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野鴨之鄉》
《野鴨之鄉》
這番話的信息含量巨大。
“什麽意思,什麽叫再發生一遍?”中原中也擰起了眉頭,轉頭看我:“如果這些故事被你讀後就消失,被你寫出來就出現,那麽這一切都是你曾經看見過的?”
“诶——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我大驚失色,這是什麽惡毒的指控,完全是指着鼻子罵抄襲了,我有些生氣的看着他們兩個人:“雖然不記得自己寫了什麽,但是保證百分百原創。”
鬼故事有什麽好抄的,抄鬼嗎?稍微熱一點的詭異早就大熱特熱了,吓人的套路也已經爛大街,抄這些沒有意義。就像所有人都知道“跳臉”(jump scare)吓人,但是用的不好就會讓人覺得莫名其妙。說到底,作者的寫法對一個鬼故事來說才是至關重要的一環。
“故事是你自己寫的,但‘詭異’有經過取材吧。”江戶川亂步依舊一幅了然之色:“所有生成的詭異中只有‘藤原’這個角色對你有自己的态度,甚至對你有過攻擊行為。它之前對帽子先生的追逐也是受你的影響,這個影響也在逐漸消退,越到後來,就越按照原故事的脈絡在進行。”
“如果是純粹的異能力造物,再這麽樣對不該對造物主感到憎恨,除非,它是被強行塞進了這個角色,框定在故事的框架下。”
“那麽作家小姐你一共搜集過多少的詭異素材,其中又還能記得多少?”
江戶川亂步眼神銳利,瞳孔在月光照射下成為了凝重的墨綠色。
這是可以告知的事情嗎?不,必須告知,否則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只會再次重複,就像一個孩子拿着炸.彈的按鈕一樣。同時也必須向港.黑首領透露,看似是用異能力打造出了“鬼”,可能一個不小心就把真正的鬼引出來,或許森鷗外也會多一層顧慮。
但唯一讓江戶川亂步猶豫的,是之後的走向。他的異能力是推理而不是預知,更偏向于處理發生過了或絕對會發生這樣“确定”的的事情。甚至于,他也需要擔心自己如今的舉動會不會解封另一個“鬼”,哪怕幾率不大,但一旦發生就會造成無可挽回的後果。
“如果将這些被抓住的‘鬼’當做犯人,那麽作家小姐擔任了‘監獄長’的角色。”
滞留在通往鴨鄉之外的下山的路口,江戶川亂步選擇揭開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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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我徹底搞懂了,或者說我可能隐約知道,只是在世界轉換時出現了遺忘。
我仍然記得自己曾經與官方展開過合作,閱讀了大量他們提供給我的檔案記錄,裏面有不少讓人驚叫“建國以後還敢成精”的存在,真是一個敢給,一個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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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我也是一個讀者呢。
我就說為什麽哪有那麽好的事,免費供我取材,嚴肅的真實隐藏在看似随意的故事裏。
也難怪每次我寫恐怖小說的時候,大家的态度都那樣為難,我還真是以為是自己過于三流的緣故,為此還特地多加練習,他們這樣不是把自己坑了嗎!
我不知道該擺出什麽神色,只能又看看山下的燈光,又看看來處的巨大鴨場,然後問江戶川亂步:“所以其實那些詭異本身就是真實的嗎?”
偵探表示肯定:“大概是曾經造成過命案被人發現,才會最終給你看到吧。”
每一個詭異背後都是一串血淚,每一個檔案具體信息的獲取都是以人命為代價,那麽這樣一個作家“知識量”的培養,是在無數普通人前仆後繼的犧牲中換來的。
所以即便知道對面的存在可能是另一個世界的惡意,江戶川亂步也沒有辦法太生氣。沒有異能力的存在,做成這樣,已經拼盡全力了。
那麽接下來,就交給武裝偵探社吧!
“那麽,最後一個問題,問完就一起下去。”我都有些想嘆氣了。
“我是人類嗎?”
陰冷。
中原中也下意識周身浮現了代表重力的橙光,但不适的感覺仍如跗骨之蛆無法擺脫。
他咂舌一聲,最後還是選擇相信武裝偵探社的偵探,沒有輕舉妄動。
在這樣的陰冷中,被寄予厚望的偵探神色自若:“不是,和帽子先生一樣都不是人類哦。”
“啊,你不是人啊。”我詫異的看向中原中也,得到他惱羞成怒的反駁:“你不也不是人嗎!”
怎麽感覺被罵了一樣,港.黑幹部面色泛黑。
“帽子先生是神明‘荒霸吐’。”一旁的偵探依舊毫不留情的揭露着港.黑幹部的黑歷史,順帶解釋着荒霸吐的傳聞,不知不覺中幾人已經邁向了下山的路。
“日本真是個多神明的國家。”聽完,我感嘆道,總感覺這裏的“神明”跟跳大神中的“大神”沒什麽區別,名頭再好聽,現在不也是在給老板打工嘛。
“這麽說來……”我将話題重新帶回了詭異身上:“走完這段路,藤原奶奶是不是就會從現實裏消失,直到我寫出下一個與它相關的故事?”
