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浪出花來
浪出花來
情況其實已經顯而易見。
這些人基本上都是病人的親友,來向劇組讨說法的,一直都等在醫院外。
之所以現在才發作,是因為他們也擔心病人的生命安全,确定病人被直升機送走後,他們才過來堵人。
導演在這邊拍了幾個月戲,跟當地人打過交道,知道他們不好溝通,下意識就朝鹿一白身後躲去。
“保安呢”鹿一白也顧不上導演,轉頭想找醫院的負責人。
可惜剛才還吵吵鬧鬧的走廊,霎時間變得空空蕩蕩。
自古以來便是強龍壓不過地頭蛇,青柏再厲害,對這群無知無畏的人來說,也不過是紙老虎。到了別人的地盤上,又只有兩三個人,怎麽看都只有被欺負的份。
至于從醫院出去以後鹿一白要怎麽報複,那都是後話,他得先過眼前這一關。
醫院兩邊都得罪不起,不想沾染這種麻煩,所以躲了起來,裝聾裝瞎。
鹿一白不是沒遇到過麻煩,但這種情況還真是第一次,他試圖跟那些人講道理,但那些人神情激動,不斷嚷嚷,根本聽不清彼此在說些什麽。甚至不斷揮舞着刀槍棍棒,發出令人不安的聲音。
“你們從後門出去報警。”鹿一白低聲對戚歌道, “我在這裏拖住他們。”
戚歌一巴掌拍開畏畏縮縮的導演,從鹿一白身後走出來,沖着人群喊了一聲。
鹿一白想拉他沒拉住,頓時臉色一變。
但那吵鬧的人群卻慢慢安靜了下來,都望着戚歌。
鹿一白一顆心懸到了嗓子眼,緊張地跟在戚歌身後,寸步不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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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歌示意大家安靜,又說了幾句鹿一白聽不懂的話。
人群中有人回應,戚歌跟他們有來有回地交流起來。
這種聽不懂的感覺很不好受,鹿一白問旁邊的導演: “他們說了什麽”
導演雖然在這裏待了幾個月,能聽到幾個詞,但其實連半灌水都算不上: “呃,那個人說,殺人,哦,不對,是希望,嗯,病人,好的……”
“行了,你閉嘴吧。”鹿一白心累道。
這時候,一個高大健壯的漢子從人群中走出來,用蹩腳的普通話道: “我來和你們談。”
戚歌點點頭: “那讓大家先退出去吧,這樣醫院都沒法正常工作,還有那麽多病人等着呢。”
那人轉身沖身後的人群說了幾句,圍堵的人群便潮水般退了出去,最後只剩下四個壯漢。他們并不上前,但也不退走,顯然只是以防萬一,起個保護作用。
戚歌向鹿一白介紹那個領頭人: “這位叫斯朗降措,是病人的哥哥,他能聽懂普通話,你說慢一點就行。”
鹿一白稍微松了口氣,先找醫院要了間空着的病房,雙方坐下來談。
“發生這樣的意外,我深感抱歉,您放心,該我們負的責任我們絕不會推卸。”鹿一白先表态,安撫斯朗降措的情緒。
斯朗降措說: “我們就要一個公道。”
其實《雪域》這劇,星帆只是投資方之一,劇組現場管理另有負責人,出事原本也不會直接找到鹿一白頭上。之所以第一時間給鹿一白打電話,是想通過他的關系調用飛機救人。
制片人現在在配合警方調查,留下導演在醫院照顧病人。
這個導演年輕沒經過事,本來就沒什麽主意,正惶恐不安,鹿一白就親自來了,他當然樂得往後縮。
對于整件事情,鹿一白到現在也還未完全了解,便當着斯朗降措的面問導演。
導演自己也覺得很委屈。
