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野鴨之鄉》

《野鴨之鄉》

咦咦咦!

一個僵硬的軀體以扭曲的姿态被粗暴的塞進了狹小的櫃臺裏,不知是死是活,只是像一塊深埋在冷藏室的冰塊,充做某個愛好詭異的收藏家的藏品。

只需一眼,我便知道他和我毫無關系,卻又在這個午夜時分撞進我滿眼,看他慘白的臉色和猶如裝置藝術般的形體,以強硬的姿态将我今夜的計劃全盤打亂。

兇,兇案現場?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場景給驚得腦海一片空白,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将腦袋往後一仰,重重的磕在後面的牆壁上。

“碰!”

痛痛痛——

這一下力道大的我眼淚都出來了,抽着氣呼痛,只覺得喉嚨幹澀,心髒驟縮,腹部有一股沉甸甸的攪動和輕微抽搐,刺激得我不知怎麽辦是好。

“要,報警嗎?”

我與此世巨大的剝離感又頓時浮現,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該拿出什麽樣的态度。恐懼,哀傷,或是冷漠,習以為常?甚至做個看客,談笑風生?

這時便又繞回到原來那個問題,這是正常的嗎,還是不正常的?我所做的一切,在一場如大夢般的夜晚後,不留一絲痕跡,甚至不造成一點傷害,在這人命草芥的世界裏,是否真的顯得極為幼稚和可笑呢?

那只鴨子用紫色的眼睛不帶任何感情望向我,仿佛什麽也沒發生一樣,不見得一點慌張。它頭上的氈帽不知何時掉在了地上,完全褪盡了全身上下所有的柔軟,喙上細細的鋸齒森然,目光毫無機質,甚至讓我産生了它他變成鴨子之後戰鬥力陡然上升了的錯覺。

糟糕,這麽一想鴨子的戰鬥力果然還是很高啊!

陀思揚了揚翅膀,繼續靜靜地的看着眼前眼裏透露出恍惚的少女,臉上混合着奇異的興奮和強作悲傷。她身上的衣服的樣式,随着每一次艱難的呼吸,都在逐漸變得繁瑣而鄭重。如同一座寶箱終于插入了鑰匙,露出掩藏深處的內裏。

惡之花在惡念間綻放,肆無忌憚的宣告夜晚的主導權。便利店裏食品袋裏也逐漸出現了從還未孵化完成的雛鴨的軀體,猙獰的紅色塊狀物體滴落,雛鴨嘴尖顫動,只能發出細微的呢喃聲。可她毫不知情,一心一意關注眼前只不過被迷藥迷暈之人的狀态,驚恐似有所收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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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能如此遺憾了結。

陀思揚起了翅膀,輕微扭頭時眼裏折射出一道紫芒。

對面那只鴨突然搖搖擺擺朝櫃臺下走去,他嘴角和面部連接處向上提了一點,如同鴨子微笑,無端的讓我感覺到瘆人。

他想做什麽,不會是毀屍滅跡吧?

他冷漠且毫不吃驚,仿佛眼前發生的事情不痛不癢。在電光火石之間,他一切的怪異行徑都被串聯起來。我仿佛發現了什麽驚天大秘密,并且越想越覺得這大概是唯一的答案。

是他做的,若無其事的将被害者藏在自己身旁,帶着他一貫的,官方的微笑。

這還是我随随便便找的普通人嗎?

“他是你殺的。”

我擦掉了眼角痛出的生理淚,以一種斬釘截鐵的語氣說道,沒有給他任何挽回的餘地。

“我全看見了。”

我全身上下細微的顫抖着,仍然不知道該當如何,只是心裏有個隐隐約約的計劃。

讓專業人士處理吧,借此弄明白一切我懂或不懂的。上次送中島敦回去的時候,我對于他講的武裝偵探社的地址已也有了些了解。

而且那個眯眯眼的偵探打扮樣的少年也說會他會歡迎的,這時我還能相信誰呢。

“無論如何,你都只能跟我走一趟了。”

“是錯是對,我自己會看。”

