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水荷,你……你冷靜一點。”孫嘉莉伸手抓住她。
“你的芳療手法因為跟你家學有關,算是一種創新但又非常有醫學根據的方法,所以特別受歡迎。但是你也念了不少醫學的書,為何不去救人?”
“呃……我的男友本身就是個醫生,我們已論及婚嫁了,所以……”白水荷簡直是答非所問。
孫嘉莉她們都不知道她在惶恐什麽。
般若大師神秘的一笑,不理會她的憤怒,繼續說下去,“一星期後,在你的身上會發生一件大事,牽涉範圍很廣,廣到……嗯,你先拿這張符令吧,它會在最短的時間內産生意想不到的變化,讓所有與這件事相關的人物都在不可能的情況下結合起來,大事化小……”說着,她握着毛筆,在金紙上飛舞着看不懂的文字。
“什麽事?是車禍嗎?還是地震?嗯……被顧客找麻煩?”白水荷緊張起來。
“不是說無所謂嗎?不是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上?”孫嘉莉故意取笑。
大師淡笑不語,只是把畫好的符令裝在透明夾鏈袋裏,遞到白水荷的面前。
白水荷竟然也傻傻的接過夾鏈袋,算命之旅到此時暫告一段落,沒事也被算到有事。
看大師起身要走,她忽然大叫:“大師……”
欸?孫嘉莉、莫黛絲、蘇飛都被她吓了一大跳。
“那……我的……愛情呢?”白水荷嗫嚅的問。
孫嘉莉等人發出噓聲。不知道是誰說她的愛情得意,又說算命不可靠?
般若大師露出調皮的微笑,并沒有再次坐下替她開天卦的打算,維持着被她叫住的站姿,“等這件大事落幕之後,再來問我。”
大師果然不輕易洩漏天機,很會故弄玄虛!白水荷不甘心卻又不知該如何,但是為什麽呢?孫嘉莉她們三個,好的壞的都講得那麽透徹,就只有她,不但有一件牽涉範圍很廣的大事即将發生,就連想要加減問一下快結成果實的愛情,本以為總該會得到大師的一句“恭喜”,可是她竟然語帶保留,要自己等那件大事解決了再問。
就說人迷信,沒問還好,一問就一大堆問題。白水荷氣憤不已。
“該不會工作愛情兩得意的你,是我們這幾個人裏面工作愛情都危險的倒黴鬼吧?”走出一樓店面,蘇飛問道。
不會吧……白水荷瞪了她一眼,再也笑不出來。
“哎呀,反正是算命嘛,聽聽就好。”孫嘉莉故意學她這麽說。
“才不是呢!大師那是天卦,只要給個資料,就把我們的那本紀錄簿打開,那是已經寫好的,不是算命!”這下竟然換成白水荷驚慌的叫道。
哈哈哈哈……三人嘲笑她先前的意氣風發和驕傲,結果現在雖然不是得到最壞答案的那個,卻是最擔心、最迷惑的人。
白水荷嘆了一口氣。同樣身為女人,她們怎麽會看不出來呢?
一個人想得到什麽答案,通常是對它疑惑的時候。
四個女人上了複興號列車,邊吱吱喳喳邊找位子。
車廂裏的銀發老公公嘆了口氣,“以為老了可以享福,卻因為年輕時工作太賣力,現在身體一堆毛病,心髒不好、腎結石、血壓高、糖尿病……年輕時省吃儉用都給了小孩,現在卻因為身體不好,還是沒有好日子過,唉!”
“你剛才在餐廳,一下吃了兩大塊豬腳,那是兒子媳婦不在,我才給你偷偷的吃呢,平時看你忍得也挺辛苦的。”雍容的銀發老婆婆拍了拍牽着她的丈夫的手。
“是啊!說什麽為了我的身體好,我不論做什麽,一舉一動都被監視,甚至只是拿起水果看,就大聲的責罵我,在乖巧的孫子孫媳前那麽大聲的吼我,好像當我是小偷,唉!也不想想他們小時候不論做了什麽過分的錯事,我這個做爸爸的也沒這麽兇過,我還要臉兒不要?”