這部劇已經快殺青了,剩下的重頭戲裏有一場爆破戲,原本是安排在最後一天拍攝。
但天氣預報報道說這幾天要降溫,極有可能會下雪。
因為租賃場地,天氣加上演員檔期等各方面原因,劇組決定把爆破戲提前,有幾場雪景戲放到後面。
而劇組原本的爆破員家裏出事,請假了。
所以,劇組只好重新找爆破員。
松香鎮太小,沒有專業爆破員,制片主任很糾結要去哪裏找人。這時候斯朗降措的弟弟自告奮勇,說自己經常炸魚炸野獸,從來沒出過問題,可以勝任。
劇組拍攝期間,在當地找了不少臨時工,斯朗降措的弟弟就各種雜工都幹過,跟劇組也熟,是個挺靠譜的人。
從外地調爆破員過來費時費力,最後制片主任和導演他們一商量,就同意了。
然後就壞事了。
爆炸地點在山裏,試爆破的時候,斯朗降措的弟弟操作失誤,提前按鍵,直接引起山體滑坡,他自己沒能跑出來,被埋在裏面。
也幸好是試爆破,沒有別的演員和工作人員在附近,不然後果更加不堪設想。
但對斯朗降措一家來說,這就是天大的不幸。
他們聽說導演是劇組最大的官,所以一路從松香鎮跟到市裏,就是怕劇組跑路不認。而且,劇組大部分人現在都還留在松香鎮,也被他們的人看守着的。
導演對斯朗降措弟弟頗有怨言,覺得他沒有金剛鑽就不該攬瓷器活。
如果不是對方一再保證不會出問題,他們也不敢用。
鹿一白氣得不行,冷着臉道: “他不是專業爆破員,你是專業導演吧公安部早就規定過,影視煙火特效作業須取得《爆破作業單位許可證》,爆破員,安全員,保管員須取得《爆破作業許可證》,所有從事相關工作的單位和個人都得持證上崗。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那麽你才是那個沒有金剛鑽的人。”
導演目瞪口呆,他沒想到鹿一白一個大BOSS居然連這麽細節的名稱都知道。
從出事開始,他心裏其實一直在抱怨。抱怨斯朗降措的弟弟不該瞎攬活,也抱怨制片主任不該違規操作,甚至抱怨自己運氣差,好不容易導一部劇卻如此多災多難。
但在這一刻,他才忽然有了羞愧的心情。
或許,他還沒有成功,真的是有原因的。
“法律法規定下來就是讓人遵守的,你們明明知道爆破員必須持證上崗,卻雇傭無證人員,難道不該承認責任”鹿一白是真的生氣, “這次算是大家運氣都還不錯,要是事情再大一點,你們負得起這責任嗎”
導演看着鹿一白,不知道該怎麽回應。
但奇跡般的,被這麽批了一通,他并沒有什麽逆反心理。
在他原本的認知裏,出了這種事情,就算後續處理好了,對作品也會有影響,多半要撲街。投資人投錢是為了賺錢,所以,當然是能推卸責任便推卸責任,盡可能減少對劇組的負面影響。
導演別的不說,對演技還是能分辨清楚的。
他看得出來,鹿一白不是在作秀,所以心情有點複雜,感覺自己以前的觀念似乎不大對。
旁邊的斯朗降措臉色也好看一點。
剛才導演一邊敘述一邊推卸責任的時候,要不是看在戚歌的面子上,他都要直接揍人了。
現在聽鹿一白說話還算講理,他也松了口氣。
戚歌看鹿一白在揉額頭,明白他還是有所保留。
就算操作失誤,那也只會炸傷斯朗降措的弟弟。
可爆破導致山體滑坡這件事情,就足以證明無論是地點選擇還是藥的用量都有問題。
鹿一白解完事情經過,剛好紀菡打了電話過來。
病人已經送到雲州最好的醫院,目前狀态穩定。
懸着的心總算暫時落了地。
戚歌轉述過紀菡的話,斯朗降措等人面色也好多了。
