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展家壽宴(中)

8.展家壽宴(中)

寄傲山莊燒毀後的第三天,蕭鳴遠就草草下葬了。下葬那天,是凄凄涼涼的。參加葬禮的,除了雨鳳、雨鵑、小三、小四以外,就只有杜爺爺和杜奶奶這一對老鄰居了。事實上,這對老夫妻,也是溪口僅有的住戶了,在蕭鳴遠死後,是他們兩夫妻收留了雨鳳姐弟。要不然,這幾天,他們都不知道要住到那兒去才好。寄傲山莊付之一炬,他們不止失去了家和父親,是失去了一切。身上連一件換洗衣服都沒有。是杜奶奶找出幾件她女兒的舊衣裳,連夜改給幾個孩子穿。

在“愛妻安淑涵之基”的舊墳旁邊,新掘了一個大洞。雨鳳雨鵑姐妹,決定讓父親長眠在母親的身邊。沒有人誦經,沒有儀式,棺木就這樣落入墓穴中。工人們收了繩索,一鏟一鏟的泥土蓋了上去。

雨鳳、雨鵑、小三、小四穿着麻衣,站在墳前,個個形容憔悴,眼睛紅腫。呆呆的看着那泥土把棺木掩蓋。

葬禮後一行人回到了杜家那間只有幾間小屋的房子裏,兩位老人又為今天的吃食操心去了,蕭家的姐弟們回到暫住的小屋裏觀望小五的傷勢。

破敗的小屋裏,雨鳳坐在小五睡的床頭邊默默掉淚,看着小五燒的通紅的小臉她的心就快要痛死了。“爹,你現在終于可以和娘在一起了!希望你們在天之靈,保佑我們,給我們力量,因為……爹……”說道傷心處她哽咽起來,“我不像你想像的那樣堅強,我好害怕……小五從火災以後到現在,都是昏昏沉沉的,所以不能來給你送終,你知道,她從小身體就不好,現在,身上又是傷,又受了驚吓,我真怕她撐不下去……爹,娘,請你們保佑小五,讓她好起來!請你們給我力量,讓我堅強,更請你們給我一點指示,這以後,我該怎麽辦?”

小四帶着淤青的臉倔強地擡起頭不讓眼眶裏的淚水流下來,這時他一挺肩膀說道:“大姐,你不要擔心,我是家裏唯一的男孩,我已經十歲,可以做很多事了,我會挑起擔子,做活養活你們!聽說大風煤礦在招人手,我明夭就去礦場工作!”

雨鵑一聽這個話,氣就來了,走上前去,抓着小四一陣亂搖,厲聲說:“把你剛剛說的那些蠢話,全體收回去!”

小四被抓痛了,掙紮的喊:“你幹嘛?”

雨鵑眼睛紅紅的,大聲的說:“對!你是我們家唯一的男孩,是蕭家的命脈!爹平常是如何器重你,為了你,我常常和爹吵,說他重男輕女!他一天到晚念叨着,要讓你受最好的教育,将來能去北京念大學!現在,爹身子還沒冷呢,你就想去當礦工了,你就這麽一點兒出息嗎?”

小四倔強的挺直了脖子,就是不肯低頭,恨恨地說:“念書有什麽用,像爹念了那麽多書,最後給人活活燒死……”

雨鵑一氣,伸手就給了小四一巴掌,小四一躲,打在肩膀上。小四挨了打,又驚又氣又痛,擡頭對雨鵑大叫:“蕭雨娟,你打我?爹活着的時候,從沒有打過我,現在爹才剛死,你就打我!”小四喊完,一轉身就要跑,雨鳳飛快的攔住他,一把将他死死的抱住。

“你去那裏?我們五個,現在是相依為命,誰也不能離開誰!”雨鳳蹲下身子,握緊小四的雙臂,含淚說:“二姐打你,是因為她心裏積壓了太多的傷心,說不出口。你是蕭家唯一的男孩,她看着你,想着爹,她是代替爹,在這兒‘望子成龍’啊!”

雨鵑聽到雨鳳這話,正是說中她的心坎。她的淚就再也忍不住,唏哩嘩啦的流了下來。她撲過去,跪在地上,緊緊的抱住小四。哭着喊:“小四!原諒我,原諒我……”

小四一反身什麽話都沒說,也緊緊的擁住雨鵑。小三忍不住,跑了過來,伸手抱住大家。

“我想哭,我好想哭啊!”小三淚流滿面哽咽着。

雨鳳把弟妹全體緊擁在懷,沉痛地說:“大家哭吧!讓我們好好的哭一場吧!”