銀發老公公和老婆婆應該是出來旅行,現在在回程。
京劇音樂響起,老婆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是兒子給他倆辦的手機,好不容易從旅行袋裏找到,還不太會用呢!
向兒子交代目前的行程後,老婆婆忽然臉色一變,“你……你把院子裏那棵桂花樹砍了?我知道隔壁趙先生一家已經抗議很久,但你爸不是已經約了移植老樹的專家,下星期一就會開始研究、測量了嗎?”
聽着老婆婆與兒子的對話,老公公不敢置信。
老婆婆一臉惶然,不知道怎麽跟最愛護那棵桂花樹的丈夫說。
“就因為校務董事會改選的日子快到了,所以原本講好緩一緩的事,因為怕落人話柄,就把我的桂花樹砍了,是不是?不肖子,為了自己的前途,竟然犧牲母親留給我的桂花樹,作秀給媒體看……”老公公從氣憤到泫然欲泣。
“識全,你……不要太激動,你的健康狀況最近不太好……”
“我……我死了算了!他不讓我好過,我幹嘛賴活着呀?”老公公怒聲吼道。
坐在前面座位的白水荷聽到老婆婆一直勸老公公要冷靜,有話回去再說,他的病史已經有二十多年之類的,于是不時的探頭看他倆的情況。
突然,老婆婆叫道:“哎呀!識全,你怎麽了?識全?”
剛好推着餐車經過的服務看情況不對,連忙用對講機請人過來,好幾位鐵路工務員和列車長趕到,先拍拍老公公的臉,接着做cpr,不過都沒有用,在列車長焦急的指示下,聯絡了下一站的站務人員,請他通知醫院派出救護車。
服務在每個車廂奔走,大聲的喊着:“這裏有醫生嗎?”
雖然不是醫生,但白水荷站起身。
此時,一個戴着無框眼鏡、身形挺拔的男人從車廂的另一頭走來,所有的人立刻讓開。
杜聖夫看老公公口歪眼斜,便知道是中風,立刻解開他的襯衫鈕扣,并做了緊急處理。
“有冰塊嗎?”
所有的人都很緊張,列車長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連忙指示服務去拿冰塊。
“下一站送他到附近醫院。擔架不要搖晃,保持平行。”杜聖夫說。
“是。”工務員們點頭,異口同聲。
服務拿着一包冰塊跑過來,嘴裏喊着:“列車長,剛才控管,大甲那裏又有貨車硬闖平交道,我們要暫停列車!”
又是一樁會誤點不知幾百分鐘的鐵路烏龍!
“那怎麽行呢?車上有中風的病人啊!”列車長叫道。
“不是有醫生在這裏嗎?而且他也有做緊急處置,不是嗎?”
杜聖夫懶得跟不懂醫學的人說什麽,他相信全世界的老百姓都認為醫生是萬能的,但是中風不同于噎到、溺水,也不是可看得見的重傷,怎麽可能立刻急救到完全複原?