“事情我已經解,劇組的确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沒有人想出事,現在事情已經發生,我們很抱歉,只能盡力彌補。”鹿一白對斯朗降措說, “天色已晚,大家擔驚受怕了一整天,所幸現在病人情況穩定,不如都早點回去休息吧。你們也可以回去商量一下,有什麽要求整理出來。明天等警方調查結果出來後,該我們承擔的責任我們絕不推诿,你看怎麽樣”
斯朗降措對鹿一白的印象雖然還不錯,但也沒到能夠信任他的地步,他擔心這幫人會連夜逃跑。
“可以啊,但你們今晚不能離開醫院。”斯朗降措站起來,剩下幾個大漢也堵在門口。
導演沒想過會遇上這種事情,真的已經六神無主。
鹿一白從沒被人這樣對待過,不免也有些煩躁,但他又不想和這些人起沖突。
這些人并不忌憚他的身份,人生地不熟,他們現在處于絕對的劣勢。
他自己也就罷了,真打起來,戚歌這種小雞崽怎麽辦
算了,忍一忍吧,鹿一白想要答應。
“不能答應。”戚歌卻拉住他,幾乎是貼着鹿一白的耳朵道, “這些人不能慣,你退一尺他們就會進一丈,現在答應,後面麻煩會很多。”
這個道理,鹿一白何嘗不明白,只是……
戚歌安撫性地拍了下鹿一白的手背: “我們明天還去松香鎮嗎”
這裏是市區,事故地點在小鎮上,去和不去,處理方法不一樣。
鹿一白想了想,還是點頭。
不過來也就罷了,既然來了,他還是決定去現場看看。
戚歌點點頭,對斯朗降措說: “劇組的确有責任,我們也理解你們的心情。可我們老板不是直接責任人,他本沒必要來的,如果我們想推卸責任,他就不會出現在這裏。我們長途跋涉,就是為了救你弟弟的命,以及希望能更好地解決問題,誠意應該足夠了吧現在我們只是想找個地方洗個澡睡一覺,保證不離開市區,明天去松香鎮,你看可以嗎”
斯朗降措有點遲疑,轉頭用家鄉話和另外幾個人商量。
有兩個人都已經點頭,另一個人卻大吼一聲,還舞了舞手裏的鐵棍,看起來不僅不同意,還想打架。
其餘幾人也都舉起武器。
斯朗降措朝他們擺擺手,對戚歌說: “醫院也可以休息。”
戚歌換了種語言和他們說了幾句。
然後鹿一白就看到,那些人手裏的武器都放了下來。
緊接着戚歌拿出一枚翡翠扳指,造型獨特,有點像一只鷹。
這東西他以前從未見過。
斯朗降措他們見了這個扳指卻露出敬畏的神色,沒人再說什麽,斯朗降措朝戚歌微微躬身,說: “我知道附近有家賓館,帶你們去。”
導演驚訝地看看戚歌,又轉頭去看鹿一白。
鹿一白也驚訝,但他沒表現出來,表情很淡定。
那幾個壯漢一起,送他們去賓館,一路上跟戚歌用家鄉話叽裏咕嚕說了很多。
到了賓館,斯朗降措和幾個壯漢就那麽坐在人家大廳裏,看樣子是不準備走了。
戚歌也不管他們,朝導演要了身份證,對前臺道: “兩間房,一間标間一間雙人間。”
導演不明白他們想怎麽安排,也沒敢問,偷偷去看鹿一白。
鹿一白沒什麽反應。
開好房間,三人一起進電梯,戚歌遞給導演一張房卡: “今晚最好鎖好門,別到處亂逛。”
導演還想問為什麽,戚歌已經轉頭看向鹿一白,手裏還捏着另一張房卡,說: “我們睡一間,斯朗降措他們現在雖然被我唬住了,但誰也不能保證他們過一陣不會反悔。萬一他們反悔來找麻煩,我們兩個人也好有個照應。”
鹿一白點點頭: “好。”
旁邊的導演越聽越害怕,忍不住問道: “他們還會反悔嗎”
戚歌淡定道: “你跟他們接觸了這麽久,該知道他們其實很沖動,萬一聽到什麽消息,或者一個想不明白,完全可能做出硬闖房間的舉動。所以我剛才說了,讓你鎖好房門,千萬別出去。”
導演頓時就傻了: “要不,我們三個人睡一間”
“不行。”鹿一白和戚歌異口同聲道。
戚歌看了鹿一白一眼。
導演: “……我睡地上就行,我給你們看門,他們要是來闖,我就是你們的第一道防線。”