我義正言辭,前傾身子伸出手去夠他的脖頸,想着自己不會連一支鴨都逮不起來。他理都沒理我,只是将鴨翅膀搭在櫃下之人的身上,眼神竟讓人錯愕的有些悲憫,反常得讓我心跳空了一拍。

剎那間血色噴濺。

人體爆炸,血液腥臭粘膩,泛着令人反胃的黑紅,卻帶着一股溫熱,濺了周圍一圈。

這惡心真實的像假的一樣。

這時我才知道,他起初并沒有死去,以溫熱的血為鑒,不過現在這支離破碎的模樣,倒是真正死透了。

我用力的眨眼,眼前依舊是是血蒙蒙的一層,無時無刻不在灼燒我的眼球,心中頓時騰升起是對全身血濺之物無邊的反胃和對死亡的恐懼。

在我以為自己絕對安全時,他偏要死的那樣輕易,血濡濕了半邊角落,下一個會是我嗎?

哇嗚我要回家——全身都是血啊!

“哇啊!!!!”

恍若有什麽在悲鳴。

所有雛鴨睜開了蒙着一層茫茫渾濁的眼睛,眨了眨,用嘴戳開了食品袋。貨架轉身變成烤爐,泛着灼熱的紅光,裏面有着長條狀的生物,伴着滋滋的響聲,金黃色的油滴落,打在底板上,發出啪的一聲輕響。

不知何處亮起了火光,忽明忽暗,倒映着一只只扭動着的身影,奇異的香氣蔓延開來。

恐懼吧,他說,看向了外面的月亮,夜還長着呢。

像是什麽東西突兀的出現了,鳥撲騰翅膀的聲音響起,驚擾了這寧靜的夜色。

突然一只手提起了他。

"送到鴨場去吧。"

一陣飽含厭惡與憎怒的的聲音響起。

.

野狗狠戾的撕扯眼前的獵物,時不時龇牙咧嘴擡起頭來,看看是否有別的什麽東西來搶奪它這來之不易的豐盛的晚餐。

夜色沉沉,滿街道飄着奇異的香氣,遠處傳來幾聲凄厲的,惹人厭煩的貓叫,接着窗戶便亮起了燈光。

沒有。

它扇了扇鼻翼,低頭,将嘴探進了烤鴨的腹腔,這時被他啃食的只剩半具骨架的烤鴨開始撲騰起來,發出詭異的音調。

“汪汪——”

野狗騰起身子趔趄了一下轉頭就跑,背後那只烤鴨竟然在嘎嘎亂叫。

胃裏的灼燒感讓它變得焦躁不安,好似有什麽東西在裏面踢打,它逐漸頭暈眼花起來,即便看見前方逐漸靠近的身影,無力躲避,只能一頭栽倒在地上。

強做一番掙紮後,它虛張聲勢的發出幾聲咕嚕聲,臉上惡狠狠的表情都難以維系,最後只能徒然的閉上了眼睛。

即便昏厥,它也呲牙咧嘴的對着面前的兩個人,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想要存活下去。

“竟然……”

中島敦低聲說,看着眼前正在發生的一切,握緊了拳頭,慢慢的走上前一步探察。

又出現了,每次的場景都不一樣,還有吉利渲染這些荒誕古怪的場景,這到底是怎麽一種異能力?

泉鏡花也握住了腰旁的刀柄。

“生出了一只烤鴨。”

她補充裏中島敦未明說的下半句。

野狗腹部漸漸鼓起,銳利的尖喙從裏面直接戳出,開膛破肚出來。

一只油膩膩的烤鴨,以誕生的方式從野狗的腹部鑽出,随即野狗腹部愈合,開始有節奏的上下起伏。

或許是在等待着下一只烤鴨的誕生呢。

那只就像剛出爐的烤鴨,身上冒着蒸騰的熱氣——它微微顫動有些烤焦了的齒根,轉頭看向了他們倆。

“嘎”

烤鴨歪了歪頭——其實它根本做不出歪頭這種高難度的動作,因為脖頸過于脆弱無力,不能支撐起頭部的重量,他只能将頭拖拉在空中搖晃,然後借助着頭部的擺動帶動着脖子的彎曲與伸展。

烤鴨晃着腦袋走近了。

不吃嗎?

