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野鴨之鄉》
《野鴨之鄉》
如果僅憑着裝上分析的話,他依舊是之前那身白色的上衣與黑色背帶褲,腰帶像一條長長的黑色尾巴一樣垂下來,帶着一絲俏皮的弧度。斜斜的劉海有些淩亂,但還算周整。除了上衣有幾處很明顯擦痕外,整體看上去不像是有什麽大礙。
但是他這次的神色完全變了。
那是掠食者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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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獸】中島敦,有着化身為白虎的異能力,無論是出于何種目的,參與了剛才對紅衣女子的攻擊。
不是現在這個鬼婆婆一樣的老婦人,而是另一位身着同樣祭祀服的什麽東西,只是相貌很快就被完全遺忘了。但也沒差,都算是今晚突入其來的異常。
莫名其妙的恢複了人身,卻怎麽也離不開這個地方。兜兜轉轉下來只能看到各種各樣猙獰可怖的形體。單單僅是被開膛破肚的鴨子,要是稍微思考具體的來處,就令人幾欲窒息。
像個玩笑一樣的,把所有人都困在這裏,圈出了像屠宰場一樣的空地——
恐懼?大概吧,但對于野獸來說,恐懼并不是一件壞事情,而是感到威脅後進攻的號角。
他澄黃的瞳孔緊縮,銳利的像一彎緊繃的弓。野獸般的直覺叫他鎖定了牽着愛麗絲過來的女子。
“太宰先生——”
“好啦,敦君。”
太宰治邁着輕快的步伐朝中島敦走過去,将手輕輕搭在他的肩上,以一種不容置喙的态度摁下了他将前傾的步伐,“哎呀,看上去真是吓得不輕呢。”
敦君,鏡花醬,簡直來的太及時了。
只要牽制住小矮子,就能快點這個大麻煩給送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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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已經不是【她】歸誰的問題,而是是否有人能平息這個亂象。想來森醫生不會這麽不近人情吧。
“簡直是太過分了,這麽可愛的敦君,給吓傻了怎麽辦?”
太宰治無奈的嘆了口氣,看向我。
『這都是你的錯哦。』他明擺是這樣說的。
“怪我嗎?”
我有些委屈,“可他是自己要來的。”
“我也沒辦法呀。”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他是被藤原單獨拎出來的一個,但最起碼的,我今天并沒有見過他。
如果現在這還是我的故事的話,我估計會快點把他送出去,再給他背一套核心價值觀。
『小孩子還是不要看鬼片好。』
然後說這樣的話。
但這是藤原的鍋诶!我一向不會吧自己筆下角色的過錯往自己身上攬的。
而且啊,我說過了,沒辦法的。
我垂眸露出倦怠的表情。
“對啊對啊,明明自己是膽小鬼,連我都不如,略略略。”
愛麗絲在一旁幫腔。
中島敦恍惚的看向眼前。沾滿油漬的桌面上,此時空無一物。
不,剛才不是這樣的。
剛剛這裏是,是一桌子的……
“是看到了什麽嗎,敦君?”
“不見了……有……”
中島敦艱難的說到,他還是難以控制本能的觀察了一眼衆人的神色,泉鏡花隐忍,愛麗絲好奇,【她】低着視線将空氣在左右兩邊臉頰間鼓來鼓去,像是對面前的一切毫不關心,顯現出異樣的輕松……還有一位逗弄着鴨子的老婆婆,她的衣服——她也是鬼!
“……有鴨吃人!”
終于說出來了!
已經不是可怕不可怕的問題了,而是身為人類,有理智,有感情,怎麽能看見自己以那樣的姿态啊——
“那就當做沒有看見過,全部都忘掉。”
太宰治加重了語氣。
他實際想說的是,把那種三觀錯亂的混沌感給徹底忘掉,只要堅定自己到底是誰就行了。要知道,中也已經很久沒有掙紮了。
啊,這是不是說明,要是他再晚一點,中也就會真的以為自己是鴨子了?
太宰治陷入了深思。
中島敦繃成一根針尖的瞳孔還是沒能放松下來,甚至讓人感覺他已經緊繃到了極致,再多一步刺激,他就能原地變成白虎。
那就到了既糟糕又尴尬的一幕了。
“敦君這個樣子……”
太宰治又看向了我。
“唉,敦君以前可是連看到老虎都能吓暈啊。”
他的眼裏又顯露出一絲譴責。
我只好指向自己,“……我的錯?”
我下意識眼皮跳了幾下,面上雖擺出了無奈的看着無理取鬧的家長的表情,心裏卻已經嗚呼哀哉了。
那現在要我怎麽辦啊?我只是個普普通通的三流恐怖網文寫手,現在也與大家一同處在食物鏈的最底端,手無縛鴨之力。雖然精于理論,但也沒實踐過。最多只能告訴他們怎麽結束這個故事。
但是當事人還在這裏,我們要是這麽光明正大的探讨這個問題,我不要命啦?