“既然你這麽英勇,想必可以獨當一面,加油哦。”電梯到了,戚歌當先走出去, “我們到了,導演再見。”
電梯門關上,導演欲哭無淚。
戚歌刷開房門,鹿一白走進去,微微皺了下眉。
這賓館顯然有些年頭了,房間看着還算幹淨,沒有明顯的垃圾。但物件陳舊,牆面有些發黃發黑的污漬,沙發看起來也髒兮兮的。
鹿一白或許吃過很多苦,但生活方面向來優越,這大概是他生平見過環境最糟糕的住宿場所。
戚歌看出他的神情,笑道: “這小地方沒什麽太好的酒店,就幾個小時,将就一下。”
鹿一白深呼吸一口氣,才繼續朝裏走。
戚歌知道他肯定不樂意蓋酒店準備的又糙又舊的被子,他們的行李裏只有一條小毯子,忙上前打開空調。
這裏溫度比藺川和雲州低了很多,之前在醫院,全部心思又都用來應付斯朗降措他們,還沒太大感覺。這一路走過來,一直吹着冷風,兩人都已經凍得不行。
誰知道那空調卻根本沒反應,連指示燈都沒亮。
戚歌給前臺打電話,前臺睡意朦胧地告訴他空調壞了,這時候維修工人已經下班,又說櫃子裏還有很多被子。
“我去換一間吧。”戚歌有點郁悶。
“算了。”鹿一白皺着眉頭攔住他, “本來就沒多少時間,再折騰就別睡了,就這樣吧。”
戚歌只得作罷,催鹿一白早點休息。
鹿一白洗完澡出來,又把外套都給套好,才坐上床。
戚歌覺得他這樣子好可愛,也帶了套幹淨的衣服進去洗澡。
出來的時候鹿一白正在跟紀菡打電話。
等他挂了電話,戚歌才問: “情況怎麽樣”
“目前很穩定,但還沒度過危險期。”鹿一白說。
戚歌點點頭,安慰他: “肯定不會有事的。”
鹿一白也點點頭: “睡吧。”
可惜沒人睡得着,床上的被子很薄,躺下來才發現冷得不行,看來天氣預報說可能會下雪也是真的。
窗戶也關不嚴,有風順着縫隙往裏鑽,簡直要命。
“鹿哥,你睡着了嗎”戚歌試探着問。
鹿一白答應了一聲,證明他還沒睡着。
戚歌受不了,爬起來打開櫃子找被子,還勸鹿一白: “你忍一忍,多蓋一床被子,千萬別感冒了。”
鹿一白從鼻子裏哼出一聲,算是答應了。
戚歌糟糕的心情忽然沒來由地好了一點。
但是,這好心情只持續了幾秒鐘。
他發現,所謂的“很多被子”其實只有一床。
這坑死人的酒店!
一定要投訴!
差評!
戚歌沒辦法,把那床被子拿過去,抖開蓋在鹿一白身上,然後自己準備去把行李箱裏的衣物都拿出來,聊勝于無吧。
“只有這一床”鹿一白發現了。
戚歌尴尬點頭,又說: “沒關系,你先睡,我蓋兩件衣服上就行。我在這裏住過,覺得還好,不太冷……”
“一起睡吧。”鹿一白打斷他的話。
戚歌手裏的衣服掉在了地上。
鹿一白看他不動,又淡淡道: “放心,我不會對你做什麽。”
“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戚歌回過神來,匆忙撿起衣服。
心道,我倒是巴不得你對我做點什麽呢。
只是現在說這些不合适,他把自己床上的被子也一并抱到鹿一白床上。
這樣一來,一張單人床上就擠了兩個大男人和三床被子。
戚歌忽然就熱了起來,從心到身體都火熱滾燙,沒幾分鐘額頭就開始冒汗。
他偷偷摸摸地朝床邊挪,又伸了一條腿到被子外,想要降點溫。
小小的一張床,兩人連胳膊都沒碰到,中間還有一大段空隙,估摸着鹿一白也卡在床邊的。
空氣中彌漫着怪怪的氣息。
戚歌忽然有點難過,如果……他和鹿一白哪裏用得着這樣直接就抱在一起睡了。
他揉揉眉心,主動找話題跟鹿一白閑聊: “六月飛雪真不是開玩笑,這邊氣候就這樣,明天早上你從窗戶還能看到遠處的大雪山,常年積雪不化。”
