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野鴨之鄉》
《野鴨之鄉》
敦君變成鴨子了!
鏡花醬變成鴨子了!
兩人同時震驚着,相比于中島敦慌亂的拿出對講機,試圖将這一切告訴大家時,泉鏡花卻對着眼前的路燈擺好了姿勢。
有東西出來了。
像是依照着某種冥冥的布置,整個世界,都籠上了一層晦暗的黃光。燈光在磚石上,垃圾桶上,榕樹上暈開,拉下了一道薄薄的陰影,同樣顯得死寂而無聲。
眼前的一切都溶解在這混沌的光暈裏,叫人什麽也看不清。路燈發出的光線如同火焰一樣流動着,明明是暖色調,應是帶來溫暖與慰藉,卻又在滿天近乎爐火般熱切的顏色中,将人們從這場盛宴中驅逐出來。
所有人,只是這場盛宴下,刀俎中的魚肉。
伴随着奇異的香味,遠處傳來禽類的鳴叫,聲音扁平而單調,在這個鋼筋水泥環繞的地方四處碰壁,如同回音一樣此起彼伏着,久久不能散開。
是野鴨的叫聲。
也是太宰治接到電話時的唯一響聲,粗厲急促,噼裏啪啦一股腦的往人腦袋上一砸,也不過是只是一堆交疊的噪音罷了,半句人話都聽不出來。
“敦君?”
嘎!嘎嘎!
對面的鴨叫聲突然變得短而尖銳,仿佛聽到了什麽震驚的事情。
“到底發生了什麽?”
他提起了聲調,像是對着莫名其妙的鴨叫聲感到疑惑,心下對于到底發生了什麽也有一些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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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麽異能力,直接作用在了中島敦身上。
不僅如此,白色的光帶乍現,流動的文字将太宰治圍繞起來,拂動他柔軟黑色的發絲。在所有的白熾燈驟然打出昏黃的光線中,這一抹純白,簡直昭然如日月。
他看着周身的光帶,若有所思。
這文字帶對于他來講,實在是再也熟悉不過。一旦【人間失格】發動,打斷異能力,便會浮起這純白的光帶。顯然有什麽東西試圖作用在他身上,只不過因為他的異能力而失效。
不妨再深想一點,為什麽這異能力,在繼中島敦後,突然試圖作用到他的身上?既然不是主動攻擊,那便是大範圍異能力作用。
這讓他有些驚奇,他沒想到,那位寫故事的小姐竟然直接選擇了這種方式,不止再以詭異的場景簡單的進行恫吓,反而強行對參與者使用能力。
直接變成鴨子啊,是要與砧板共舞嗎。
他看着懸在樹上的垂吊之鴨,看向定位器。
定位器上什麽也沒有。
真是太糟糕了,太宰治無奈的想着。以往她所構建的世界裏,都與此世之有着莫大的隔閡感,就好像兩個本不相關的空間,在某個夜深之時,稍微的重疊了一起,詭異與人類共處一個空間,僅此而已。
但是今夜截然不同,那條将這兩個空間劃分得泾渭分明的界線被打破,一旦掉進去,就給人一種出不來的感受。
他想過或許會有這麽一天到來,但是快的超出了他的預料,怎麽想都是那只蛞蝓的錯吧。
不過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打斷了他的思考。
嘎嘎嘎!
嘎嘎!
他背後驟然響起尖銳的鴨鳴。若是仔細分辨,還是能感受出一種熟悉。
啊,對,這可不是國木田君的嗓音嗎!
太宰治頓時轉過頭,便看見一只脖子上挂着金邊眼鏡,一搖一擺狂奔而來的身影。
嘎嘎!
.
太宰治的詢問,在中島敦耳邊如同平地驚雷一般,讓他終于發現了些許違和感。
電話裏發出的聲音是什麽都好,但絕不可能是野鴨的鳴叫。因為太宰治的異能力,是對其他所有異能的無效化。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是唯一一個能徹底撥正今夜怪相的人。
是我中了異能!
中島敦猛然擡頭,這一瞬間,他恍惚地感受到了世界驟然變得龐大,周圍的一切仿佛生長一樣的抽條而出,如同巨人一樣遮雲蔽日。路燈上,樹梢下,在氤氲的燈光中,一條條或是剛挂上去,還滴着血的的,或是泛着油光的烤鴨轉起了圈圈。雙腳系着紅繩被高高挂起,細長的頭顱低低垂下,頸間的豁口仿佛在冒着熱氣。
即使一般人來看都有些受不了,更何況是對于一只普通的鴨子呢?
嘎嘎嘎!
