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野鴨之鄉》

《野鴨之鄉》

平安登陸後,我們先探索了一下柴房,最主要的是拜訪那一鍋湯。

房間裏有濃烈的血腥味,隐隐夾雜着酸臭味。湯水沸騰的聲音被困在鍋裏,顯得格外含糊朦胧,像是被拘.禁其間的人的哀嚎和呓語。

我是一個好奇心很旺盛的人,這樣的性格曾為我帶來了不少麻煩,至今也仍然困擾着我。但此時,我竟然有點想退卻了。

因為這簡直是不必要而且找罪受,難道我還能從裏面撈出一個中原中也嗎?

诶,我陷入了沉思。

的确,鍋裏藏着熟人的部位能帶來巨大的驚悚感,【他一個人是出不來的】也卻是符合現在這種情況。

所以是在鍋裏嗎!

抱着“看看吧沒準遇到熟人了呢”的心理,我毅然決然的揮灑着那無聊的求知欲,打開了鍋蓋。

咕嘟嘟的聲音逐漸大了起來,迎面而來的是騰升的熱氣,像是無端的在空中開出的一朵雲霧,雲霧下是一鍋奶白色的頭湯。

是那種,安詳的頭顱。還有肉桂,香葉,小茴香進行點綴,像支零破碎的圖畫,肉被泡發,模糊了面容,透着一種異樣的白。

沿着鍋的邊緣是一圈黏膩稠密的泡沫,遇見冷空氣立馬就破裂了,像屍體腐敗的面皮,同其內涵一樣令人作嘔。

果然,在這個鴨子作為屠夫的地方,食物鏈颠倒,食客充當了食材,充滿了肢體的破碎感與割裂感,以及樓上明晃晃的用來風幹的“香腸們”,這是我寫出來的故事嗎?

連當初為什麽要寫一篇這樣的故事都忘掉了。

“那個......這裏有一個鍋,你或許能從裏面找到一些關于故事的線索?”

我收起思緒,轉身向江戶川亂步提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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偵探大人反應劇烈,對此顯得十分抗拒:“......廢話!無聊!名偵探根本不需要這樣一點一點調查取證。真相什麽的,一眼看出來就好了。”

“喂,那遺憾的表情快給我收回來啊。”

“我說,你這人惡趣味也太濃了吧。”

他有些生氣的說。

诶,哪有,恐怖小說家的事情怎麽能叫做惡趣味呢,那都是為了生活啊。

我回頭地蓋上了鍋蓋,又把火熄滅掉,準備離開這個像是經歷過滅門慘案的柴房時,無意中瞥見了江戶川亂步手上的白紙。

白紙的狀态很糟糕,或許用“白”字來做定語顯得有些不恰當,因為紙的邊緣濡濕了一塊黑褐色的印記,像塊燒焦的疤痕。不過紙的樣式我很是熟悉,畢竟是我日夜伏案正對着的東西。

七三分的綜線布局,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紋路的特殊定制的紙張,說實話,我吃飯的家夥也長這樣。

“這是我的稿紙嗎?”

我直接問了出來。

雖然我在這裏寫的故事不算少,但要是被專門帶到這個地方來的話——只有《野鴨之鄉》了。紙張邊緣紅褐色的印記,讓我想起那天藏于櫃臺下的青白屍體與四濺的鮮血。

“《野鴨之鄉》的原稿——上面的字全都消失的一幹二淨,就像我關于這本書的記憶。”

【“它正在從一個故事變成現實。”】

他點了點自己的頭,不過并不為此表露出慌亂,只有我一人感到無端的荒謬。“無論如何,它都是我的作品”——這樣讓我産生無邊寬容與憐愛的認知前提被突然打破了。寫在紙上的文字憑空消失,人物不屬于我,故事不屬于我,現在還要告訴我連寫上去的文字也不屬于我,輕飄飄地那樣消失了,讓我真真切切的感受到的一種背叛的刺痛感。

我注視着那只倒在屠刀下的白鴨。

一群不聽話的......

“感覺你對自己的異能力很不熟練嘛,不過我也沒有資格說你就是了。”

江戶川亂步的異能力,只有在社長贈與的異能力眼鏡下才能完全發揮作用——其實他什麽異能力也沒有,只是有着超越常人的天賦——他是這樣認為的,所以亂步對着另一個好像也不太能控制自己異能力的人感覺良好,甚至起了讓她成為調查員,讓社長用【人上人不造】幫她熟悉自己異能力的心思。

畢竟一個不受控制、無法毀滅的武器是一個會打擾到一圈人的不穩定因素。

“走吧,去找帽子君,亂步大人已經知道如何解決這個故事了。”

最後他摘下眼鏡,露出了那種搞定一切的名偵探的輕松神情。

.