鹿一白又想到他那枚扳指,沒忍住問道: “你對這裏很熟”
“是的。”戚歌說, “我小時候就住在松香鎮。”
不等鹿一白再問,他又主動提起那枚扳指: “你剛才看到那枚扳指吧是我外公留給我的遺物。”
鹿一白說: “看起來,那扳指頗有來歷”
“我外公算得上松香鎮威望很高的人,扳指是他的信物。”戚歌聲音低沉了一點,帶着淡淡的失落和懷念, “可惜他已經不在了,如果他還在,今天就一句話的事,我們也用不着這樣狼狽。”
鹿一白喉頭哽了下。
戚歌感覺有溫暖的手掌貼在自己頭頂,笑了笑: “我沒事,都過去好幾年了。”
鹿一白心裏一動: “幾年”
戚歌說: “四年……我們分手後的第二年。”
言下之意,分手和這事無關。
只是提到分手,話題又進行不下去了。
戚歌不免懊惱,生硬地轉移話題: “外界對這邊有些誤解,總覺得這是蠻荒之地,這裏的人都殘暴兇悍又不講理。其實不是,他們是真的兇悍,卻不是不講理,很多時候他們只是單純耿直,常常被人利用而不自知……”
說到一半,戚歌發現自己的立場似乎不大對,又改口道: “可惜斯朗降措他們雖然給我外公幾分面子,但畢竟人走茶涼,我成年後又不在鎮上常住,他們都不認識我,所以說話沒威信……”
鹿一白低聲道: “已經很好了,今天要不是你,還不知道事情會發展成什麽樣。”
“明天的談判還得靠你,斯朗降措雖然耿直,可我就怕他被人利用。”戚歌說, “今天早點休息吧,養精蓄銳。”
鹿一白答應一聲,沒再說話,手掌還放在戚歌頭頂。
屋子裏再次安靜下來。
戚歌以為自己會失眠到天亮,但可能是那只手太讓人安心,這次他閉上眼睛沒多久,就陷入了沉睡。
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戚歌發現自己跟八爪魚似的,緊緊纏在鹿一白身上。
腦袋枕在他的肩窩,一手放在身側,另一手扒着他的胸口,四條腿互相交纏。
以前兩人在一起的時候,戚歌每天早上醒來都差不多是這樣的姿勢。
但昨晚,他明明已經盡力遠離了鹿一白,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滾過去的。
果然,有些習慣過再久也改不掉。
戚歌急忙松開鹿一白,輕手輕腳地下床去洗漱。
他沒注意到,身後的鹿一白在他離開後就睜開了眼睛,眼底一片清明。
戚歌剛洗漱完,就聽到小心翼翼的敲門聲。
打開門一看,是戰戰兢兢的導演,黑眼圈重得像國寶。
“我,我來等着你們一起走。”導演說。
戚歌不知道說他什麽好。
他們收拾好下樓,昨天那幾位壯漢都還在,制片人也過來了。
“對不起,鹿總,給您添麻煩了。”制片人倒是比導演強很多,一看到鹿一白就上前打招呼道歉。
鹿一白點點頭: “調查結果出來了嗎警方怎麽說”
事情就跟導演說的一樣,他沒敢隐瞞。
根據警方調查的結果,劇組的确存在一些問題。
制片人作為劇組的負責人,已經把事情都認下了,該罰款罰款,該整改整改,該賠償賠償。
加上雲州那邊一大早傳來消息,說病人已經醒來,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
斯朗降措他們都松了口氣,願意跟劇組和解,現在只差賠償金額還沒談攏。
事情解決得出人預料的順利,這制片人能力還不錯。
鹿一白表示很滿意,自己也就不打算插手了。
“事情已經解決,您不必擔心。真是對不住,讓您跑一趟還受這麽多罪,我先送您去機場吧”制片人提議, “等忙完回雲州後,我再親自去請罪。”