拔光羽毛的鴨子在笑,眼角陰翳,搖頭晃腦,齊齊的指向某一個方向。
凜風吹過,像是晃動了一排排巨型鈴铛,腥氣與香味雜糅的飄過來,舊聞令人作嘔。
這些都是他的同類,這些也都是他的結局。
這突如其來的古怪場景吓得他重心不穩一頭栽倒,整個上半身都緊貼在地面上,只剩下兩只鴨爪顫顫巍巍的将尾部支撐起來。
現在的他只不過是一只鴨子罷了。
诶诶诶诶呀呀!為什麽會突然變成這個樣子?中島敦內心惴惴不安,對于鴨子們所指的方向從內心油然升起一絲抗拒。太詭異了,滿樹吊着的鴨子,死了卻比活的可怕,突然就變得惡意起來,和前幾次完全不同,這到底是要幹什麽?
之前不知以何種方式被握住的對講機也直接掉在地上,沒了聲響。他翹着尾部焦急的扭頭看向泉鏡花,發現【白雪夜叉】已經浮現出來,是人型模樣,手持寒刀,萦繞着煞氣。
通過【白雪夜叉】,泉鏡花看見了不帶任何主觀臆想的,最真實的場景。她堪堪站穩,望向前方。
生鴨,血,火爐,以及用脖子指向的,火光沖天的地方。
簡直是峰回路轉,異能力還在!看到負懸浮着的【白雪夜叉】,中島敦大喜過望。但是幾經嘗試,他去沮喪的發現自己的異能【月下獸】完全被這一身殼子給壓制住了。
異能力可以使用,只是虎化不被允許,這不完全針對他嗎!
嘎嘎!
他拉長脖頸對着對講機一端叫起來,希望那一頭的人能感受到他的悲苦,兩個腳爪依舊顫顫巍巍的蹬着地,深怕自己翻倒下來。
太宰先生!救命啊!
再這樣下去,他再也不敢看見鴨子啦!
中島敦,你真是太沒用了!他自我唾棄到,沒了異能力,只能讓鏡花醬一個人面對這一切,而你卻像敗犬一樣蜷縮在這裏,站起來,站起來啊!
你給我站起來啊!
啪嗒一聲,他腿部發力,一個翻身,倒在地上,帶着腦袋扭出了細微卷曲的弧度,和一段勾着嘴的鴨頭對上了眼睛。
嘎?
嗚哇!這不是之前被泉鏡花斬斷的鴨子嗎!!
什麽事也沒有!我一點也不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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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着燈光而上,找到那擺着篝火的地方,臨近河流,水光泛着粼粼的鮮紅,裏面飄蕩着水草樣的黑發。
有個穿着紅衣繁袍的女人浮在河面上,暈開了縷縷血絲。
岸邊的人無聲的準備接下來的盛宴,開水咕嚕咕嚕的冒着泡,放過血的鴨子直接被扔進鍋裏,片刻後撈出來只需一薅,便能輕輕松松的将羽毛拔的幹幹淨淨,露出白皙的皮膚,等待下一步處理。
鍋的高處還架着一個木質的籠子,裏面有一只将頭卡在翅膀下的白羽鴨——和鍋中正在沸水浴的鴨子是一個品種。為了讓他好好看看鍋中鴨子死不瞑目的慘樣,他特地被以一種特殊的姿勢卡在籠子裏,直面撲鼻的鴨腥味和沸水的熱氣。
他的羽毛被水蒸氣熏的濕答答的,直面水裏的人間慘象。在他的眼淚,鴨子不是鴨子,而是某種更加值得他在意的生物。
鍋裏的東西掙紮了一下,紅色的液體從地下乍出,濺了他一身。
血液順着他的羽毛又流了回鍋裏。他厭惡的抖了抖身體,聽着天空逐漸接近的嗡鳴聲,這是螺旋槳擦過空氣的聲音。
在挂了這麽久後,終于等到了來人。繞是這大體上是他先前計劃好的,陀思也不免問自己,自己是不是犧牲太大了?
罪惡他司空見慣,無論怎樣的慘象他都能對此無動于衷。不過一直倒立熏在血氣和鴨腥味間,終究是有些難挨。
但這是為了毀滅人類現有的惡,從而創造更完美的未來。
她先毀滅世界,再讓他毀滅她。同類是始終殺不死同類的,但異類可以。
直升機已經接近了。
我聽到了遠遠傳來的噪音,在這個寂靜的夜裏,猶如驚雷,一下子将腦海處于混沌的我震醒了。
全副武裝的直升機高懸在天空,帶着鋼鐵森然的金屬色,顯得格外威嚴。
想來這是專門為我而來,為今夜的亂象而來。不管怎麽說,我的恐怖故事還沒流傳開來,我的取材事跡将來怕是要廣為流傳了。
沒,沒辦法,這又不是我的錯。我心虛的想着,只感覺頭上的血跡沒有漂幹淨,周身還帶着若有若無的腥氣。
我大概,可能,或許要涼了。啊,這次還是直接出來的,誰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呢?
我用臉頰鼓出個小泡,擡手指向天空中的直升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