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影子鬼①
第三章 影子鬼①
——影子鬼，活在每個人的影子裏。
孩子的外表，老精的年紀。
在被上一個影子鬼吞噬時，他還是個孩子，什麽都不懂。
但好在乖巧懂事讨人喜歡，不是個惹人嫌的熊孩子，所以其他鬼怪都格外照顧他，幾百年來都用教育普通幼童的方式來對待他，所以即使也淪為了妖魔，內裏的赤子之心仍舊熾熱，從未改變。
在一大群行惡作怪的鬼怪堆裏，他可謂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他能成為影子鬼也是因為一個啼笑皆非的巧合。
在幼年時期，就那麽一次他沒有聽從父母的教導，一個人跑到山裏面去玩泥玩土抓蚯蚓找蟋蟀，并因為玩的太投入，壓根沒發現天色已經暗下去了。
等到察覺到的時候，周邊早就漆黑一片了，圓月也高高挂起，初生牛犢不怕虎，在空無一人的山裏，他并沒有覺得可怕，反倒是覺得挺好玩的，而且在自家木屋裏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好看的月亮。
所以他就索性一把躺在了土上，小短腿小短手都肉乎乎的，擡起來，四肢朝着天，做着些傻裏傻氣的動作，左腳靠右手，左手靠右腳，然後自娛自樂地咯咯咯地笑了出來。
也不知道哪裏好笑了。
上一任影子鬼也在那兒，準确地來說，這片山本來就是他的栖身之所。
孩子父母的教導是正确的，不讓他來這個山頭的首要原因，從來都不是因為山裏沒人危險，山裏有猛獸危險，而是因為民間一直有流傳，這個山裏住着一個奪人魂魄的鬼魂。
月光照在孩子的身上，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長，比本人還要高幾個頭。
“嗯……真香啊……”影子鬼像個猥瑣大叔一樣蹲在那個影子的盡頭，臉趴在上面用力用鼻子吸索着影子的味道。
每個影子都有自己的味道，影子的味道如何，由影子的主人定奪，本人的惡越多，影子就越臭，本人的善越多，影子就越香。
想也知道，不過是個不谙世事的良善的孩童，他的影子自然是所有影子裏最為香甜的。
惹人犯罪的香甜。
影子鬼的口水都留下來了，垂涎欲滴，想的心癢癢的厲害。
“真想吃了你啊，小肉球……”聲音都帶上了欲望所引起的顫抖，兩只手上長長的藏滿污垢的指甲都跟着抖了起來，只能不停地在粗糙的土地上磨來磨去才能抑制住內心的渴望。
他不能動這個孩子，不能吞噬他的魂魄和身為人類的陽氣，因為一旦他這麽做了，可是會被他們的團體排擠欺淩的。
如同一張白紙的，人生裏還沒有沾染上任何色彩的孩子，一旦他下手了，會被唾棄。
不成文的規矩。
擁有晶瑩剔透，年紀尚小的魂魄，誰都不許動。
“可是實在是太香了，太香了啊……”喉嚨管都癢癢的，任由影子鬼怎麽抓撓瘙癢都止不住，“我就靠近一點點，就一點點，不做別的，就過去仔細地看兩眼……”
反正普通凡人也是看不見他的。
他實在是太久沒有看到過人影了，也太久沒有遇見過如此醇香的魂魄了。
走着走着，影子鬼就走到了孩子頭頂的正上方。
頭貼頭，眼對眼。
影子鬼還要捂住嘴才能控制他的口水不留下來。
該死的規定，放着這麽可口的食物不要，盡吃些次等垃圾，這群老古板！
“嘔——”越想越餓，越餓越想，想到胃裏都在火燒，想到幹嘔然後把自己魂珠都給吐了出來，墨綠色的珠子上面還沾染着惡心的口水的粘液。
“啊~~”孩子同時因為困乏打了個哈欠。
撲通——
“等一下！”影子鬼吓得不輕，下意識地就想把孩子的嘴給掰開，把魂珠給取出來，可已經為時已晚。
他的手直接碰觸到了孩子的肌膚，一冷一熱，觸感清晰的不行。
“嘔嘔嘔——”孩子也什麽不知道，就感覺一個東西被吞進了肚子，臉上還随之感覺到了一個冰涼涼的爪子一樣的東西在摸索着自己的嘴巴。