制片人想讓鹿一白回雲州。
一來出事讓老板來解決,顯得他很沒能力,以後誰還找他辦事
二來他聽導演說了鹿一白的态度,有點摸不準他的想法,怕他在這裏給自己幫倒忙。
鹿一白擺擺手: “賠償金額不是還沒談攏嗎你忙你的去,不用管我。”
制片人有點不安,又不好說什麽。
鹿一白轉頭對戚歌說: “我們去松香鎮看看。”
制片人非常不高興,鹿一白當這裏是什麽地方昨晚被逼得差點連個落腳之地都找不到,還不知道怕嗎
現在雖說危機暫時解除了,但這幫人喜怒不定,誰知道會不會突然變卦
而且,病人的情況是暫時沒有生命危險,萬一後面發生點什麽意外,這幫人肯定會翻臉。
鹿一白的身份與衆不同,假如這幫人突發奇想,來個綁架要挾的,怎麽辦
他怎麽保證鹿一白的安全
這破地方,連警察都頗多忌諱。
可鹿一白是老板,制片人又沒法強制讓他走,只好去看戚歌,希望戚歌能勸勸鹿一白。
可惜戚歌沒看懂他的心思,只當鹿一白是在給制片人壓力,自然答應。
他雖然做不到像外公一樣一言九鼎,但好歹這裏是他從小長大的地方,別的不說,保證鹿一白的安全還是沒問題,所以根本不擔心。
只有導演是個小白,他沒注意到這裏面的風起雲湧,還挺高興鹿一白要去松香鎮。
《雪域》差一點收尾工作沒完成,現在整個劇組都停工等着。
導演覺得,有鹿一白去探班,也能安撫一下人心,是好事。
事已至此,制片人也不能再說什麽,只是偷偷對導演千叮咛萬囑咐,一定要照顧好鹿一白,回劇組就給他配幾個保镖,反正絕對不能出事,別讓他跟當地那些人起沖突。
導演自然是一一答應。
但制片人跟他相處久了,知道他是什麽性格,根本不敢放心,又親自打電話叫了車過來,叮囑司機送他們三人去松香鎮。
屋外寒風呼嘯,今天比昨晚還冷,好在車子直接開到了賓館門口。
導演主動鑽進副駕。
戚歌在前臺買了一堆酸辣零食,還多要了幾個垃圾袋。
鹿一白不明所以,以為他餓了。
戚歌說: “路況不好,我擔心你會暈車。”
鹿一白覺得他在杞人憂天。
鹿大BOSS這幾年跳過傘蹦過極潛過水,唯獨還沒暈過車。
在他的心裏,所謂路況不好大約就是有幾個水坑和亂石。
可是,随着車子出城越遠,鹿BOSS的臉色便越來越難看。
路面坑坑窪窪就算了,那一個接着一個近乎九十度的拐角是認真的嗎
最要命的是,制片人請是的一個當地很有經驗的司機,據他自己說,開這條路有二十多年了。
老司機有個毛病就是自信,他在山路開飛車還洋洋自得。
一個轉彎過去,系着安全帶的人都差點飛起來,而窗外就是深不見底的懸崖。
戚歌倒是适應良好。
導演走過這條路,有心理準備,這時候窩在座位上不吭聲,看着也還行。
鹿一白嚴重懷疑,他之所以選擇坐副駕并不是有眼力勁,而是副駕相對來說,沒那麽暈。
可暈車這回事,越在意便越嚴重。
鹿一白又不肯吃那些奇奇怪怪的食物,臉色越來越蒼白。
戚歌真擔心他會吐出來,然後以鹿一白愛幹淨的程度,可能會崩潰。
于是,他将車窗打開一條縫,想要緩解一下。
冷風順着縫隙瘋狂往裏灌,一個冰冷的東西砸在臉上,戚歌抖了下: “是下雨了嗎”
又一滴砸進來,戚歌才看清楚,那不是雨,是雪。
果真下雪了。
“戚助理,太冷了,還是關上吧。”導演裹緊身上的羽絨服,嗷嗷叫着。
戚歌和鹿一白都只穿了襯衫西服,更受不住,只能把窗戶又關上。
鹿一白有點後悔自己留下來的舉動了,他本意只是想讓戚歌回去看看家人,沒想到會這麽誇張。
“鎮上現在有賣羽絨服嗎”鹿一白不太确定地問,轉移注意力。
“有,我這羽絨服就是在鎮上買的,才100塊。”導演暈頭轉向,還是堅持回答, “買兩件還可以講價。”