或許是中原中也的武力值本決定了他面臨的場景會更惡劣,亦或許“如何解決這個故事”這句話被某些存在聽了進去,總之,面對那扇銀白色的金屬大門,我總有種不好的預感,這種預感在亂步輕輕一推,門便出現了一條縫隙的時候達到了頂峰。

“那麽,我要進去了。”

他繼續用力,門軸轉動時響起了刺耳的聲音。

接着是撲面而來的燥熱與腥氣。

無數個烤爐整齊地擺放在一起,在灼熱的火光中悠揚地轉着圈,像是游樂場裏快的的旋轉木馬,只是這木馬脖頸被刺穿雙腳被砍斷,最後變成了這可笑模樣。處理食材的過程中造成鴨子喙部的撕裂,下巴軟踏踏的,裂痕一直蔓延到嘴上。

鴨子的腹部鼓鼓囊囊的,還有一道縫合線,臌脹得讓人毫不驚訝它下一秒就會叫出來一樣,事實上它也這樣做了,在我經過的一瞬間,它迸發了狂笑,像是那種要把五髒六腑給吐出來的笑聲——即便它五髒已經被掏空了。

“吃我吧。”

它說,被批斷的下巴只是輕輕顫動了一下,就發出了奇怪的聲音:“美味鴨舌,人人都愛。”

“嘎嘎嘎!哈哈哈!嘎嘎嘎!”

它癫狂得不能自己。

下一秒,我背後另一只鴨子,也接上了笑聲。

“嘎嘎嘎!壺大媽板鴨,乾隆吃了都說好,乾隆表示他沒說過。”

金黃色的油從它腹部的縫合線滲出,然後又淅淅瀝瀝滴了下來,它仍然狂笑不止。

“......”

沒想到在這裏竟聽見了熟悉的名字。

這簡直在面批我的職業素養——我怎麽會把這些東西寫到書裏,如果我寫了的話。

最重要的是,這些烤鴨似乎有智商。

我用刀背敲了敲玻璃,試圖吸引它注意力。

“還有一個人呢?”

“哦,我認得你。”雖然它轉着圈,我卻能感覺那腫脹的眼睛正對着我,回答着牛頭不對馬嘴的話來:“你的狀态真糟糕,你一定是餓了。”

“你可以把我送到外面那個鍋裏。我的皮毛與肌膚與水交融,喝掉湯吧,這時候每個人的肚子裏都有我的存在,這樣我就原諒你。”

“願我能變成你的骨骼和頭發絲兒!”

它大叫一聲,爆裂開來,肉糜炸在玻璃上,然後又向下滑落,留下一道油膩的痕跡。

“今天是個出獄的好日子,不是嗎,女士。”

後面的鴨子一個一個地接話道,“也是個進去的好日子。”

它們開始狂笑起來,從腹腔中吐出聲聲悠長的尖叫,像是有五百只鴨子在我耳邊嘎嘎嘎一樣——确實是有,然後身後的鐵門立刻自動關閉,留下一陣四處攪動的回音。

我只能用刀背更加用力地敲擊玻璃。

“閉嘴。”

真奇怪,大概是這把屠刀的威懾吧,一瞬間五百只鴨子全都安靜下來,我腦海裏的雜亂聲音所帶來的刺痛感才逐漸消失。

鴨子們眼皮悄然合上,又緩緩睜開,像是在等待什麽決定。這是現在唯一能夠證明它們還“活着”的動作。

在這番寂靜下,我莫名地想起了曾經與便利店小哥的交談,“恐懼是生物共通的語言。”

最近老是想到他,帶着不甘心和難以抑制的惡意。

“人在哪?”

我笑吟吟的拿起刀,用未擦淨血跡的刀口抵在烤爐的開口處。

“今天是個進去的好日子。”

我重複着這句我自己也聽不懂的話。

火光頓時暗沉下來,連燥熱的空氣都仿佛莫名其妙結冰了,四周響起了此起彼伏的打嗝聲,帶着那種像是極力壓制,卻難以捱過本能細密連串的冒氣泡的聲音,一抽一抽的,像是腹水在叽裏咕嚕講話一樣。

某一瞬間,它們突然陷入了死寂,我不明所以,卻看見一個緩緩飛過的紙飛機。

是旁邊名偵探的傑作,如果我沒有看錯,大概用的還是我的稿紙。

我對此有些生氣。

“在廚師的刀下。”

鴨子們突然尖叫,“七零八落,散落各地!”

“它會和我們一同進去!”

整個房間頓時寂滅,只留下中央一點瑩瑩橙光,像是指路一樣,我轉頭看了過去。

建議市場化的推銷員在人體工廠中醒來;喜食鴨舌鴨腦的食客最終以鴨子的形态下鍋,雖然在小說結局仍然幸存了下來,但也是被拔掉舌頭,經歷過無上痛苦的;那麽處理食材,招徕衆人宴飲的白席人呢?那一定是極端的恐怖吧。

雖然沒有人能為此負責,忘記劇情的我也不能将上面的故事對應起來,這也能解釋我如此驚訝的原因......總之,我很抱歉,對于有人會變成烤鴨這件事......噗。

我甚至無法比較出在鍋裏更好,還是在爐子裏更好。

這事真叫我難過,可是恕我直言,這一點也不恐怖啊!噗,不行,我應該為這潦草的具現而感到失望,這真是一件恥辱......我覺得中原中也也會這樣認同的。

我拿着從可憐NPC身上拔下的屠刀,認真地向一盤菜保證到:“請放心,我一定會找到幕後黑手還你一份青白的。”

“給我閉嘴,不然我天涯海角都要碾碎你。”

一盤菜這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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