兩人都懵了。
孩子的眼睛裏漸漸出現了人形，影子鬼的樣貌投射在了他的眼底。
黑乎乎的一個人，因為就彎腰站在自己的頭頂，逆光，所以完全看不清臉，只知道很消瘦，像是渾身上下只剩下了一副皮包骨，身上的臭味和他剛剛感覺吞下去的東西的味道一樣。
“你……你是誰啊？”
這下這個小孩才真的感覺有點害怕了，人生地不熟的，一個陌生男人悄無聲息地走到身邊，盯着自己看，任誰都會有警惕心。
“我——”影子鬼沒法解釋了，冷汗直接刷啦啦從腦殼流了下來，“你跟我來，你來你來……”
“我不！”孩子一把掙脫開了那雙突然抓着他的冰涼的手，奮力轉頭就跑，這下可真的像個肉球一樣，用骨碌骨碌滾下去的速度就往山下跑。
“你別跑！你別……”影子鬼想直接抓住小孩的影子把孩子拉回來，可是他已經喪失了這樣的能力了，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體內的冰涼逐漸沾惹上了溫度，血液在升溫！
“孩子！快停下！快停！我不是壞人！”
影子鬼沒辦法，只好久違的像個凡人一樣實打實地用雙腿追逐着前面跑的賊快的孩子。
氣喘籲籲。
“等……哈呼……等我，別跑……”
“爹！娘！有壞人在追我！爹！娘！”孩子已經被吓哭了，在家門口大聲哭喊着叫爹娘，可是遲遲沒有人回應，一點動靜都沒有。
“爹！娘！你們為什麽不理孩兒啊！爹！娘！有壞人！嗚嗚嗚嗚嗚哇……”
小孩根本沒有其他辦法，也想不到其他辦法，對他來說，遇見壞人的唯一措施就是去找爹娘，尋求爹娘的保護。
可連這唯一的保護現在都找不到了。
“嗚嗚嗚嗚嗚嗚……”孩子只能不停地繼續拍打木門，然後哭泣。
因為情緒的波動，孩子壓根沒有察覺到自己身體的不對勁。
比如說逐漸冷卻下來的身體，比如說冰冰涼的淚水。
“抓到你了。”影子鬼喘着粗氣，把手搭在了孩子的肩膀上。
“哇！”小孩已經沒有地方可以逃跑了，一個大人的身體能輕易地把一個孩子給圍起來。
“別跑了，我有重要的事情和你說，你——”
“影子鬼！你好大的膽子啊你！你怕是失了智了吧？！孩子你也動？活膩歪了？啊？”
黑壓壓的一片人出現在了兩人的身後，個個都帶着面具，瞧不出真實面貌，但這個陣勢足夠把人的膽子吓破了。
孩子直接了當地昏倒在了地上。
“喂！這不是我幹的啊！”影子鬼趕忙伸手發誓，“我也不是故意的，這這這，你們得聽我解釋啊……”
影子鬼真的是百口莫辯，全然沒了他之前對孩子饑渴的那副兇狠的樣子。
“知道！解釋個屁啊！黑白無常那兩個小子已經過來過一趟了！”
“啊，那那那……那我這怎麽處理啊……”
影子鬼已經不能稱為鬼了，一路下來，他早就面色紅潤，消瘦的身體被肉填充了起來，完全是一個活人的模樣。
“怎麽處理？”一個身材胖胖的，矮矮的人一個拳頭敲在了‘影子鬼’的腦袋頂上，“你給我死的去輪回去！下輩子好好過吧您吶！真是見了鬼了，你又不是餓死鬼那家夥，哪裏能這麽……這麽……唉！”
“輪？輪回？”
‘影子鬼’不敢置信地蹲了下來，雙手抱頭，眼神渙散，“怎麽可能有這等好事……地府的人就這樣輕易了結了這事？我……”
“您老不會天真地認為你會投胎到一個什麽好人家吧？那邊的人只說了讓你輪回，可沒說讓你輪回成什麽東西！”
雖然看不到臉，但單單從語氣裏就能聽出裏面的氣急敗壞和無奈。
“這不行啊！我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我不想啊！”
“這沒有你想不想，這都是命，這孩子還不想呢。”
“可是……我……”‘影子鬼’還在掙紮。
“事已成定局，這孩子會成為下一個影子鬼，別再說什麽了，能讓你投胎轉世，能讓這孩子活下來，已經是我們努力過的結果了，你也不是不知道，地府那群人是不會為了你和區區一個孩子去徒增麻煩的……”
孩子還是昏睡着，對他們的對話全然不知。
但是自己的命運就這樣完全不被知情給定下了。