他當作沒聽到,用毛巾包住冰塊,放在老公公的額頭上。
白水荷推開看熱鬧的人群,走了過來,“醫生也是人,不管他在手術室怎麽厲害,中風跟那些車禍受傷或是溺水的案例都不一樣,不是打個針或是做個急救措施就能解決的。”她從容的檢視老公公的臉色,并翻開他的眼睑。
“,你也是醫生嗎?”列車長問道。
“呵,我不是。”白水荷笑着承認。
“那你……”
莫黛絲捧着精油燈,蘇飛請大家退開三步,點燃火芯,那是目前擔任芳療師的白水荷出門一定會帶的幾個薰香器具之一,她手拿一根針在火裏烤了烤,跪蹲在老公公身邊,在他每根指頭上都刺一個小洞,從小洞裏擠出血,再他的耳朵,直到兩耳紅通通的。
“你一定要恢複健康啊!老爺爺……”白水荷邊邊對着昏迷的老公公說道,溫柔的眼眸裏滿是擔憂。
“識全……識全……”老婆婆吓到呼吸急促,被扶到一旁坐下。
漸漸的,薄荷香慢慢的飄散開來,使人們腦清神醒。
“放血只是未經證實的民俗療法。”杜聖夫旁觀。
“好多現代人盛行的事情都是未經證實的呀!”白水荷轉頭,對着他笑說。
“放血可以在無計可施時一試,但是病人剛才經過他人一陣移動和錯誤的拍打,恐怕已經錯失了救治的黃金時間。”
“既然你說錯失了救治的黃金時間,那麽試一下又何妨?”白水荷不疾不徐的說。
杜聖夫不再說什麽,若在正常狀況下,他是絕不允許任何人在他這個科學人面前做這等無知的民俗療法,只是目前複興號列車停在半路上,中風病人又不同于其他急症,最忌搖晃、拍打及不平道路,也不可以随便搬動,以免加重病情。
好一會兒後,老公公微微掀動眼皮,接着慢慢的睜開眼睛,眼前一片模糊,記憶還未恢複。
衆人看見他蘇醒,都雀躍不已。
“荷,真有你的!”孫嘉莉拍了拍她的肩膀。
“沒什麽,是這位醫生的急救措施做得很正确。”白水荷由衷的說。
“你只是運氣好而已。”杜聖夫卻一點也不領情。
“嗄?”白水荷忍不住傻眼。
“我的醫院絕對禁止任何來歷不明的偏方和民俗療法,時代如此進步,醫院裏的醫療設備也很齊全,沒理由科技發明了這麽多可以救人的機器,我們還要靠古老的偏方活命。”杜聖夫冷冷的瞥她一眼,“希望下次遇到需要急救的狀況時,有醫院就直接送醫院。”
“什麽?”白水荷無法相信有這種不讨喜的男人。
她那麽誠心的贊美他,沒想到他竟然如此高傲,他應該是在臺北數一數二的大醫院任職吧?只有那種常常進出手術室的名醫,才會有如此自诩為科技人的傲氣。
那是她最讨厭的把知識當飯吃的分子,白水荷慶幸自己不是其中一個。
“是啊,謝謝你,你讓我再次感到沒當醫生是正确的。”她在他背後笑道。
走向原來的車廂,杜聖夫不禁回頭瞄她。難道她不是中醫師?
“識全……識全……你沒事了?太好了,你休息一下,等下車我們就到西南醫院做嚴密的診斷……”老婆婆撫着丈夫還稍微癡呆的臉,又看向衆人,感激的說:“謝謝你們大家。還有,謝謝你們兩位醫生。”
白水荷正要澄清自己的身份,杜聖夫已不帶感情的搶先開口,“她不是醫生。”
“謝謝你喔!”她笑得好勉強。
“不客氣。”杜聖夫臨走前又說:“老婆婆,聖夫綜合醫院也是不錯的選擇。”
“是沒錯啦,只是聽說那裏的醫護人員服務态度很不好,我的老伴在家裏受夠兒子和媳婦的氣了,他不想再花錢受罪。”老婆婆嘆息。
“是啊,去西南醫院不就好了嗎?他們就快要通過評鑒,升級為醫學中心,不管是服務質量、醫生經驗、行政流程,都是經過一番改革才有的新氣象喲!”白水荷笑吟吟的向他們推薦。
“是啊!聽說西南的死亡率最近一季是各大醫院降幅最大的。”列車長附和。
“為什麽不想想,聖夫綜合醫院是因為死亡率本來就控制在最低,所以沒有降幅可言?”本來杜聖夫不想跟閑雜人等讨論這種專業問題,但那個女人老是笑談一切的模樣教他看了就讨厭。
“你該不會是聖夫綜合醫院的人吧?”白水荷笑問。
“關你屁事!”他也挺直接的。
“是啊,聖夫綜合醫院有頂級的醫療設備,有菁英水平的醫護人員,還有全球一流的各科權威……難怪你會有這種把知識當飯吃的驕傲感。”白水荷表面上說着恭維的話,卻隐含着令人不敢領教的諷刺。
再講下去,他就是笨蛋,杜聖夫一向不把時間浪費在跟他的技術、成就、金錢毫無關系的事件上,何況他最讨厭語言帶來的麻煩,漠然掃她一眼,便轉身走回原來的車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