于是,四個兄弟姐妹抱在一起,哭成一團。而躺在床上高燒不退的小五弱弱的嗚咽着,卻沒有得到回應。

緊趕慢趕終于回到展園的展祖望在大門前看到了等候他多時的紀總管,不待他開口就匆忙出聲連幾個向他賀喜的客人都沒等的及回應。

“到底是怎麽回事?怎麽會有軍官來找雲翔?是不是他又在外面惹了什麽天大的麻煩?該死,我就知道他是個不安份的。天啊,那軍方的人也是好惹的嗎?這個沒頭腦的,展家這下要被他害死了!”展祖望氣急敗壞地向紀總管詢問,趕了一路的他急的一身大汗。幾摞頭發粘濕在額頭上,風度全失。

紀總管還沒來得及開口雲飛就在一旁插嘴,“哼!就算我只回到家三天也聽夠了展家二少爺的嚣張事跡,爹,您要是再不控制雲翔的任性枉為展家早晚都會被他毀掉的。”展雲飛在接連聽了齊媽等人的報告後認定了雲翔是禍害展家的罪魁禍首,自認為大義凜然站在邪惡對立面的他怎麽能夠看着這種情況再發展下去。這下好了,直接把軍方的人都給惹上門了,看過外面世界的他知道直觀時代手中握有兵權的人是種多可怕的存在。

聽了大兒子話的展家掌權人更加堅定了要把事業交給“正确的人”的打算,“紀管家,現在情況到底怎麽樣了?雲翔人呢,不會被抓起來了吧?你快去打探下消息到底怎麽樣了,即便他再不好也是我的兒子。想辦法先把人弄出來再說!”因着子女稀少的關系他就算是對小兒子再不滿也能無緣無故的折了個兒子,萬一再發生例如四年前的事情那他可就真的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了。

“老爺,您想到哪去了!根本就不是這麽回事,那位軍官真的是雲翔的好友。說是在軍校上學時結交的朋友,現在人家到安慶上任了特特過來看他的。”紀總管終于撿了空檔把話說出來,心裏有些膩味展雲飛,畢竟在這兩個人之間他更加偏向的雲翔,再怎麽說展雲翔都是他的女婿不是?

“……不是雲翔惹是生非?”展祖望訝異地問,“你沒搞錯了?人家不是打着探望的借口來找麻煩的?”

“紀叔,你該不會是聽錯了吧?”雲飛對于紀總管的話多少有些懷疑,他可不認為自小只會惹禍的弟弟有這種本事。

“回老爺,大少爺!那人真的是雲翔的至交好友,我聽那軍爺叫雲翔‘四弟’來着,模樣可親近了。”可比你這個親哥哥親近多了,紀總管暗暗撇嘴。

展祖望聽到這裏才稍稍有了笑臉,“哦?這可難得了,想不到雲翔還有這種路子,怎麽從來也沒聽他提起過?這孩子,這種事有什麽好瞞的。”扯開了嘴展老爺氣不喘了,汗也不流了,那老爺架子又擺起來了。“走,走,走……我們進去會會這位遠道而來的先生,看看到底是何方神聖。對了,紀總管你看那人……”

紀總管默契地落在了展祖望的身後一步,微微佝偻着腰回答:“聽雲翔提到他是什麽大司令來着,看着就很有派頭想必也是個了不得的人物了。對了,好像上月底剛到安慶上任的。上次不是聽高老板、賈老板他們有提到安慶來了個新的警備團司令嗎?大概就是這位了!”