它蒙着一層厚厚白膜的眼睛透露出疑惑,廢力的用鴨嘴從自己身上連皮帶肉撕下一塊,耷拉着腦袋朝眼前之人遞過去。

吃吧,吃吧。

今夜是鴨肉愛好者的狂歡呀。

“不,不會吧……”

中島敦看着如孩童蹒跚學步逐漸走近的烤鴨,頓時生出了一種不好的預感。直到烤鴨甩了甩腦袋,用斬斷了鴨爪的腿骨支撐在地上,突然朝他們一陣猛沖。速度之迅猛,完全擺脫剛才的笨拙。

你甚至難以想象,一只鴨子竟然會有如此快的速度和靈敏的身軀,甩甩頭,腿骨噠噠的敲擊地面,任由中島敦閃身幾次都無法擺脫,甚至好幾次都不知道它從哪裏竄出來,叼着撕扯下來的那塊肉。

縱使一時半能保持不被追上,可那種被什麽東西惡意盯上的感覺,仍然有附骨之蛆一般粘在中島敦背後。

“鏡花醬,別管我,趕緊告訴太宰先生他們!”

還好,還好,這個鴨子先追我,只有一只鴨子,鏡花醬将現在應該很安全吧,最起碼,也算是幫助了大家吧?他想着,借此給自己一點勇氣。

“躲不過。”

泉鏡花眼神一凝,直接抽出刀朝前方劈了過去。

月照下銀光一閃。

“等一下——”

如果就是又位小姐的話,這種東西先觀望一下會不會更好一點?

據說隔壁港口Mafia的中原中也,每天晚上都能看見自己漂浮的人頭氣球啊!

中島敦看着騰身而上的泉鏡花,大驚失色。只是他晚說了一步,随着泉鏡花手起刀落,烤鴨之頭在空中劇烈扭曲顫動,啪嗒落在了地上。

“嘎”

它吐出了嘴中那塊肉,發出了一聲平調的音節,細長的脖頸如長蟲一般挪動抽搐了一下,便瞪着灰白的雙眼,完全靜止不動了。而它剩下的那個鴨身,也完全沒半點動靜。

風平浪靜,完全看不出來剛才經歷了一場硝煙。

泉鏡花收起了刀,回頭看了一眼中島敦,眼裏帶着些關心。

“走吧,回去告訴太宰先生他們。”

“有點難斬,不過斬斷脖子應該能死。”

“欸……就這樣就結束了?”

中島敦尴尬着撓了撓頭,這時候才發現自己兩腿竟然有些酸軟,果然是因為追着自己的東西太過奇怪了吧?

他不确定地想着,還沒有多說出一句話,突然聽到龐當一聲,像是有什麽堅硬的物體撞擊在地面上。

泉鏡花所站的地方已經沒有人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白色的鴨子,和落在一旁的刀具。

那是泉鏡花的刀。

“嘎!”

白色的鴨子尖銳的叫了一聲,好似對此也十分震驚。與此同時,她身形一陣猛烈的搖晃,才堪堪穩住身體。

“鏡、鏡花醬!”

中島敦大驚,心中的大石頭終于落下去,并且成功砸到腳上了。

如果一旦進行攻擊,就會直接變成鴨子,那麽便就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它們到底想做什麽?

想起鴨子撕下了自己身上的肉那一幕,中島敦內心沉沉。

“嘎!”

白色鴨子應和道。

“哇錦花醬別急,我們去找太宰先生!”

中島敦小心翼翼的想要抱起眼前變成鴨子的泉鏡花,她向後退了幾步,扭頭看向不遠處,那只被斬斷了頭和腳的,被精心烤制的肉塊。

在她的眼裏,地上是一個被斬去了雙腿和頭顱的人體,烤的焦黃酥脆,竟然冒着熱氣。

而滾到遠處的頭顱面容模糊,嘴裏好像在咀嚼着什麽。

最為詭異的是,中島敦竟然變成一只烤鴨。

泉鏡花駭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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