朗幸運一些,至少我們有個機會體面地說再見。”
“可我不想再見……”
“我也不想,”喻沐楊說,“蕭席,我也不想,可我沒有辦法。”
他們沒有辦法。
他們的力量太薄弱了。愛很重要,但遺憾的是,這個世界并不以“愛”而運行。
想要抵抗,就需要積蓄力量。這個道理蕭席懂了,喻沐楊也懂了。
所以蕭席為了證明自己的誠意,甘願服從“同性戀矯正中心”的改造,而喻沐楊只能認同說放手。
未來是一幅浩瀚無垠的畫卷,蕭席框出了輪廓,喻沐楊就接過畫筆,着手上色。他們雖然不能抵抗現實,但也在用自己的方法保護自己,保護彼此,豐富羽翼,加速成長。
“別忘了我,”喧嘩淩亂的探視間瞬間安靜了,喻沐楊無聲地說,“我等着你。”
“我也等你,”蕭席無聲地承諾,“我來保護你。”
“別忘了我……”喻沐楊再次請求,不斷祈求,祈求命運的慷慨,祈求上蒼仁慈,祈求歷盡千帆之後,所有的痛苦與忍耐終有所償。
“別忘了我,別忘了我,”他不斷地說,嘴唇摩挲,氣息微弱,振聾發聩地叫嚷,“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一個小時的探視結束,喻沐楊走出矯正中心的大門,田媛跑來緊緊擁住他。
“兒子,蕭席有沒有跟你說什麽?”田媛問,“你不要聽他亂說。”
喻沐楊忽然哭了,無助地坐在地上,恸哭不止。
田媛抱着他,拍打着他的後背,反複安慰:“沒關系兒子,還有媽媽,媽媽陪着你呢,媽媽一直都在。”
“還有媽媽”,像是一道咒語,隔絕了喻沐楊的童年與少年,純真與長大。
而“世界上根本沒有天鵝湖”,成為最哀傷的童話。
下一個冬天來臨,遠在莫斯科的喻沐楊在舊大衣的兜裏摸出一張銀行卡,背面貼着膠條,上面是蕭席的筆跡:【密碼是你的生日】。
從此喻沐楊陷入漫長的等待,莫斯科再沒有黑天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