“那可太好了,安慶離我們這裏最近了以後也能得點照應。”聽了紀總管的話展老爺更樂了,要知道在當今這個世道有軍方關照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情啊!這桐城裏以後誰還不買展家的面子,那鄭家不就是有個庶出的女兒嫁給省城的官員做了二房就雞犬升天了。展祖望樂得胡子都快要翹起來了,腳下更是加快了速度。

反倒是雲飛落在他們身後一段距離,他可沒興趣巴結別人的臭腳。哼……有什麽了不起的,不就是一群吃喝民血民脂的丘八嘛!展雲飛的思緒又再一次的回到今天早上看到的那個人身上……

紀天虹看着那個和大太太魏夢娴說笑着一起走進飯廳的女子頓時煞白了面孔……

“乒呤乓啷”天虹手上端着的杯盤全都摔到了地上,可她整個人還傻愣在那裏沒有知覺似的,一點反應都沒有。

“二少奶奶,二少奶奶您怎麽了?沒傷着吧?”紀天虹的貼身丫鬟錦繡上前小聲地詢問,又擔心她被砸碎了的碎片傷了手腳低着個頭在為天虹清理身上的小碎片。待她整理完後都不見紀天虹有反應,她輕輕地推了天虹幾下。

“天虹,你怎麽了?”大太太帶着那個女子上前來到紀天虹的身邊,看着她失魂落魄地望着自己身旁的女子才反應過來。“來來來……天虹,這是映月我本家的侄女,是映華的親妹妹,她倆張的像吧!小時候到不覺得,可昨天晚上冷不丁的一瞧到也把我吓了一大跳呢!映月,這是天虹是展家的二少奶奶,當年映華還在的時候是非常喜歡天虹的。你倆認識認識!”夢娴樂呵呵地瞧着映月一派看媳婦的神情。

魏映月上前向着紀天虹福了福身子,“映月見過二少奶奶,要是您不嫌棄的話就叫我聲妹妹吧,當年姐姐給我的信裏到是一直有提到展家有個溫婉伊人、善解人意的‘小影子’,真是早就想來見見你了,可惜一直沒有機會。”映月規規矩矩的行禮看的出家教很好的樣子,話裏全是希翼臉上帶着期盼的神情,一雙靈動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地望着紀天虹。這樣一個嬌柔的模樣讓人不忍心回絕。

“……映月姑娘真是太客氣了!”天虹直到這個時候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有些嘶啞。她不知道該怎麽回應這個人。

“娘,您起的可夠早……”雲飛走了進來,一腳在內一腳在外被那個在母親身邊的人驚到了。“映華……”雲飛的手緊緊地握住身子靠在了門框上,那張讓他日思夜想的面容,讓他神魂颠倒的面容,讓他魂斷神傷的面容……他以為今生今世再也見不到了的面容,雲飛痛苦地閉上眼睛,口中喃喃的呢喃:“映華,映華,映華……”

天虹看到雲飛的樣子心裏宛如有把刀在淩遲她,好痛好痛!雲飛,雲飛……她盼了又盼的雲飛,心心念念的雲飛,今生唯一思念的雲飛又要看不見她了,是嗎?老天爺,您為什麽要對我這麽殘忍!給了我希望,卻又要眼睜睜地讓我看着它失去……天虹兩手用力地絞着自己的帕子,心中有滔天的巨浪在翻騰。

“雲飛,你怎麽了?”夢娴快步走到兒子身邊焦慮地問。

“娘,沒事!我沒事!這……這位姑娘是……”雲飛收拾了下心情,勉強地扯開嘴有些僵硬地向着母親微笑。

“這是映月啊!你不記得了?”夢娴驚奇地問道,記得當年雲飛陪着映華回門的時候見到過這個孩子的,他不是同自己說過的嘛?魏夢娴有些迷糊了!

“映月?哦……我想起來了,天啊!你已經這麽大了?那時候,你才到我腰這裏。”雲飛在自己身上比劃,記憶裏那個和妻子想像的人好像也開始鮮明起來。

“姐夫!”映月紅着臉輕聲的喊了聲,又嬌羞地低下腦袋。

“你什麽時候到的,是昨晚嗎?就你一個人來的?來來來,坐下坐下!讓姐夫好好看看你!”雲飛憶起往日時光心情開始飛揚,引着母親和映月往裏走。完全沒有看到站在離他只有一臂之遙面色蒼白的紀天虹,好像在他的眼睛裏就沒這個人似的。

天虹白的不能更白的臉色讓一旁的錦繡既擔心又生氣,同時還在心裏有些瞧不起她家的二少奶奶。真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二少爺讨了這個女人做老婆,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了。作為品慧身邊出來的錦繡,心總是向着二房的。

坐在餐桌邊交談着的三人有說有笑的,展雲飛更是高興的親自為母親和魏映月夾了點心,夢娴看着兒子又瞧瞧映月,臉上露出了滿足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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