鹿一白: “……”
戚歌看着雪花落在窗戶上,又很快化成水,忽然湊到鹿一白耳邊,低聲道: “鹿哥,說起來,我還欠你一件羽絨服。”
鹿一白一僵,忽然就忘記了暈車這事。
認真算來,跟戚歌相識是在春天,分開是在冬天,雖然不足一年,卻也算一起看過春花秋月夏雷冬雪。
那年冬天的第一場雪來得特別早,而且勢頭兇猛。
燈紅酒綠的城市一夜之間換了新裝,銀裝素裹的世界純潔無瑕,大街上白茫茫一片,車輛行人都少了很多。
戚歌怕冷,不想出門,幹脆逃課在家裏偷懶。
他還毫不知羞,說這種天氣,特別适合兩個人脫光了互相摟着躺在被窩裏睡覺。
鹿一白握着手裏光滑細膩的肌膚,哪裏舍得反駁,奈何家裏沒糧食了。
“我去買點吃的回來,你乖乖在家等我。”鹿一白親親戚歌的嘴角,從床上爬起來。
等他洗漱好,回來就看到戚歌已經從床上爬起來,穿了件他的長款羽絨服。
鹿一白比他高,那件羽絨服穿在戚歌身上,直接把腳踝都沒過了,袖子也長到手背,全身上下只有一張白淨的小臉從漆黑的羽絨服裏探出來,烏黑的眼珠滴溜溜亂轉,像個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卻好看到爆炸。
鹿一白心情大好,難得沒管戚歌的着裝,兩人就這樣出了門。
雪還在下着,一片調皮的雪花打着旋兒鑽進了戚歌的頸脖裏,凍得他誇張大叫。
鹿一白摘了手套,伸出溫暖的手指想要将戚歌脖子裏的水珠抹去。
他稍稍拉低了一點羽絨服的拉鏈,卻忽然怔住。
羽絨服裏面,戚歌沒穿毛衣……不對,好像是什麽都沒穿。
鹿一白那時候跟戚歌在一起時間長了,已經不像最初那樣純情,偶爾興致起來,也會嘗試一些出格的玩法。
但戚歌這樣,也實在太出格一些,驚得他僵在大雪天裏,差點被吓成一個雪人。
戚歌就愛看他這樣不知所措的表情,抿着唇偷笑。
鹿一白回過神來,呼吸急促,他蹲下身假裝去幫戚歌系鞋帶,然後小心謹慎地撩起羽絨服下擺看了一眼。
他只掀起一角,就猛地将羽絨服捂好,臉色精彩極了——戚歌下面也沒穿褲子。
鹿一白一直都知道戚歌浪,但他沒想到,戚歌竟然浪到這地步了!
這可怎麽得了!
戚歌笑得眼睛彎成一道月牙,偏還繼續來撩撥他: “你猜,我穿內褲沒”
鹿一白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緊張地左右看看,也不買菜了,緊緊抓着戚歌的衣襟就往家裏跑,好像慢一點戚歌就會被人看了去。
雪地上留下兩行倉促的腳印和戚歌肆無忌憚的大笑。
回到家關上門,鹿一白眼底一片猩紅,緊緊盯着戚歌,呼哧呼哧喘氣,卻不知道該說他什麽好。
戚歌湊近了他的耳畔低聲道: “你不檢查一下,我有沒有穿內褲嗎”
鹿一白一個深呼吸,猛地一把将羽絨服拉鏈拉到底——裏面光溜溜的,戚歌什麽都沒穿!
鹿一白将戚歌扛起來,扔到床上,還不許他脫下羽絨服。
看着他白淨細膩的肌膚陷在深黑色裏,慢慢變成粉紅,緋紅……鹿一白兇性大發,羽絨服當然也被折騰得不成樣子,沒法再穿。
後來那場雪下了三天三夜,戚歌除了解決生理需求,就一直沒能下床。
鹿一白還故意說戚歌弄壞了他的羽絨服,讓戚歌賠。
戚歌揉着腰撲上去咬他: “你想讓我怎麽賠把我自己賠給你好不好”
鹿一白笑得很開心: “好。”
但是,戚歌終究還是食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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