“bingo!”
太宰治打了個響指,從口袋裏拿出一份沾滿了血跡的文稿,走了過來,“既然已經知道錯了,那就——”
“哪裏做錯了呵。”
被一陣蒼老的聲音打斷了。
老婦人用她溝壑般的褶子皮擠壓出了一個老态龍鐘的笑臉,只讓人覺得一股死氣撲面而來,“我老太婆等了這麽久,終于——”
她高舉起手中的橙色鴨子,發出了嚇嗤嚇嗤的笑聲,“真是神明保佑啊!”
匍匐在地的鴨子們猶如朝聖般昂起了透露,大鍋裏咕嚕咕嚕的水泡沸騰,鍋底火舌舔舐得正烈,到處一片虛假的歡騰。只有籠中裏的一只白鴨冷眼看着一切,唯有他一鴨眼底清明。
即便他是處于同化狀态下最長的一個。
“太宰先生,時間越久,收到的影響便越大。”
“我已經,很難控制自己的步伐了。”
太宰治想到了剛才他靠近中島敦時,泉鏡花低聲對他透露的信息。
這也是泉鏡花到現在還沒有動作的原因。
好笑的是,學會鴨子的一切,不過十幾分鐘。十幾分鐘後,卻要重新學一遍做人。
居于店鋪的的廚師們——或者說是【屠夫】,一人帶着一份精心制作的【禮物】,一步一步的移過來。圍繞着篝火,傳來孩子們歡樂空靈的笑聲。
孩子?如果這一切都是由衆人被迫參演的,怎麽可能會有孩子?
太宰治趁此時加快了步伐,甚至跑了起來,對自己的動作沒有絲毫遮掩。
他有一個連自己都認為不可思議的設想,不,既然能想出來,就說明一定有它的合理性。
眼前的小姐依然是那副無奈的笑容,就算在他觸碰後,那無奈表現的更加明顯,其間還帶有一絲輕嘲和愧疚。
沒辦法呀。
她說到。
在【人間失格】的作用下,什麽也沒發生。渾身浸透油的屠夫們依舊走過來,孩子們依然笑得空靈。
她沒有使用異能。
果然!她對眼前布局的震驚,和一點也不擔心他的靠近,以及态度突然轉彎的鴨子。一切的線索連成一串,真相開始清晰起來。
最開始于【夜叉白雪】的一劍。
雖然沒能徹底明白原理,但太宰治仍拿出了槍。
“沒想到要用這種方式……真是惹出了大麻煩啊。”
他嘆了口氣,瞳孔黝黑得深不見底。
“那麽,告訴我吧,怎樣解決今晚的鬧劇。”
“不然或許要請你去三川途走一趟了。”
冰冷的機械對着我的頭頂。
我把在兩個臉頰上轉來轉去的泡泡吐掉了,微微喘着氣,來維持此時心跳急劇加快所需要的急劇耗氧量。
咚、咚、咚。
一點也不久違的心跳聲。
這個晚上就來了好幾次。
那種所有血液逆流經過大腦帶來的顫栗,完全驅散了我的困倦。
“我還不能死的。”我輕輕呼氣,“還有很多故事沒有寫出來。”
我指向了他手上的文稿。
我絕不是出于職業精神作祟,才說出這麽沒腦子的話。而是一種本能性的對比死亡更可怕的東西的規避。這也不是對我而言,而是對他們而言,會有更嚴重的,沒有人能承擔的後果。
我想再多說些什麽,但是沒有辦法,有【東西】紛紛睜開了詭異的眼,扭曲的耳,難以讓人理解的七竅,看到,聽到,以致知曉這個場面。
我不知道的是,方圓幾裏的人都感受到了,這蠻橫的,混亂的,碾壓的,難以描述的窺視。
宛如一個巨大的眼睛直視與身後。
沒辦法呀。
我怎樣才能以不被看到,不被聽到,不被知曉的方式告訴他呢?
“都已經這樣了,是什麽就是什麽啦,安心接受吧。”
我指向文稿的手指沒有縮回來。
“我都這樣‘死’過一次了,怎麽可能會告訴你嘛。”
怎樣才能告訴他,要用魔法來打敗魔法。
要用鴨子來打敗鴨子。
他沒有表情,像是所有的光線都進入了他鳶色的眼瞳,再也沒能出來,只剩一片深淵的黑。
“如果不殺我的話,那我要回去了。”
我真是抱着必死的決心說出了這句話。當即就準備跑。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這裏我已經記錄了不下三個的黑名單,會報複(迫害)回來的。
這大概就是我們一衆結下孽緣的最初的原因。
最終我選擇戰略性後撤,他沒開槍,我沒回頭。
風吹得冷寂,夜深的漫長,樹葉飒飒作響。
我衷心的希望他們能解決這個故事。
畢竟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