江戶川亂步腳步不停:“是這樣沒錯。”
“诶?那麽就這麽走了嗎?你甘心嗎?都被做成一盤菜了!”我反而停下了腳步,鼓動着中原中也複仇:“過時不候哦,誰知道它下次再出現是什麽時候。”
我差不多也明白了,只要之後再為藤原寫一篇故事,它依然會出來。詭異是不會死的,只要有人仍記着這一切,在某年某月所有的舊事都會重現。
“這種惡心的東西還會再出現第二次嗎?”
中原中也面露厭惡,我但笑不語。
開玩笑,我可是個恐怖小說家,除職業外本人也是個恐怖愛好者。什麽監獄、監獄長的,是別人自顧自給我的定義,既然給了我輸入,就勢必接受輸出。
而且如果我是監獄長的話,就有權利決定什麽犯人要放風吧?拜托,我真的超想知道之前遇見過的詭異長什麽樣子,什麽監獄長會連自己關押的犯人都不知道,還不如說我是個人形監獄啊喂!
“那麽只要你不發動異能力,這種東西就不會再出現吧?”中原中也皺眉對我說:“實在不行太宰那個混蛋的異能力這時候也姑且有些用處。”
“這種事情到時候再說,先問問你到底想不想報複回去——”我有些着急,不是吧這位看上去氣勢那麽唬人,神職不會是菩薩吧?!
江戶川亂步一幅承受了過多的表情,第一次體會到了社長面對他的心情:“我是沒有意見啦,帽子君還是答應吧,以防她特地再具象一次報複回去。”
到時候為了報複藤原肯定又要寫出更強力的詭異,這不就沒完沒了了嗎?
中原中也還是覺得有哪裏不對勁:“專門回去報複它嗎?罪魁禍首明明是你吧!”
“我可是很記仇的哦。”
“可惡——”中原中也握拳,想到從前的人頭氣球,竭力壓制自己報複回去的想法:“那麽太宰治那家夥肯定也得罪過你吧?”
“嗯嗯。”我點頭應付到:“下次把他吓死。”
這時候江戶川亂步突然戳了戳我,我有些疑惑地望向他。
“本大偵探對鬼故事一點都不感興趣!”江戶川亂步理直氣壯的說到:“下一次這種活動不要帶上亂步大人,就和中島敦一樣的待遇就可以了。”
想到江戶川亂步一路上對你算得上有問必答,我十分痛快的點點頭。
“但是那個彈珠*——”
“這個彈珠本偵探就收起來了,會給需要的人的。”他叉腰回複到。
到底是自己給出去的,我也放下來要回來的想法:
“好哦。”
那麽這樣,就能在下一場、也是範圍最廣的一場異能力領域中占據先手。
江戶川亂步臉上的凝重并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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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還是報複了回去。
果然變烤鴨的人心裏面還是有一點怨氣嘛。我心下滿意,在走到山腳下後,堪稱震撼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你們或許不能理解。”我為這場景解釋道:“但是街邊有那種售賣鱿魚幹的店,就會有一條卡通鱿魚宣傳着這家鱿魚是多麽具有風味,贊揚着自己烘幹的死體的美味程度,是同一種道理。”
一只龐大的鴨子站在貨攤前,售賣着某種動物的十指,宣傳畫上這只動物這樣說“我每天都做手操哦”。不同的店鋪售賣不同的部位,都在門前鮮明的懸挂着,三個人穿過一家家店鋪,彼此心中湧上寒意。
“我并不是心裏有問題,也并不認為眼前的一切美妙。或者說我一定是認同它的可怖,才願意寫進鬼故事裏面去。”
我當初也沒想過具現這一本故事,實在是太過刺目了,簡直是對所有人形生物的壓迫和污染。
“我只是稍稍代入了那些進入鴨子鋪的鴨子的視角,還好它們不具有理解這一切的智慧,不然也太可怕了。”
“像誇贊蜜蜂勤勞,因為蜜蜂為人類釀蜜,一聽就有種主體的洋洋自得,這種自得其實沒有必要。人類處于食物鏈頂端,只是因為人類捍衛了自己的地位,這可是很殘酷的戰争。”我指着遠處的一切對他們說:“弱小的話,就會身首異處。”
稍微說的多了一點,但想到人類收容了那麽多詭異,甚至找到了徹底解決一切的辦法,這麽一想,這才是最詭異的事情吧?
我期待着人類再次捍衛自己食物鏈頂端的地位。
眼前可怖的事物如泡沫般破碎,剛才經歷過的一切正在被人從記憶裏擦去,只留只言片語。
江戶川亂步擡起頭,眯起了眼睛。
天亮了。
“聽着,帽子君。”看到周圍只剩他們兩人,江戶川亂步嚴肅的說:“告訴你們首領,接下來會有一場決定一切的‘戰争’。”
“搜集一切可以搜集到的詭異資料,資料越多說明這場戰争越接近。具體情況偵探社後面會再聯系,成敗在此一舉,失敗就永遠成為‘鴨子’了。”
“我會禀告的。”
中原中也察覺到了江戶川亂步的鄭重,也為他話語裏預示的未來感到警惕。
“總之,解決後面一起事件,這件事情就告一段落了吧?”
“沒錯!”偵探眯眼笑了起來:“能得到另一個世界的寶藏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